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家家依舊 斷情情未了
聽說二疤頭回來了,胡家的人包括胡玉橋在內的家人以及村裏的父老鄉親都圍了過來,都集中到二疤頭母親獨自住的破茅屋前。
有的是來看看的,有的是來勸勸的,還有的是來看熱鬧的。
人群裏議論紛紛,有的說他瘦了,有的說他腰有點彎了,有的說很可憐,有的說活該,各種議論皆有。孩子們不認識他,就是鬧著玩,看熱鬧,嘴裏還不停的喊著“二疤頭二疤頭”的名字。
胡玉橋和媳婦夏子珍也趕了過來,擠進了屋內的人群中。胡玉橋拉著二疤頭的手流著淚說:“二哥,是你嗎?嗚嗚嗚,你終於回來了呀!我們都想你呀!”二疤頭抱著弟弟再一次哭出了聲音。
擁抱中二疤頭看到了弟弟身後的弟媳婦夏子珍,停止了哭聲,鬆開了胡玉橋,眼睛看著夏子珍,半天沒有說話。此時此刻的二疤頭和夏子珍心裏都很複雜,不知道說什麽是好,一下子使得空氣很緊張起來。
在場的人都沒有說話,靜靜的看著兩個人對視著,夏子珍的眼淚在打轉,二疤頭的淚水根本就沒有停止過。施大爺說了一句話打破了尷尬的場麵:“這是你的弟媳婦夏子珍呀,不認識了嗎?”“哦,哦知道知道,都還好吧,孩子都還好吧?”二疤頭鼓足了勇氣應對著,顯得很不自在。夏子珍並沒有說什麽話,隻是點了點頭,抹著眼淚擠出來門走了。
其實施大爺心裏明白,大家心裏也明白是怎麽回事,隻有胡玉橋裝作無事人的樣子,看他那樣子也確實不像個男人,窩窩囊囊的,令人嫌棄,說話的聲音還帶點女人腔,不男不女的味道。
當天晚上,胡玉橋和夏子珍在家裏做了點菜,把二疤頭接到了自己的家吃飯,把二舅施霞也叫了過來,還有姓胡的家族裏幾個代表。
雖說是喝酒,其實他家也沒有酒,還是二舅施霞從家裏拿來一壺酒,每個人象征性的倒了一點點。沒有肉,也是施霞老人從家裏帶了一點過年時候沒有吃完的臘肉,別的隻有自家田地裏種的蔬菜。再看胡玉橋家的房子,沒有主屋,也就是三間蓋在邊上的草房子。那個時候,大多數的人家都是茅草屋,有點條件的人家有堂屋,多數人家是先蓋個邊屋,等有條件了再蓋主屋。
屋裏黑乎乎的,被煤油燈熏得看不到一點發白的地方,幾張領袖的頭像貼在屋子的正中間,兩頭擺了兩張床,分別用裝肥料的蛇皮袋子縫製成簾子擋住。一張破舊的小方桌擺在正中間,一盞煤油燈搖晃著腦袋向每個人致意著。每個人坐在低矮的小凳子上,卷曲著身子。
施大爺畢竟是年紀大些,又是見識過世麵的人,不管是做事情還是講話都很有水平,在村裏收到很多的人的尊重和愛戴。
施大爺先開了腔:“不管怎麽樣,回來了就好好過日子,隻要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過去的就讓他過去,不要計較也不要再去想了。”
胡姓的一位老人也開了口:“是啊,隻要有人在就好,日子還是要過的,如果家裏沒有什麽吃的,我們大家每家湊一點,生產隊隊長也在這裏,看能不能生產隊再給一點?”這位胡姓老人不是別人,是二疤頭的遠房叔叔,叫胡發財,他有個兒子叫胡玉明,也是二疤頭的遠房兄弟,在生產隊裏做會計。
被叫生產隊長的叫劉大海,年紀四五十歲,肥頭大耳,眼睛發光,胡茬硬梆梆的,像是鞋刷子的毛。此人家庭條件非常好,祖上是大地主,留下的產業不薄。雖說是隊長,卻是一個老奸巨猾的家夥,村裏沒有說他的好話,每個人都怕他,他家家族比較大,有勢力,為人又刁鑽野蠻,欺行霸市,欺男霸女,沒有人敢惹他。
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當了八九年的隊長了,到現在仍然是隊長,也就是二疤頭坐牢前就當上的。此人麵部很凶,光頭,賊不溜秋的,眼睛時不時的盯著夏子珍,好像一肚子的壞水。但是說話卻是很有一套的。
“這個,行啊,不能見死不救啊,也不能違背社會主義的政策呀,現在都是什麽時候了,還能餓死人呀,不過呢,生產隊也不多,明天叫胡玉明拿五斤過來先湊合著。”劉大海的話他自己聽著很舒服,但是大家一聽就明白是什麽意思。
乖乖,好大的口氣,五斤糧食怎麽過日子呀,何況還有二疤頭的老母親呢。這個時候施霞清了清嗓子說:“五斤就五斤吧,如果不夠到我家多弄點。”語氣中顯然是不高興,說完話一仰脖子喝了一杯酒。
劉大海不陰不陽的說:“能者多勞嘛”說完話也喝了杯中酒,眾人麵麵相覷,沒有說話。
二疤頭坐在桌子的角邊上,沒有吃也沒有喝,顯得很無奈,隻是低低勾著頭聽著人家說話。
