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我的話難道不算證據嗎
成都府，東城門。
烈日炎炎，無情地灼燒著大地。
時值八月初，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哪怕置身陰涼處都能感受到一股灼熱，讓人受不了。
“龜兒子喲，真的熱！”
“可不是，熱死老子了。”
“誒，你說那幫人就不熱嗎，站了快一個時辰了，一動沒動。”
路邊茶攤，兩個歇腳的商人對著滕瑞麒一行指指點點。
他們走南闖北，論起見識比大明許多人都要廣，可這樣的兵這輩子隻見過一兩次，少之又少。
尋常兵士在烈日下待上片刻就要吵鬧了，蠻橫一點的說不準就要嘩變。
“兵法雲，不動如山。嘖嘖，我看那隊人馬就是不動如山，要是我大明將士人人如此，遼東怎麽會有那麽多的破事，早安穩太平了。”
周遭一切，錦衣衛其實聽得清清楚楚，他們沒有一毫驕傲，也沒有丁點不滿，一個個如泥雕木塑般麵無表情，沒有任何動作。
滕瑞麒偶爾坐在馬上轉頭望去，不由讚賞地點點頭。
接手右千戶所近月餘，總算把這幫子手下變成了有紀律的可堪一用的精兵。
雖然個人戰力沒有很大的變化，一流高手與二流高手該多少還是多少，但整體戰鬥力卻不可同日而語。
戰場不比江湖廝殺，隻要達不到一人成軍的地步，那終究靠的是集團作戰，拚的是意誌力與配合程度。
“教員誠不欺我，練兵果然要緊抓政治作風，思想才是軍隊最強的武器。”
若是換成他接手之前，這幫兵大爺別說列隊曬太陽，他們能把千戶扒光了曬太陽。
什麽玩意兒，居然敢讓老子站在太陽底下，活膩歪了不成？
“大人，布政使司在望月閣設宴等您。”
進城稟報的錦衣衛一路小跑趕過來。
滕瑞麒精神一振，喊道，“各百戶隨我進城，其餘人原地紮營待命，不得擅動。”
布政使司肯見他，而且特意設宴，可見他對錦衣衛的到來還是比較歡迎的，那麽手中的砝碼又多了一個。
或許官麵上的力量對付門派沒有大用，但打壓唐門還是綽綽有餘的，而且剛好克製。
“駕！”
“滾開！”
“*%￥*@￥”
隨著一連串又急又快的蠻夷土話，一匹白馬從滕瑞麒身側繼續奔馳而過，將正要進城門的他擠到一側。
雖然聽不懂土話想要表達的到底是什麽意思，但配上周邊行人捂著嘴偷笑的表情與路過之人猖狂的姿態，用腳後跟想就知道絕對不是什麽好話，
滕瑞麒臉色微沉，隨後一道繩索從他斜後方飛射而出，精準套到馬頭上。
“唏律律！”
白馬發出一陣哀鳴，想繼續向前但卻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巨力直接掀翻在地，渾身鮮血，再也起不來了。
而坐在白馬上的人在空中一個鷂子翻身落到地上，毫發無損。
“好，做得不錯，孟玉堂，把這匹馬丟到營地去，今晚給弟兄們加個餐。順便告訴他們，這幾日行軍途中表現最好的我賞他今晚在成都府最大的銷金窟快活一晚。”
滕瑞麒連正眼都懶得瞧那個土人，對套馬的孟玉堂讚揚了一句便繼續向前。
胯下的千裏駒腳踏小碎步，緩緩向城內移動著，頗有幾分閑庭信步的架勢。
“漢人！你居然敢害我莫鐵城的馬，膽子倒是挺大！”
剛剛騎白馬的土人站到滕瑞麒麵前，冷笑道。
“滾開，好狗不擋道。”
對方明明就是來挑釁找事的，滕瑞麒可沒心情給他留麵子，沒有當街斬殺已經是顧慮名聲，不想初入西南就表現得過於殘暴，不然接下來的工作不好開展。
一個良好的第一印象很重要很重要。
莫鐵城氣的跳腳，作為成都府附近最大土族部落莫氏的少族長，還沒有人敢於嗬斥他，更不要說殺他的馬。
城樓上，數道視線關注著下方的一舉一動，想看看滕瑞麒到底會怎麽應付莫鐵城的發難。
“你們說，這林聞會如何應付莫鐵城那蠻子的挑釁，是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還是與他硬拚一波？”一個同樣土族打扮的人幸災樂禍道。
