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番外篇
唐武德七年春，齊州府曆城縣桃源村
這一日天晴朗得很，方慕他們所住的湖畔小屋推開窗子便能見到鮮嫩的柳葉隨著風兒輕拂，湖對麵更有如錦似霞的桃花林，深紅淺粉純白交織於一處。屋內，宇文成都端坐在樣式簡單卻別有一番古樸意趣的藤蘿椅上，微微揚著下巴，方便方慕給他刮胡子。方慕的神情極為專注，如往昔清亮澄澈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著宇文成都的下巴，一舉一動間含著萬分的小心，她生怕那把泛著寒光的鋒利剃胡刀會割傷宇文成都的皮膚。
宇文成都的臉上沒有半分擔憂，他那堪稱溫柔的眸光將方慕緊緊包裹住，眼底是隨著歲月的流逝而越發深厚的情意。他享受極了！隻要能讓方慕一直看著他，讓她那雙眸子裏隻有他一人的身影，叫他維持著這樣累人的姿勢直到天荒地老他也是甘願的。
明亮又溫暖的日光通過大開的窗子撒了進來，給這一對目光繾綣溫柔的璧人裹上了一層耀眼卻不炫目的光暈，看上去唯美極了。
然後……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將這樣靜謐且甜蜜的氛圍的給破壞掉了。
“姐姐，姐姐，收拾好了沒？再晚了咱們就趕不上桃花娘娘下降賜福的場麵了！”羅士信的大嗓門直穿過厚實的屋門，傳到方慕和宇文成都的耳邊。
羅士信這冷不丁一開口讓方慕稍稍分了些心神，手微微顫動了下，那把極鋒利的剃胡刀偏出了毫厘，在宇文成都的下巴上刮出了一道傷口，瞬間便被血色浸染了，有豆大的血珠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冒了出來，順著宇文成都的下巴往下流。
宇文成都麵上顯出的柔情蜜意瞬間凝結住了，看向門口的眸光冷厲得不可思議。又是這混小子！！自打天下太平後，羅士信這傻小子便辭了威遠將軍之職，追到桃源村整日當方慕的跟屁蟲。
“娘！”方慕和宇文成都的長女宇文寧擰著眉頭，抿了抿粉嫩嫩的唇瓣，跟著喚道。她的鼻子、嘴巴和臉型輪廓都像極了方慕，唯獨這眉眼與宇文成都的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若她愛笑愛鬧或是軟萌可愛倒也沒什麽，可她這性子偏偏也像極了宇文成都，還是短胳膊短腿兒呢就整日裏板著嫩生生的臉蛋兒充大人，原本與宇文成都的三分相像瞬間就變成了七分。
“娘親，娘親，阿晟想你，阿晟要抱抱！”如今還不足三歲的阿晟說話已經很是利索了，此刻也不叫羅士信抱，撅著圓滾滾肥嫩嫩的屁股爬上門檻，肉嘟嘟小手使勁兒推著門。很顯然，憑他那點子力氣怎麽能撼動被栓得極嚴實的厚重木門。
“阿寧，阿晟乖，跟小舅舅先去用早膳好不好？娘和爹爹馬上就過去！”方慕的聲音溫柔的快能滴出水了，她一邊回應等在外頭的這三個，一邊從左手邊的行醫箱裏找出藥棉來給宇文成都擦拭臉上的傷口。
“要等姐姐！”
“要等娘親！”
“要等娘親！”
一大兩小異口同聲的答道。
宇文成都伸手握住了方慕拿著藥棉的那隻手的手腕，動作極輕卻難掩強勢的帶著她的手繼續為自己清理傷口。不是他多有先見之明，實在是血淚教訓太多了。有好多回，兩個熊孩子用同樣的招數將正同他纏綿的方慕喚走，留他一個人守著冷枕寒衾入睡。
生孩子作甚麽，都是討債鬼！
方慕又怎會不知枕邊人的小心思，無奈的笑了笑，眉眼越發的溫柔起來，眼波流轉間讓宇文成都的心酥掉了一半。宇文成都哪還有心思讓方慕為他處理傷口，空閑的那隻手攬住方慕纖細的腰肢，稍一用力便讓方慕撲到了他的懷中。方慕那溫熱柔嫩的唇瓣直貼在了宇文成都的臉頰上，兩人那濕熱的鼻息在這緊密的空間裏漸漸交融到了一處，氣氛瞬間變得曖昧極了。
眼見著宇文成都的唇就要挨上方慕的了，門外軟萌萌的小包子阿晟咧開小嘴兒哭上了，直將這曖昧纏綿的氣氛給攪合散了。
“壞蛋爹爹，壞蛋爹爹，快放娘親出來，我要娘親！”阿晟哭得那叫一個傷心啊，粉嫩嫩的小臉兒此刻都憋得紅通通的了，淚珠兒一串串的順著臉頰往下滾，卷翹又濃密的睫毛上還掛著幾滴，小模樣看上去可憐極了。
“爹，你太過分了！”阿寧一邊用小手帕為軟萌白胖的弟弟擦眼淚，一邊板著小臉兒控訴道，好看的兩道濃眉都快皺成墨疙瘩了。