胡玉橋看著情況忙不迭說,吃菜,吃啊吃,招呼著。可是大家都沒有動筷子,場麵顯得很尷尬。這個時候胡雪佳和胡雷佳從外麵跑了進來,嚷嚷著要吃臘肉。施霞夾了兩片肉分別給了兩個孩子吃,坐在另一邊的同生產隊的村民王亞明也夾了點菜給孩子吃。二疤頭聽到孩子的嚷嚷聲音抬起了頭,端詳著胡雪佳,眼睛一眨不眨的,剛想摸摸胡雪佳的頭,被夏子珍叫住:“雪佳過來,你們兩個都過來,出去玩去。”然後把孩子轟出去,眼睛望了望二疤頭,沒有說話轉身去了另一個棚子,也就是所謂的廚房。
二疤頭眼睛從孩子的身上轉移到夏子珍的身上,看著她進了廚房,沒有說話。其實他很想知道那個胡雪佳是不是他的孩子,也想知道夏子珍此時的心裏在想著什麽,但是一切都沒有辦法說出口。攏了攏袖子又低下了頭。
天氣還算不錯,夜晚的天空很幹淨,月亮透過樹梢鑽進了茅草屋,照在二疤頭的臉上,有點疲憊有點蒼白。有一些討厭的蚊子和蟲子已經開始活動了。二疤頭慢慢地摸出了一支軟不溜秋的香煙,用火柴劃拉了幾下才點著了火,煙霧在他的頭上盤旋著,滲透到屋頂的茅草裏躲了起來。
另一個房間的母親知道二疤頭還沒有睡覺,說了一聲:“乖,睡吧,別多想了。”二疤頭答應著,但是卻睡不著,想著以後的日子怎麽過,想著胡雪佳,想著夏子珍,想到了很多。
不大的房子隻有兩間,二疤頭睡的是帶有鍋灶的一間。裏麵除了鍋碗瓢盆外就是一張臨時搭起的床。
第二天,胡玉明帶領二疤頭挨家挨戶湊了點糧食臨時解決了生活問題,施大爺的侄子施永琪還給了兩套衣服。二疤頭感恩不盡。
日子將就著過,也要參加生產隊的勞動,可是二疤頭的身子因為坐牢得了嚴重的風寒,幾乎沒有能力勞動,但是沒有辦法隻有咬牙堅持著。
一天生產隊組織抬牛糞到田裏,他和一個叫王阿三的一組,小夥子身體很壯,本來胡玉明是想讓王阿三幫幫二疤頭的,可是王阿三卻老是捉弄二疤頭,個子高高的,中間的繩子老是滑向二疤頭的一頭,壓得二疤頭累死半活的,沒走幾步就要停下來歇一會。
這個時候夏子珍和另一個婦女抬著框子過來了,二疤頭老遠就看見,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夏子珍。王阿三偷偷的笑著,向路過的他人擠眉弄眼的,示意著別人看笑話。就在這個時候,夏子珍摔了一跤,二疤頭很快的拖著不大靈便的身子跑了過去,伸手想攙扶夏子珍,等到夏子珍被拉起來的時候一看是二疤頭,便把臉轉向了一邊,抬起框子走了,什麽也沒有說。二疤頭在那裏傻傻的站著,呆呆的望著,慢慢的走了回來,走了幾步又回頭望了望走遠的夏子珍,在王阿三的吆喝下大家都偷偷的笑著,但是沒有人敢說出來,就當沒有的事情一樣繼續幹著活。
其實二疤頭也苦命,原來的老婆死了,人家介紹的夏子珍本來是說給他做媳婦的,卻嫁給了他弟弟,陰差陽錯的又和夏子珍生了兒子胡雪佳,又被人冤枉做了七年的大牢,二疤頭把七年前的事情像放電影一樣的回放著。
一聲吆喝打斷了他的回想,王阿三在催他幹活呢,於是又抬起了又臭又重的牛糞。村裏的孩子們總是欺負他,有的用小石子砸他,有的用枝條打他。但他總是那樣不聲不響的忍受著,不反抗也不叫喚,因為他總是感覺自己是最低下的人,是一個在村裏抬不起頭的人。還有的孩子不知道是誰編了順口溜,看到二疤頭就喊:
二疤頭,打醬油,一天到晚爬牆頭,二疤頭,弓著腰,一覺睡到公雞叫。
雖說是兒歌,打油詩,但是也說出了二疤頭那一段時間生活的真實寫照,曾經爬過牆頭偷過情。現在坐牢回來了,一天到晚的也不說話,就是低著頭,盡力的幹著活,也不愛和別人打交道,也沒有朋友。別人也懶得和他在一起,怕惹上麻煩和不好的臭名。再加上他的身體不好,腰疼的時候彎著腰,確實是使得他抬不起頭來。
其實他的心裏也很難過,可是又能怎麽辦呢,他也哭過,可是沒有技術沒有文化沒有勞動力,隻能是怨天尤人,隻能是怪自己的命運不好。反過來還能就這樣下去了嗎?二疤頭也在思考著出路。
二疤頭在孩子們的打油詩中抬起框子慢慢的走遠了。
村裏人有的也在議論,二疤頭坐牢前不是這樣的,曾經很能幹的小夥子,還經常外出幹活掙錢。後來雖說不務正業,那也是事出有因的,因為死了老婆受到了打擊,沒有娶到夏子珍心裏難過。可是性格和身體到是沒有什麽的,怎麽現在一下子變成了兩個人似地。但是也有人理解,畢竟做過大牢,現在的身體又是這樣子,也在情理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