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滿腹心機

  秦邵煊把車停靠在路邊,卻久久沒有下車,而是握緊方向盤,低首似在沉思什麽。在內心掙紮許久之後,他推開車門下車。


  望著熟悉的店名,他大概五年沒來這個地方了。曾無數次經過這裏,卻沒有一次有勇氣推開店門走進去。還記得那人離開後的一個星期,他日日夜夜倚在這家店外的欄杆上,看著裏麵來來往往的人,卻沒有一個是他想找的人。


  那人就像一瞬間消失,沒有一絲痕跡、徹底地不見了,那時他的世界是昏暗的,即時他把整個家的燈都開上,他依舊感覺不到絲絲光明。


  如今,那人就坐在這家店裏,他努力尋找了五年,此時他卻害怕麵對。因為這扇門之後,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麽,但他有種預感,這將會改變他將來的生活。


  他曾幻想過無數次與她重逢的場景,如今伸手就可以觸碰到,自己反而躊躇不前。看向店裏,她還是坐在靠近窗戶的那個熟悉地方。


  依舊像以前一樣,一隻手撐在桌麵上,托著下巴雙眸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什麽。記憶如潮水般襲來,那些他以為已經忘掉的事情,如今竟還深刻心底,如同烙印一般。


  再三深呼吸,他終於邁出腳步,堅定往前走去。隻是他眼中僅有那個孤獨坐在店內的人,而忽略了一雙含淚的眸子正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心情非常糟糕,亂成一團的慕瀠,坐上出租車之前打電話回家確認了邵煊還沒回來,而她剛好沒想好怎麽麵對他,便決定先不回家。


  叫司機往落溪的咖啡店開去,結果紅綠燈的時候,看見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就匆匆忙忙付了錢,準備追上他。沒想到她還沒到他身邊,便看見他在店裏其中一桌坐了下來,對麵還是個女人。


  “司機,這裏靠邊停。”看到那道熟悉的背影,煩惱的事情立刻煙消雲散,看了下車資表,從錢包裏拿出錢:“不用找了,謝謝。”


  然後急急忙忙下了車,漾開笑臉快步走過去:“邵……煊……”呼喚的聲音漸漸變小,最後變得隻有她自己能聽到。


  她猛然停下腳步,像雕像般立在原地,全身仿佛置身於冰窖之中,打從心底冷起來。一陣微風拂過,撩起她的裙擺,也令臉上冰涼一片。


  她顫抖著手,輕撫那片涼意,垂眸看向掌心,發現那全是淚。晶瑩剔透的水珠,在陽光下顯得耀眼奪目。是啊,她不過表麵風光,實際上她還是原來的她,一點改變都沒有。


  “嗬嗬……”忽然,她輕笑出聲,惹得經過身邊的路人頻頻看向她。她吸了吸鼻子,想停止哭泣,伸手抹去臉上淚水,可新的淚會隨之落下,怎麽都止不住。


  秦邵煊在書蓉對麵坐下,看著這張曾深刻腦海的容顏,他卻忽然感到很陌生。他們雖然坐得很近,心卻像隔了海洋,即便四目相對,也感受不到對方的心思。


  這不是深愛的人再次見麵的感覺,內心平靜得很不對勁,連絲毫漣漪都沒有。滿腹的話語,最終化為沉默。他們看著彼此,遲遲沒有人願意開口。


  直至店內服務生上前詢問點餐事宜,他們才從沉默中抽身,隻是麵對彼此還是有些尷尬。這不是一對彼此深愛尋找對方的情侶該有的感覺。


  “我知道你找了我五年,五年來從不放棄尋找。”最後,是書蓉開口打破沉寂。


  “恩。”他淡淡地應了聲,臉上沒有喜悅的表情,反而顯得凝重。不是她出現在自己麵前,他都已經快忘了為何尋找她。隻是,現在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了。


  “當年你從你父母口中得知我的最後消息是什麽?”雖然已經猜到他們會怎麽說,但她還是循例問了一遍,好知道個大概。


  “他們說你出事了,大火中找不到你的屍首,那場大火因順風燒得特別旺,連警察都說屍首燒成了灰燼。”回想起得知消息的刹那,他的心到現在還感受到震動。


  “難道你就不曾懷疑過,我根本沒有死?”


  “若是不懷疑,就不會叫顧晨尋找你。”當時他是抱著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的決心。隻是沒料想得到,五年未有所獲,或許該說有心人有意隱瞞。


  “結果呢,我們再見之日,竟是你結婚之時,你要我如何相信你的話?”她越說越激動,聲音都有些哽咽。


  “……”麵對她質疑的話,他無話可說,隻因他確實做了,說再多都隻是辯解。


  “你知道我五年來過得是什麽生活嗎?我天天活在被人監視,整日提心吊膽,多麽希望你有一天會來救我,可是我等啊等,最終等到的是希望落空。”她言語中有著深深的責怪。


  “我活得生不如死,就連回B市也是偷偷摸摸的。我排除萬難才得與與你相見,確是你身穿新服娶別人,約定不離不棄的畫麵,我心如刀割,你知不知道?”她說得字字鏗鏘,堵得他無話可說。


