第三十一章 萬事俱備(下)
造紙的事情既然有了著落,楚歌心中便如同放下一塊大石,著實鬆了口氣,本想緊著辦一辦工坊和鋪子的事情,忽又想起魏無瑕告誡他切勿太露鋒芒等語,再者他也不擅長,興致便也就淡了,倒是項莊,這幾天整日不在家,問起侍候的小廝,卻說是出門見朋友去了。楚歌哪裏還不知道這朋友便是那虞家公子。虞子期雖年輕,手上卻握著虞家大部分產業,項莊怕是往他那裏請教經營之法去了,楚歌隻好奇虞子期竟有著許多閑暇時間。見項莊這樣躊躇,楚歌樂得輕鬆,索性全將那些瑣碎事情同魏無瑕合計好了,一條條理清了列成單子交給項莊去辦。
楚歌也並非無所事事,項纏托張子房給他尋了一個調理內息的方子,還有一道口訣輔助,名喚作清心訣,每日服完藥,便按著這口訣所述的動作練上幾遍,開始倒沒什麽效果,練得久了,身體不說有如何強健,四肢卻靈活不少,提起重物時再沒有刺痛之感;步伐也輕盈許多,胸中悶著的那口濁氣也慢慢散了。
昨日張子房還來替他把了脈,診道髒腑還需溫養,不過那經脈卻是順暢了,便囑咐楚歌也不需其他,隻將清心訣練透即可。
楚歌此時也知道自己這算是因禍得福,因著內傷反而洗經伐髓,將身體改造了一番,心中生出幾分竊喜。他深知內功這玩意兒需得紮實,這還不算,積累到一定程度,那就要看境界,也就是悟性,他自認非是這塊材料,並不指望能立刻飛天遁地,反而一改先前的焦躁,心境既平和,那清心訣練起來更是事半功倍,原先蒼白的臉色漸漸紅潤起來,毛躁枯黃的頭發本因著受傷的緣故大把大把的掉落,如今又長出烏黑濃密的發茬。
練功閑暇時便教籍孺認字,他自己的字也如同狗刨似的,籍孺跟在楚歌身邊久了,早知楚歌不拘小節的性子,兩人常對著練字然後互相嘲笑,項纏此時身體也漸有起色,得空便來楚歌院子看他們嬉鬧說笑,有時自己也湊趣說些外麵的奇聞異事。
此時已開春,楚歌聽說始皇的鑾駕已然浩浩蕩蕩的出了鹹陽城,隻要一想到這威名顯赫,開創一代盛世的帝王,自此開啟他的覆亡之路,心中複雜難以言述,而又思及隨之而來的亂世,楚歌更加頭痛,他是真的還沒做好準備。
明麵上雖看不出來,但楚歌卻能隱隱察覺出來,項梁等人的謀劃,馬匹和兵器,這是魏無瑕正在沾手的生意,當日魏無瑕也隻是含糊的提過,此時楚歌一想,便覺得那股急迫的殺伐之氣似要席卷而來將他滅頂一般,戰亂紛爭,他也隻在報紙上見過,若真要麵對,他肯定會嚇得兩腿發軟罷。可他現在的身份,是被項家人承認的,隻有項梁偶爾會喚他小楚,多數人皆是恭恭敬敬的稱呼他為籍公子。他自己有時也會恍惚,或許他就是項籍罷,可回神之後楚歌便瞬間清醒,若真頂替了項籍,那他會是什麽下場簡直一目了然,可是他不能選擇也不想選擇,楚歌總抱著一種幻想,想他既然知道曆史,未嚐不是一種作弊,或許有漏洞可鑽。他本不是多愁易感的人,且頗能自我愈合,想了幾天想不出頭緒,悶過一陣便丟開手。
這日項纏興致好,親自寫了幾張字給楚歌當作帖子臨摹,所用的紙張便是劉昱改良過後的麻紙,比之初次還要輕薄柔軟一些,色澤也白了,楚歌當時也不過給了材料名罷了,也不知劉昱是如何做到的,不出半月便趕製出一批送來莊內,很讓人滿意,便按照這樣子生產,現正籌備造工坊,項莊也為了紙坊選址的事忙的焦頭爛額,工坊裏的師傅和學徒倒不用另外雇了,都是現成的,器具倒是要造新的,不過這都不需楚歌來操心,劉老師傅懂得多,有他提點項莊,也不會出岔子。
楚歌見了那紙便笑道:“三叔用了我的紙,還給我找來這麽多事。”
項纏笑道:“練字最能修身養性,才沒幾天便想找借口偷懶麽。”說著又提筆寫了幾行字,卻是寫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因這些字筆畫複雜,楚歌隻認得“君子”二字,項纏的字看似圓滑實則暗藏鋒芒,可知底子裏還是一位寧折不彎的人物。
楚歌正要問寫的什麽,項莊滿頭大汗的推門進來,所謂春寒料峭,房門乍然推開,一股冰涼侵骨的冷氣便衝了進來,楚歌尚可,項纏卻是咳嗽了好幾聲。
楚歌一麵給項纏遞上一杯熱水替他舒緩,一麵對項莊笑歎道:“你又急匆匆的作甚麽、”
項莊忙關好門,道:“真是該死,我不知三叔也在這裏。”
項纏喝了口熱水,緩過氣來笑道:“無妨,不過一時嗆住了。”又看項莊穿的不多,便道:“雖說立春,外麵還是冷得很,可見伺候你的人太不經心了。”
項莊忙道:“不是,本來披了大氅,因為路走得急,不免熱出汗來,便脫了,到外麵去還是穿著的。”
項纏這才沒說什麽。
項莊朝楚歌使了一個眼色,楚歌還沒說話,項纏便先笑道:“怎麽,什麽話我聽不得?”又道:“罷了,我也不討你們的嫌,我自去了,你們說話罷。”起身便要走。
楚歌留不住,本要吩咐仆從送他,被項纏推開,皺眉道:“我如今大好了,不需要人扶。”果然自己走了,楚歌放心不下,又怕項纏反感,隻好讓籍孺攆上去跟著。見他們走遠了,才道:“有什麽事麽?”
項莊苦著臉道:“還不是為了工坊選址的事,我本想建在鋪子後麵的那塊空地上,石料木料磚瓦之類的已經預備下了,連造房的工匠師父都雇好了,可劉老頭死活不願,說那裏太過吵鬧,人多混雜,我倒覺得那裏挺方便的。”
楚歌笑道:“劉師傅是老匠人,你聽他的罷。”
項莊道:“你怎麽也這樣說,難道真要建在深山老林?”
楚歌搖頭道:“自然不是。你說的沒錯,若是工坊建在店鋪後確實方便,即產即賣。可你需得知道,我們做的生意,靠的是技藝,造紙就如同鑄劍,劉師傅考量的是‘機密’二字,如今還沒人知曉我們能造出這樣好的東西,坊裏人皆是我們自家莊上的,不會有泄漏之事發生,可若是將紙坊設在店鋪,可不是將自家的秘密擺給人看麽。我看你也不要往別處選,我們莊子後麵有的是空地,隨便劃拉一處即可,到時無非多出一點車馬費。”
項莊歎了口氣道:“虧我看了那麽多處,子期公子還預備再提供一處地方給我們,你這樣一說,竟不必了,這下算是萬事齊備了。”
楚歌不禁皺眉,又是虞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