“我琢磨會硬拚吧。他作為千戶被派來西南，代表的朝廷顏麵，在一個土人麵前縮了卵蛋算什麽樣子。”
“麵子總沒有命重要，在西南惹了土人，他就別想完成任務了，到時候別連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那可真就是笑話了。”
莫鐵城聽到滕瑞麒的話氣得眼眶通紅，向前一個跨步右手握拳直擊他的心室。
“哦豁，他這是要殺了林聞啊。不過這樣更好，林聞要是死了那我們西南就平安無事了。”
“不過莫氏怕是不好受，朝廷肯定要拚命報複回來，居然敢殺錦衣衛千戶。”
“到時候我們分擔些許壓力就是，我不信朝廷真能派兵過來”
看到滕瑞麒遇襲，他身後兩個百戶上前要幫忙，不過被他攔了下來。
通過莫鐵城身上的氣勢，可以看出他大概是二流巔峰或者初入一流的水平，這種實力滕瑞麒無所畏懼，可能會打不過但絕對無法秒殺自己，況且有手下掠陣，就當練練手了。
“喝！”
他從馬背上躍下，一記泰山壓頂奔著莫鐵城壓去。
莫鐵城反應也極快，變拳為掌頂到去胸前，將這一記殺招破解。
二人越戰越酣，不多時，城門附近的人已經全部離開，生怕被他們殃及無辜。
“砰！”
“劈啪。”
大片磚瓦被擊飛打碎，城門附近一片狼藉。
此時，滕瑞麒也大致搞清楚了自己大概的水平，稱號技能加上虎鶴雙形一起爆發可以威脅到一流高手，但想要擊殺難上加難。
他收手向後退了一步，命令道，“拿下！”
對於自己的身份位置他一向認得很清楚，勞心者而非勞力者。
所以，對自身實力有個數就可以了，沒必要非得分出個勝負，有人代勞還硬要親自動手，多半腦子有點不正常。
“唰！”
“唰！”
兩道人影從空中掠過，如大鳥翱翔天際，轉瞬間就來到了莫鐵城身側。
“砰！”
伴隨一道骨骼碎裂的聲音，莫鐵城哀嚎一聲便跪倒在了地上，鮮血淋淋。
城樓上，觀戰的眾人又議論開來。
“這林聞居然讓手下動手，真是不講武德。”
“且看他如何處置莫鐵城吧，是殺了還是放了呢？”
滕瑞麒上前兩步，冷聲道，“鬧市縱馬，該當何罪？”
他與屬下今日穿的不是便服，而是飛魚服，可仍舊有人敢招惹，甚至大打出手。
這背後要是無人指示，打死他都不相信。
“笞三十。”孟玉堂回答道。
“襲殺朝廷命官呢？”
“罪同謀逆，斬立決，夷三族。”
“既然如此，還等什麽，帶人犯去官府。初來乍到也沒有帶禮物，沒想到剛剛進城就有禮物送上門來，正好送給布政使司大人。”
滕瑞麒說話的聲音故意大了三分，想看看周圍有沒有莫鐵城的同夥。
“我是莫氏少族長，你們沒資格審問我。快放了我，不然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莫鐵城雖然被按在地上，但臉上的凶氣卻絲毫不減，依舊豪橫。
“哼！掌嘴。”
“你敢！”
錦衣衛可不管他是誰，啪啪大嘴巴就伺候上去了。
他們在京城內都是橫著走的，更不要說西南偏遠地區了，沒想到居然還有人膽敢主動挑釁。
含怒之下，兩個一流高手一人賞了莫鐵城五個結結實實的大耳光，打的他眼冒金星，頭暈目眩。
若非怕打死了，那莫鐵城現在已經是死人一個了。
滕瑞麒義正言辭道，“我不管你是莫氏還是什麽氏，膽敢在我大明境內犯事就要考慮好後果，帶走。”
此時，樓上看戲的人終於忍不住了。
莫鐵城可以吃苦頭，可以斷胳膊斷腿，可以死在滕瑞麒手中，但是絕對不能死在官府裏。
斷胳膊斷腿，自有莫氏前來找滕瑞麒麻煩，但死在官府裏，莫氏難不成找官府麻煩去？
“久仰林千戶大名，在下天台派掌門陳廣勝，還請給個麵子，暫放莫少族長一馬。”
“在下天台派大長老陳鬆木，莫少族長牽扯重大，他背後的莫氏居於深山老林，一直不服朝廷約束，還望大人三思，不要讓西南亂起啊。”
“在下金剛宗加措，請林千戶暫且饒我這弟子一命。我最近偶感風寒，讓他進城替我拿些藥，沒想到會衝撞貴人，罪過罪過。”