  看到他臉上難過的表情,她知道自己成功了,自己要的就是這種效果。她說得越可憐,他越是內疚,她的勝算就越大,也證明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隻是,似乎哪裏不對,她又說不出來。隱約覺得兩人的感覺變了,不止變淡,還似有似無。她略微蹙了蹙眉,覺得自己這種想法是不對的。


  正當她說得悲憤交加,轉首看向窗外,硬是擠出幾滴清淚,卻剛好瞥見窗外一抹纖細身影。她訝異地挑了挑眉,頓時心生一計。


  書蓉懷著不安,朝邵煊伸出手,覆在他置於桌上的大掌上,見他沒有甩開自己的意思,才壯著膽用力緊握:“邵煊,過去的就讓它們過去,我也不想重提,讓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重新開始?’這四個字使邵煊一愣,這是他曾經希望的,但如今他卻不確定這是不是自己想要的。腦海竄出慕瀠巧笑嫣然的臉,忽然之間,那張臉被眼淚淹沒,她哭得異常傷心。


  想到這樣的慕瀠,不知為何他的心卻抽痛了,而眼前書蓉哭得那麽悲傷,他卻不為所動。他到底是怎麽了?不禁在心底默默詢問自己。


  “我……”他的手下意識縮了縮,但沒有一點情麵都不給她留,可他卻不會,也不懂得怎麽回答她的問題。


  她一陣心慌,覺得此刻不是聽他答案的好時機,因此先一步打斷他的話:“別急著告訴我答案,想清楚再說。我能等,我會一直等你。”


  書蓉故意更加親昵地拉過他的大掌,雙手緊緊包裹著,朝不遠處窗外的慕瀠露出挑釁眼神,瞥見她傷心欲絕的樣子,她掀唇露出很小很小的勝利笑容,如果不細看,絕對不會看見。她掩飾得太好了,連對麵的邵煊都被她騙過。


  盯著被她握住的手,邵煊在抽與不抽之間掙紮,完全不知自己已經落入某人的算計之中,更不知道窗外有雙傷心的眸子正注視著他們。


  為什麽要這樣對我,我是那麽地愛你,為什麽你連最後一丁點信任都抹殺掉。秦邵煊,你說出個門而已,很快就回來,結果是為了跟著女人見麵麽?

  眸中堆滿淚水,扶著樹幹的手一再用力,仿佛支撐著她的唯一支柱,在她麵前轟然塌下,一片碎石瓦礫之中,什麽都不剩,而她什麽都沒來得及擁有。


  慕瀠很不甘心,很想衝進去問個清楚,可到底要怎麽問,她不希望自己聽到的是一個接一個的謊言。要怎麽辦?

  那女人毫不畏懼,透過玻璃窗與自己對視,眸中還閃爍著勝利的光芒。她必須冷靜下來,絕對不能中了那女人的奸計。再三深呼吸,她快速擦幹眼淚,轉身背對那幅刺痛心扉的畫麵。


  最後,她拖著重如鉛石的腳步,一步一步往前走,並強迫自己不許回頭。在事情還為弄清楚前,她什麽都不會做。


  本以為慕瀠會衝進來大鬧一番,沒想到出乎書蓉意料,那女人竟然走了。她頓時覺得無趣,垂首撇了撇嘴角露出嘲諷笑容,再度抬首麵對邵煊的時候,卻立刻像換了個人。


  神情是那麽地悲傷,那麽楚楚可憐,讓人不忍心開口責怪她半句。所以,才會導致秦邵煊遲遲沒有下一步舉動。


  最終,他呼出一口氣,還是做出決定:“對不起,蓉兒。我現在是有婦之夫,有老婆的人,你抓著我的手,讓人誤會你是第三者,這樣不好。”他推開她緊抓自己的手,拎著她的手腕,放回她那邊。


  “第三者?我不介意。我不在乎別人怎麽說我,隻要能再次跟你在一起,我就什麽都不怕。而且,我本來就不是什麽第三者,我們才是一對,隻是因誤會分開罷了。”感覺到他的疏離,書蓉一陣害怕,反應過來後,馬上伸手過去,欲再握住他。


  未曾料到,他好像早有防備,在她指尖還沒觸碰到他肌膚,他迅速避開了。自己速度之快同樣令他本身一愣,抬頭剛好看到梨花帶雨的書蓉,他頓時覺得心虛。


  “蓉兒,我想現在的我們還是適合當朋友。”這個問題自昨天晚上一直困擾著他,如今說出來感覺像鬆了一口氣,胸口也不那麽難受。


  “朋友?我千辛萬苦跑回來為的是這兩個字嗎?要我把深愛的男人拱手相讓?你會不會對我太殘忍了?”語氣中她非常不甘心,字字訴說著自己的不幸,更要他深深愧疚。


  他微微蹙眉,覺得現在不是談話的好時機,因此站起身,臨走前拿出一直緊握手中的名片,說:“有事可以找我幫忙,能幫的我盡量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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