Ⅱ 第二十四章 陰邪
江明剛才的那聲“師姐”喊的很是急切,而且臉上也明顯是一副有話要說的模樣,可是偏偏卻又忽然止住了,就連後麵再說的話也是略帶慌亂,而且聲音也越來越怯弱。
餘忴霜沉默了一下,似乎是有點遲疑,不過也沒有再推讓,對著李夢茹的背影淡淡說道“天生天殺,道之理也”,是告誡世人明辨製化的生殺之機,生殺相轉,而這“動其機,萬化安”便是觸及氣機運動本質,要以靜觀動,以行而順……”
聽到這一番解釋,江明大為震動,這個女子僅僅憑著幾個文字,竟然能從中看出生殺相化的道理,雖然這並不是“魔卷天書”的終極,但是這個女子的悟性與資質恐怕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餘忴霜這些話雖然像是特意對李夢茹講的,可是她並沒有去刻意壓低聲音,一旁的林易和程笠也紛紛聽了進去,一時間也是眉頭緊皺,而李夢茹則是頭也不回,依然緊緊的盯著石碑,隻不過,興許是這番話起了作用,每過片刻,她的身體就安定了幾分,最後再沒有了任何動作,似乎是深深的沉浸入了其中。
隻聽她口中隱隱念叨著
“生殺相轉,生殺相轉,生殺……生殺……”
“陰陽!”
李夢茹忽地轉過了身,臉上絲毫沒有先前的疲累倦意,反而有著狂喜的神情,驚訝的道“生殺,不就是陰陽麽!陽主生,陰主殺!”
說完這些,她立馬坐在了地上,抱元守一,凝神片刻之後,忽地手決一引,身前赫然凝出一個太極圖案,其中黑白雙魚不停旋轉,速度由緩及快,漸漸地隱約隻能看到其中的道道殘影。
比起靜空三人的安靜與祥和,李夢茹則多了些奇異的感覺,仿佛距離她身體周圍幾尺內的生機都在被她身前的太極圖案牽引而去,而太極圖案正中心也突然出現了一個白色的漩渦,流轉間甚至隱隱帶動了這一方天地的氣流,雖然感覺並不是很真切,也絲毫看不到空氣中任何的異樣,但是李夢茹的秀發和衣角,赫然正在不停的翻轉舞動。
林易大吃一驚,頓時從地上跳了起來,看著那個太極圖案,訝道“這是道門心法?”
餘忴霜也是略帶驚訝的看著李夢茹,眼神中似乎帶有一絲別樣的情緒,這個活潑俏麗的女子,竟是根據自己說出來的生殺之理,推至陰陽,這就連自己也是沒有想到的。
“厲害啊!”
林易連連咂舌,看著李夢茹小臉認真的模樣,長發飛舞,衣裳飄動,平白生出了幾分女子獨有的英氣,不由得眼神一亮,又意味深長的道“李師妹果然厲害!”
“林師兄,這有什麽好厲害的?”
一旁的程笠皺著眉頭,忽然看了一眼林易,目光又停留在了那個太極圖案之上,正色道“這看起來確實是道門心法沒錯,可是就隻是平常的玄門心法而已,氣息也是與紫霄觀的“太清玄天真法”相差甚遠,我沒看出哪裏厲害!”
江明聽到這話,臉色略微一沉,心裏有股莫名的不舒服,他自然是知道師姐這“清心訣”是普通的道門心法,也比不得紫霄觀的無上真法,可是這些話從程笠這個稚氣未脫的少年嘴裏說出來,總有那麽一絲刺耳的感覺。
“程師弟,這你就不懂了吧!”
林易嗔了一眼,轉而神秘的笑了笑,擺出一副深沉的氣質,搖頭道“我說的此厲害非彼厲害,你還小,你不懂!”
“我才不是小孩子!”
程笠“哼”了一聲,似乎不太滿意被別人當做小孩子,負氣的轉過頭去,不再說話。
可是餘忴霜卻眉頭微皺,臉色似乎略微不悅,看了一眼程笠,不過隨之像是想起了什麽,突然又緩和了許多,緩緩道“這“清心訣”與“太清玄天真法”雖有不同,但是同屬玄門,來曆深遠,神秘莫測,是萬萬不可輕視的。”
程笠雖然孩童的攀比心、好強心重,但是對於師門長輩卻是極為尊重,當下也不管心中到底是如何認為,便悻悻然應了聲“是,師姐。”
此時,江明略帶感激的看了一眼餘忴霜,但是她卻並沒有向這邊看來,而是微微吸了口氣,緩坐了下來,閉目凝神,霎那間,綴穹仙劍之上的藍白光芒幽幽而出,把她微微遮掩了去,隻不過光芒卻不同與以往的平靜如水,而是有些躁動,似是不安。
藍白色的光芒之後,那個女子的絕美麵容也看不清楚了起來,隻不過在那最後一縷幽光覆蓋之前,她的秀眉,是緊皺著的。
她,也有心事麽?
塔內,隻剩下三個身影默然站立,不過一時卻都沒有說話。
過了片刻,林易忽地歎了口氣,道“這下好啦,餘師姐也不管咱們啦!”