三人從空中落下，顯示出精深的內功修為。
滕瑞麒腦中閃過此前搜集來的信息，恍然大悟，怪不得莫鐵城看到他身上的打扮居然還敢來找事，原來背後有天台派與金剛宗撐腰。
天台派與金剛宗並不是純正的武林門派，二者均信奉佛祖，以傳教為第一大業而非習武或者占據底盤。
在大明境內，想要出家需要度牒，這就導致他們難以吸納弟子，舉步維艱。
而莫氏雖然名義上接受大明轄製，但頗有幾分聽調不聽宣的架勢。再加上身處深山老林，沒有官員樂意過去，逐漸就成了自治，與朝廷聯係並不緊密，朝廷也懶得搭理他們。
這就導致莫氏之人出家無需度牒，因此成為了兩派至關重要的弟子來源地。
他們擔心滕瑞麒到來後用兩派將武功傳給異族開刀，打算先行用莫鐵城試探試探。
一是看看他的行事作風，是狠辣還是懷柔，是果決還是慈悲，二是想要借機挑起莫氏與滕瑞麒的衝突，憑殺害他國來使的名頭聯合其他門派與士紳對他發難，讓他無心顧及武林之事。
邊緣小國數不勝數，隻要滕瑞麒當庭殺了莫鐵城，那他們就可以偽造一個身份出來。
反正莫氏身為土族本就長得像異國之人，到時候眾口一詞，誰敢說不是，哪怕朝廷派人去那小國核實也沒辦法。
整個國家都在他們掌控下，他們說是那就是。
很可惜，滕瑞麒沒有上當，居然想要押送衙門，這下三人可算坐不住了。
莫鐵城與他們一起來的，如果他被抓了，那他們回去後真就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給莫族族長了。
滕瑞麒雖然不清楚背後的彎彎繞繞，但他搞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莫鐵城挑釁自己是眼前三人指使的。
“抓起來，膽敢反抗就地格殺。”
瞬間，八個一流高手不出八卦金鎖陣將三人圍在中間。
“林千戶，敢問我們犯了那條罪？！”
“我懷疑你們與莫鐵城是同夥，意圖行刺朝廷命官。”
“可有證據？”
陳鬆木三人有些著急，本以為救不下來人自己也會安然無恙，沒想到滕瑞麒直接就動手，他們可不想把自己搭進去。
“哼，我說的話就是證據。”
“不要廢話，帶走！”
八卦金鎖陣運作起來，三人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便落了個和莫鐵城一樣的結局。
在城門附近的酒樓之上，唐門與各大世家家主坐在一起。
“唐門主，你找的人不行啊，根本沒有造成任何麻煩，反而把自己搭進去了。”
唐門門主唐天泉冷哼一聲，“三個蠢材，試探出林聞的作風之後就該撤退的，居然還自己送上門去。”
“的確夠蠢，莫鐵城死與活根本無關緊要。莫氏肯輸送弟子圖的是武學秘籍，沒想到他們卻自大的以為人家是真的皈依他們的如來佛，真是讓人笑掉大牙。像莫鐵城這種，哪怕死上十個百個也沒人在乎，他們族長什麽都不多就是兒子多。”
唐天泉點點頭，“這林聞不簡單，莫鐵城直接辱罵他娘親，他居然還能忍下來沒有當場解決殺掉，反而留著抓到官府內，心機深沉啊，不好對付了。莫氏那邊找人再去遊說一下，就講新來的錦衣衛千戶因為天台派與金剛宗動手違反了不得傳授武學給異族的規矩打算動手，且看看他們能鬧出什麽事來。”
滕瑞麒不是心機深，隻是沒聽懂而已。如果知道莫鐵成罵什麽，當場就叫他人頭落地了。
“我再讓人假扮成錦衣衛去襲擊莫氏，看看有沒有膽量衝擊成都府要求交出林聞了。”
“那我得給他們提供些武器啊，不然打死他們也沒有膽量的。還好我們什麽都不多，鐵礦與武器多得是。”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莫族的命運就這樣被定了下來，至於天台派與金剛宗，兩個沒腦子的蠢貨而已，隨他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