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分明是我的模樣
少清的變化太大，周身已經尋不出一點少年的稚氣，沉穩內斂，抬眼凝眸時的寒芒，很有些懾人的力量。
這才是一個帝王該有的樣子，也，很像陌醨的樣子。
少清站起身，越過桌案朝我走來，在我身前站定，慢慢地握住了我的手。我與少清對視，恍惚間看到的卻仿佛是陌醨，一時間我分不清少清與陌醨，隻覺得兩個人竟是重合了般站在我眼前。
“棪棪可知道這五年我都做了些什麽？”
少清望住我，眉目間盡是抑製不住的清淺的笑意。
我下意識反問道：“做了什麽？”
少清抬了手，輕輕拂過我的額角，拂過我的臉頰，聲音極低地開口：“想你。”
我整個人呆住，依稀仿佛是被感動了。
下一瞬，少清一把把我擁入懷裏，貼在我耳邊道：“既然來了，就不要走了可好？”
我幾乎就要點了頭，卻忽然清醒，我推開少清，疑心他在這五年裏學會了迷惑人心的術法。
於是我彎起手指彈了彈少清的頭，故作輕鬆地笑道：“倒是學會了油嘴滑舌。”
少清垂了眼，斂去了其中的失望，我明明是看見了那份深切的失望的，也隻能轉了身裝作看不見。
我圍著少清的桌案轉了一圈，瞧著桌上厚厚的一摞奏折，隨意道：“做皇帝很累罷？”
“累了才好。”少清道：“累極了才會睡得著，才會……少想你一些。”
我“噗嗤”一下笑出聲：“怎麽，五年的時間都用來學著說情話了麽？”
“情話？”少清扯起嘴角，一步步靠近我，突然伸開雙臂將我禁錮在桌子與他的手臂之間。“情話這東西，應該是情人之間才說的話罷？可是我和棪棪，是情人麽？”
唉唉，我實在是懊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蒼天作證，我隻是隨口一說啊。
此時此刻，我心中慌亂，並不敢抬頭與少清對視，後腰又抵在桌上，有一陣陣的痛意不時傳來，真真是難堪的緊。
“棪棪不是一向能言善辯麽？怎麽不回答我？”
少清的下巴近在我的眼前，隻要我稍稍一抬眼，就能看見少清的一雙薄唇，我進退不得，無奈得很，想不到自己堂堂一個女神仙，竟然落到如此境地。
或者，我根本就不該有這麽一次人間之行。
氣氛正微妙間，我覺得下頜一緊，卻是少清捏住了我，我愈加無法動彈，居然眼睜睜看著少清的唇落了下來。
刹那間一個念頭跳上我的心頭，少清一定是對許多女子做過這樣的事罷？轉而我就否定了自己，司命星君不是說，陌醨早就交代過他麽，他這一世的輪回，是沒有桃花的。
我睜著一雙眼，心中百轉千回。
少清似乎是歎了一聲，唇移到我耳邊道：“棪棪，閉眼。”
“陌醨……”曾幾何時，這樣的情景，我是經曆過的罷，我禁不住潸然淚下。
許是我的淚驚到了少清，少清鬆了我，麵上現出幾分失措來：“是我不好，棪棪不要哭。”
“陛下！”有人在外麵喚了一聲。
我看向少清，少清看向我：“別走……”
我情不自禁道：“你放心，我就是要走，也會和你說清楚的。”
“說話算數。”少清一抬手，拿下了我發間的一根簪子。“這個，暫且當做憑證。”
我點頭，消失在空中。
進來的卻是一個小太監，我在暗處瞧著，覺得這小太監很有些不對勁。待那小太監又走了出去之後，我恍然大悟，這小太監，明明是我的模樣啊！
我驚惶現身，望著少清，久久無語。
少清醒悟，對著我笑：“思念難熬，隻是聊以緩解罷了。”
我一顆心又酸又痛，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許是我的呆樣讓少清生了誤會，少清怔了怔，然後大笑出聲。
“棪棪你……你不會以為……不會以為……我……”
我望天，渾身上下一個大寫的囧。
後來，少清真的做了個一輩子孤苦的皇帝，不曾娶妻，更沒有子嗣，皇位的繼承人，是那一次我曾經聽見過的少清對婉如提起過的聰兒。
至於曆盡千辛萬苦才成為太後的婉如，在離開人間的最後一刻，口裏念叨著的，仍是她畢生的遺憾，就是她未曾抱過親生的孫兒。
自古以來便沒有一輩子不曾喜歡過女人的皇帝，所以，關於少清的傳言有很多。而在少清的一生中，最富有傳奇色彩的一個人物，是一直陪在少清身邊的一個太監。這小太監倒也忠心，對少清一輩子盡心盡力，在少清去後，三尺白綾將自己懸在了梁上。
因為那太監生得很有幾分俊秀，所以，有些個傳言是很難聽的，不過我想，不管少清知不知道這些傳言，他都是不會在乎的。
其實，民間還有關於皇帝少清的一個小故事的。
那一年，少清微服出遊，到了一個繁華的市鎮後，曾經撇下了隨從，獨自一個人跑了。當然，隨從們怎們可能讓皇帝跑掉呢，很快就追上了少清，那時候少清已經停住了腳步，呆呆望著前方一個女子的背影，口中似乎是在叫一個人的名字“棪棪”。
所以，對於皇帝的終身未娶，民間還是有一種很美好的說法的，就是皇帝少年時曾經心儀過一個女子，是太後嫌棄那女子，生生破壞了這樁姻緣。
身處深宮的婉如尤不自知，將這個黑鍋背了半世。
再後來，陌醨的這一世輪回，終於結束了。
那一日，我正在南兮山的山間漫步，因春色正好，我便彎下腰摘了一朵小花兒掐在指尖，直起身體的那一瞬，莫名覺得，有人在看我。
我不經意地抬了眼看過去，滿山的盎然中，墨發烏衣的陌醨，正立在那裏看著我。
我一時癡了。
仿佛很多年前，也是這樣的春色，也是這樣的不經意之間，也是這樣的距離，陌醨他，也是這樣的看著我。
然後，陌醨開口喚我：“棪棪。”
指尖的小花猛然顫了顫，我被大步而來的陌醨擁入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