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七章
靖瑧看著錦華顫抖的肩膀,逐漸發白的唇色,心中滿是心疼,比心疼更多的是不爽,長這麽大,靖瑧第一次對自己的身份和家室感到憋悶。
靖瑧沉默著,錦華更是沉默著,她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那是揮不去的事實,她細細思量前日下午去看望太後,忽然萬般悔恨,她本意是想要給太後造成更好的印象,對將來的“他們”更好的鋪路,可是……
誰又能想到,淑貴妃來了,還帶著泰王靖璚,這一切都是造物弄人啊,“泰王妃”!誰願意做泰王妃?!她想做的,從來都是靖瑧的妻子,不管他是不是什麽王爺!
啊!錦華悶哼一聲,一隻手立刻抓緊了胸口!身體搖晃!疼!錐心的疼!
“星兒!”靖瑧一步跨向前,扶住她。
星兒再顧不得什麽了,一下撲進靖瑧懷裏,全身顫抖,一顆晶瑩的淚珠滾落,但很快,她收起了眼淚。
不是不傷心,不是不難過,忽然的,她感到再多的眼淚,再多的傷心,再多的忍耐,麵對別人的強權,都是烏有,都是如螻蟻般不值一提的存在。
不,她不哭,她要堅強!她要為自己,更為她得瑧哥哥,她不要再任人擺布,她要為自己放手搏一搏。
郭太後起身,在花閣中踱起步來,桂純嬤嬤侍立一旁,並不敢出聲,隻是靜靜的擰眉看著主子。
郭太後走到一盆花木前,那是大德高僧,前朝的玄奘法師,自梵陀國帶來的貴種——那蘭提花,太後看著那嬌嫩的花葉。
曾經特意安排她去內務府花作侍弄花草,原本,想借著萬國盛會,將她安插到他國,最好是北國,但是卻陰錯陽差,讓她成了皇上身邊的紅人。
原本皇後拈酸吃醋的胡鬧,硬說這丫頭有侍奉皇帝之心,自己助皇後,也是為了借皇後之手除掉她,但是水質皇後愚笨,反倒成就了她成為了貞女表率,皇上還欽封“貞順內舍人”。
這麽多次,都除不掉她,倒不如,將計就計,給她尋一個好去處,倒也成全了她,自己也再免去了為子孫的算計。
太後轉身朝著大殿走去,來到了書案前坐了下來,看著空蕩蕩的疏慶殿,太後提起豪筆,在鋪好的宣紙上寫下了幾個字,然後擱下了筆,朝桂純嬤嬤招招手。
桂純嬤嬤走進一瞧,驚得張大了嘴。太後笑笑起身,走到了正殿的椅子前,坐了下來,看向桂純道:“桂純,你覺得如何?”
桂純嬤嬤拿起那張宣紙,又仔細的看了一遍,隻見那紙上赫然寫著“泰王 六皇子 妃 朱氏錦華”,桂純嬤嬤一驚!
此時巧心正端了一碗山藥蓮子粥,從後殿回廊轉進來。今日她去了璿芳殿書月姑姑那裏,取今夏新的鞋子繡樣,才回來,便煮了這開胃健脾去暑的粥來,奉與太後。
巧心抬腳往正殿走,一隻腳才剛踏入,便見桂純嬤嬤神色緊張的,將一張紙攢成了紙團,丟進了紙簍裏。
巧心本能的將腳縮了回來,退到了殿外回廊,貼在門邊細細的聽了一回。
正殿中,桂純嬤嬤奉了新茶到太後跟前。
“太後您這是?……不是說,那丫頭……可是,六皇子那身子骨……”桂純嬤嬤欲言又止,幾次停頓,但是郭太後依然聽得明白。
“璚兒,是皇上這幾個兒子裏,長相最俊美的,固然身子骨弱了些,那又如何?配她一個無根無基之女,難道還苛待了她不成。”太後言道。“別說她無根無基,就是有根有基,配個皇子,還慢待了她不成?”
“可是……太後,杜仲上次不是說六殿下……”桂純嬤嬤話說半截又停了。
“是啊!依杜仲的說法,璚兒怕是就在這一二年了……那不是正好嘛。一個少年守寡的王妃,命格再硬,還能翻出天去?”太後捋了捋護甲。
桂純沉默了,什麽都沒再說下去。
“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入了秋,待皇子們都回京,哀家自會去跟皇上提,爭取來年轉了春,就能過門了,當然,能在璚兒……之前,給哀家生個重孫,就更好了。”
太後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仿佛她謀劃的事兒即刻就能實現了一樣。
“哀家要不是剛剛看到,一向待人如寒冰的璚兒,對她溫暖的態度,也不會想到牽這個線,既然璚兒喜歡她,就不會虧待她,也不算哀家我苛待了她,也算是她的福氣了。”
巧心在門外聽著,心裏嘀咕,這到底是在說誰,正想再聽聽,就聽見後院有有腳步聲。
巧心趕緊蹲下,捏了一小撮土,撒進碗裏,同事快步往回廊的盡頭走動,才到盡頭立刻轉過身來,又折回。
才走兩步,就聽巧心抱怨道:“哎呀,這鳥兒又蹬了瓦泥下來,我這粥又白端了。”
說罷,便端著托盤往外走,才走幾步,就撞見了秀心。
“巧心姐姐,這是怎麽了?”