“姐姐，姐姐，阿晟哭了，哭得可傷心了，你快點來哄哄他啊！”羅士信也跟著吵嚷著。
……
“成都，阿晟他在哭呢，我——“方慕稍稍偏過頭去，以此來抵擋宇文成都的男色誘惑，當然，更多的是因為她不敢看宇文成都眼中流露出的委屈與怨念的神色。
“我還傷著……”宇文成都有經驗，他才不會問兒子重要還是相公重要的傻問題，隻定定的看著方慕，神情和語調卻是淡淡的，他道。
方慕很是吃這套，到底沒有就此轉身離開，而後隔著門安撫了阿寧、阿晟兩句，而後動作極快的直起身子，從行醫箱裏拿出傷藥來給宇文成都抹上。
“嗯，好了，我們快些出去吧！”方慕道。
還能再不走心點麽……
宇文成都摸了摸還剩下一撇沒刮的胡子，心塞啊！
被夫人如此忽略的宇文成都決定以沉默表達自己的不滿，不論是用早膳的時候，還是出去參加桃花節慶典的時候，他都是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先是盯著方慕看，等方慕似有所覺的看向他的時候，他卻偏過頭去，如此循環往複多次。
然而……
方慕像是察覺不到他這番表露的極明顯的心思，一手牽著阿寧，一手牽著阿晟，笑得比那盛開的垂枝碧桃還要豔上幾分。
日頭正當空的時候，方慕他們一行人已深入到了桃林深處。不知什麽時候，露出少許笑容的宇文寧和笑得眉眼彎彎的宇文晟都到了小舅舅羅士信懷裏，他一手抱一個也毫不費力，輕輕鬆鬆的便將兩個孩子舉到了桃花開得最繁盛的高處。
借著那株顏色極豔，花團又緊簇的紅花碧桃的掩映，方慕踮起腳尖，未塗口脂卻依舊含香的唇瓣印在了宇文成都微抿的唇上。
“好啦，相公，莫要生氣了！”方慕的俏臉緋紅，伸手挽住宇文成都的手臂，聲音溫軟的撒嬌道。
宇文成都那微抿的唇瓣早已咧開了，靈舌也不自覺的舔了兩圈，心中那點鬱悶早就飛到天邊去了！
生氣？！
怎麽會！
宇文成都的臉上露出了極明顯的笑意，他的眸光落在了方慕那粉嫩微濕的唇瓣上，內裏含著讓方慕身子直顫的別樣意味。
羅士信將宇文成都得意詭笑的模樣看了個真切，心中冷笑道：‘且讓你先得意些時候，等我哥哥他們過來桃源村了，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事實證明，宇文成都笑不出來！
武德八年，燕國公羅成‘身亡’。
貞觀二年，齊國公秦瓊‘病亡’。
貞觀三年，宿國公程一郎‘墜馬身亡’。
貞觀四年秋，北平王羅藝‘病亡’。
貞觀四年冬，璐國公單雄信舊傷複發而‘亡’。
貞觀五年春，定北侯秦用稱病，自此閉門不出。
貞觀五年夏，張公瑾、杜文忠辭官歸去。
貞觀五年冬，王君可上書乞骸骨。
……
貞觀六年冬，四十六友最後一位在朝為官的魏征上書乞骸骨。
其實……他們都活得好好地，一個個都顛顛兒的跑到桃源村來隱居了，原本隻有十來戶的小村莊越發的熱鬧起來。
宇文成都覺得這群人真是煩透了！自打這群人來了之後，一天不知道要打擾他和方慕多少回，從早到晚沒個消停的時候。單盈盈生孩子，他們喚方慕。程一郎的舊傷犯了，他們喚方慕。大舅子秦瓊想吃香酥雞了，又將方慕喚去！前北平王妃秦勝珠想方慕了，直接將她接到羅家住了十日！
更不要提那些纏人的熊孩子了，最愛賴在方慕的身邊，摟摟抱抱親親的，簡直不成體統，不成體統！尤其是羅成和單盈盈家的長子，跟他娘一樣，煩人得很，借口他娘生小妹妹，賴在宇文成都家裏足足賴了兩個月，就會癟著小嘴兒裝可憐說不敢自個兒睡，非要方慕陪著！
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不過最心塞的絕對不是宇文成都，背了無數黑鍋的李世民才是真憋屈啊！為他們大唐打下大好河山，輔佐他登上帝位的諸位功臣時不時就死遁一個，他登基後的短短五年，暴病而亡或是舊傷複發的功臣沒有二十，也有十五啊！知道內情的還敬佩這些人的豁達，羨慕他們的悠閑呢，可百姓們都不知道啊，不少人在心裏頭嘀咕皇上容不下功臣，是個能共患難，不能同富貴的主兒。
冤枉，真心冤枉！
他哪裏想叫這些能力高又極忠心的功臣們‘病亡’啊！各地呈上來的奏折一堆堆的，高句麗和倭寇偶爾會出來鬧騰兩下子，他急缺人用啊！
再往後，跟隨他打天下的這些功臣們再想假死出去玩耍，李世民是怎麽也不準許了。實在想走，可以，不能‘死’，這個鍋他不背了，當然，也背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