而後他悻悻然的又往地上一倒,隻不過這次是盤坐著的,笑嗬嗬的看了一眼江明和程笠,有些尷尬的道“嗬嗬,那個,我先假裝修行一會,不然等會我師兄過來,見到我偷懶,又要罵我了,你們兩個隨意,隨意啊。”
說完,便是褐色的光芒迎然而出,便再無了動靜,而這邊程笠既不說話,也不看江明,往地上一坐,開始了修行。
一時間,紛繁各異的光芒各自流轉,隻有江明獨自一人站在原地,映照在他的臉上,明明沒有表情,卻莫名顯的有幾分詭異起來。
那塊石碑,就在前麵。
孤傲且蒼涼的浮立在水潭麵上。
四下寂寂無聲。
江明回首望了一眼,其他人都在專心的修行,並沒有人會注意到自己。
他遲疑了一下,而後深深吸了口氣,向那塊石碑邁出了腳步。
一步。
兩步
明明隻有幾丈的距離,卻仿佛是一條很長的路,他輕微呼吸著,終於走到了近前。
這塊石碑為什麽會在此處,上麵的石刻文字為何又與血月宗的經典“魔卷天書”關係密切,上下聯係。
幽幽的水麵上,他的麵容倒映其中,眼中有著無盡的困惑與茫然。
自己身體深處的到底是算魔功,還是正法!
而自己從不想著做壞事,為何又一直苦苦隱藏,難道僅僅是因為自己沒有勇氣坦白,還是來自心底的那份害怕與畏懼呢?
江明忽然皺起了眉,臉上似有痛苦神色,心底有個聲音在喊著
千百年來,千萬年來,不就是魔教妖人,人人得而誅之麽!
他們苦苦修道,不就是為了斬妖除魔麽!
一縷黑紅色的光芒如火蛇吐信一般悄無聲息的升出,順著江明的手腕吞噬而上,從所未有的炙熱,那份從不曾有的感覺,是怨麽?
前塵仙劍的黑沉紅芒,雖然並不耀眼,但是這次卻濃稠如血,在鏡一般的水麵之上,宛若一朵妖豔詭異的紅蓮,緩緩綻放。
在紅蓮中,那張人臉,麵目扭曲,雙眼赤紅,說不出的猙獰。
隻感覺一股可以摧天撼地的力量從胸口迸發開來,江明的手微微顫抖,不停的抖動著,緩緩舉起了那把劍!
絕世凶劍!
平靜的潭水忽地也泛起了漣漪,一層又一層,是在這種可怖的力量下,也顫顫發抖麽?
忽的,江明體內衝出了一股陰暗無比的氣息,似漆黑的夜幕一般,籠罩而來,向前塵仙劍上的紅芒逼去,原本囂張無匹的血紅光芒,竟然在頃刻間弱了下去,在黑芒不斷的吞噬之下,紅芒漸漸退去,而黑芒的氣勢也大不如前,就這片刻之間,兩者竟是完全的消失了。
江明隨之身子一鬆,整個人竟是直接的跪倒在了地上,手扶著水沿,大口的喘息著,額頭之上點點細密汗珠,落入了潭水之中。
那張再也熟悉不過的麵容已是毫無血色,充斥著茫然與驚懼。
四下寂然無聲,他艱難的轉頭望去,前塵劍平平無奇的躺在一邊,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
可是他卻清楚的知道,剛才體內那股無窮無盡的力量,正是前塵劍所帶來的,而另一股神秘無比的陰暗氣息,也是再熟悉不過了——“魔卷天書!”
這種失控的情況在小桃園山莊之時就曾發生過,兩股力量可以互相壓製,隻不過相比之下,這次卻是格外的強烈,前塵劍也仿佛有些異樣的感覺,似乎是受到什麽牽引一般。
江明猛地抬眼望去,麵前那塊古老石碑依然靜靜的浮在那裏,他用異樣的眼光打量著石碑,卻總覺得哪裏不對勁,腦子裏努力的回想著,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瞪大了眼睛,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剛才舉劍雖然是對著石碑,但是劍尖卻是直指著下方。
難道是這潭水?
想到這裏,江明怔了一下,趴在潭水邊沿,探頭望去,清澈的潭水表麵泛著環環漣漪,閃著粼光,其中散發出的絲絲寒氣,撲麵而來,一時竟是有些刺痛肌膚。
他又深吸了一口氣,朝最底處望去,幽幽的潭水竟是無比的黑暗深沉,仿佛無底洞一般,卻是什麽也看不到,隻有表麵的陣陣細微漣漪散開,微弱的衝擊著水潭邊緣,一層又一層,不斷挑動著他的神經,而這些波紋看起來卻有些異常,更像是從水潭底部發出的,從一點散開,逐漸擴大,升至水麵。
江明不由自主的盯了過去,循著波紋的痕跡,用力的瞪大眼睛看著,尋找著。忽然深不見底的水潭,像是有什麽東西感知到了他的存在,緩緩散出了昏黃模糊的光亮,不過轉瞬卻又忽然縮小,黑暗中隻留下兩個狹長的輪廓,散著邪魅的光芒。
江明深心處頓時冒出了一股奇異感覺,那裏麵與其說是光亮,更不如說像是一雙眼睛,充滿了惡毒與刺骨陰邪的眼睛,如最惡毒的詛咒一般,深入人心,寒如骨髓,令人不寒而栗。
而那雙眼睛就在最深的黑暗中,冷冷的盯著自己,似在無聲的譏笑。
江明登時心中一緊,用力的揉了揉眼睛,摒著呼吸,再次向那水底望去,但是這次卻是一片黑暗,隻有微微的水波晃動,別的什麽也沒有了,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一般。
可是他的臉上,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竟是生滿了冷汗。
“你做什麽!”
就在這時,忽的一聲低沉平靜的聲音傳來,雖然平靜,卻宛如質問一般。
江明身子一震,驚惶抬頭,隻見水潭對麵,赫然站著兩個身影,一胖一高,正望著自己。
近處,水麵最後一波漣漪散開,一切又歸於了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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