“才給太後熬了山藥蓮子粥端來,一上台階,不知是鳥兒啊,還是什麽的,我這低頭一看,一撮瓦泥掉進碗裏了。”巧心給秀心看。
“姐姐才剛回來不知道,太後讓咱們都殿外伺候著,不宣不許進去。”
“哎呀,這鳥兒莫不是通了靈性,怕咱們擾了太後清靜?嗬嗬嗬……”巧心笑了起來,秀心也跟著笑了起來。
兩人笑著,就聽桂純嬤嬤喚她們,巧心並秀心,還有一殿的宮人,都進了疏慶殿伺候著。
“你們兩個嘰嘰喳喳的,在後麵說什麽?”太後問。
“回太後,奴婢才從璿芳殿,取了新鞋樣子回來,想著這幾日,您沒什麽胃口,就煮了山藥蓮子粥,剛才端著,才上了回廊,就發現這碗裏多了一搓泥,正趕著回去盛了新的來。”說著巧心端著托盤往前一步。
“您瞧瞧。正回去,就碰見秀心說老佛爺您這會兒正清靜著,不宣不得進,奴婢就跟秀心玩笑,說這房梁上的鳥兒通靈性,用這瓦泥攔著咱們,怕咱們擾了您的清靜。”巧心說完笑笑,侍立一旁。
郭太後聽了也覺得好笑,便笑著打發了秀心去換粥,留了巧心在身邊伺候。
但太後並不全放心,因為巧心自小就對錦華好,難保她聽了,會去告訴,提前泄露了她的計劃,便留意起巧心來,看她是否有何異常,然而並沒有。
晚上又讓桂純留意了一回,也並未見巧心有何異樣,或者打聽什麽,這才放了心,這件事也就慢慢的擱了下來。
然而事情就這麽結束了?!並不!粗使的宮人,每晚一更鼓響之前都會進來收拾棄物垃圾,待粗使的宮人將包括紙簍內雜物等收走後,一個人影迎麵走了過來。
“啊呀!”那人忽然踉蹌了,跌坐在地上。
“呀!是路公公,小的沒看著您,對不住了對不住了,我拉您起來了。”那粗使太監過來就扶。
小路子由著他拉拽,然後嗷嗷的叫了一聲!然後忽然被捂住了嘴。
“路公公小的求您了,忍著點,這要是打擾了主子們,小的可是吃罪不起。”那粗使的太監小心的說著。
“哎喲哎喲,我琢磨著,我是摔著尾巴骨了,你別拉我了,我聽說尾巴骨要是傷了,後半輩子就站不起來了,你,你,趕緊的,找個人,把我抬回去找個郎中來看了才是!”小路子一股腦的說出。
“啊?這麽嚴重?可是……可是……”
“可是什麽?!難不成你要看我活活變成殘廢不成?”小路子語氣加重。
“隻是這些廢棄之物,按規矩是要一更鼓響交給辛者庫的人的。這時間快到了。”那粗使小太監心急得很。
“這有何難?你快去感人,我給你看著!一會兒辛者庫的人來收,我喊住他們便是。”小路子有些怒意。
那粗使小太監受不得小路子的淫|威,趕緊跑去叫人來抬。
小路子見他人已走遠,一個軲轆起身,將那些棄物翻了個遍,終於找到了那些紙團,小路子並不分辨,一股腦的,全都裝進了事先注備好的口袋裏,又從懷中取了些廢紙攥成團,塞了回去,再一個軲轆,小路子又躺了回去。
就在這時辛者庫的宮人果然來了,見他躺在地上遍上來詢問,辛者庫的宮人見棄物就在他身旁,便想收了東西就走,小路子趕緊留住了他們,說他們走了,自己可就說不清楚了。
辛者庫的宮人互相看看,又商量了商量,最後決定一人就在這裏,對對牌換新棄物桶,其他人提著棄物先走了。
見他們拿了棄物桶走了,小路子才放了心。
宮中有宮規,凡廢棄紙張信劄等有字物品,一律要在當日三更前由監事太監焚毀,不得流出宮闈,所以,辛者庫的宮人片刻不敢停留,後麵還有多間宮室未收集,誤了時辰可是要掉腦袋的。
小路子正是明白這些事務程序,才在巧心的驅使下,挑了這個當口來動手,果然不負所望,到底得手了。
粗使小太監如何帶著小路子看郎中,辛者庫如何對對牌,這些咱們不提。
這些紙團上到底寫了什麽,小路子不知,巧心也不知,隻消一晚,這些紙團就已經擺在了顒華宮的案牘上。
下了早朝的兄弟倆,收到賢貴妃的信兒一刻都沒耽誤,直奔顒華宮來探病,一進門卻發現自己的母妃好端端的坐在書案前。
“兒臣給母妃請安!”
賢貴妃抬抬手,示意他們起身,又給蓮心丟了個眼色,蓮心托著那些紙團來到了兩位王爺麵前。
兄弟兩對望一眼,拿起紙團,打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