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八章
建興四年 六月
西子湖畔 西子清蓮堂
堂的正中坐著一位風韻尤存的中年美婦,她正是這蓮堂的主人潘夫人。
清蓮堂是潘夫人祖父所留遺產,向來隻傳裏不傳外。這裏更是江南眾學子切磋學藝之所,說白了也就是私塾學堂。自從潘夫人接管了這個祖產,來這裏學習深造的大多是中上層社會的子弟,其中不乏女子。自古有雲:女子無才便是德,可這位潘夫人就是不信這個邪,偏偏頂著世俗的壓力將蓮堂女院開張了,原以為來就讀的女孩子不會太多,但,不知是世風有轉還是人們的腦袋瓜子都開了殼,第一天來報名的女子就不下百人。就這樣,潘夫人領導的女子**紅紅火火的揭幕了。
可潘夫人的家世卻很曲折,自她的父母遭劫死後,這傳宗接代的重任就壓在了她的身上,就連她的夫婿都是倒插門的哩。不知是老天要她潘家絕後,還是怎地,到了她這一代又生了個女娃,本想等女兒大些,再給潘世一門添個小壯丁,可女兒還未滿周歲,潘夫人就忍痛和潘相公揮手告別,相約來世再見了。
話說潘夫人的女兒正值妙齡,名喚潘若錦,不但人長得標誌,且學識廣博,早在十二歲便已名聲遠播了。十五歲及鬢後就總是有人上門提親,且提親的非官即貴,彩禮都是上上等的貨色。日子久了,提親的彩禮長龍、女院各色女學子的花容月貌,就成了這清蓮堂的兩大美景,於是這“小小”的西子清蓮堂名聲就更大,上至京城深院,下至鄉間溪畔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連當今的皇帝老爺子也送孫子孫女們來此隱姓學習,廣交士紳才子。如今蓮堂這般聲勢,也是少不了潘若錦的功勞哇!
可潘老夫人的這個女兒並不是省心的料,常常出些小狀況讓潘夫人受驚一下,其實也沒什麽-——不過是穿穿男裝、逛逛妓院,時不時再約幾個紈絝子弟去郊遊,還竟由著性子自作主張的學些不該是女孩子學的東西等等。可巧了,雖然這小妮子被公認為古怪,但身後的蜜蜂仍是趨之不散,反而數量越來越多,就連小她兩三歲的那些公子哥兒們也對她情有獨鍾,想來也是,誰不願抱得美人歸呢?這真是不得不讓人感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潘夫人一過晌午就派出了所有的家丁,原因就一個--她寶貝女兒相親的時辰快到了,可人自早上起來就不見蹤影了。
潘夫人旁邊立著一位身材輕佻,麵容清秀的女婢,喚作小瑤。
“夫人,我看小姐八成又約了朋友遊湖去了,小姐向來喜歡遊湖,一去就是一整天,我看,不到太陽落山她是不會回來的。”說話的正是這位俊俏的女婢。
“小錦跟去了嗎?”見小瑤點頭,又問,“派出去的人有沒有回來的呀?”
“夫人,小姐在玩樂上向來隨興,即便在湖上遊船也不一定找得到。況且,小姐那些個朋友在一起又吟詩又作對的,時間早就被拋到腦後了,哪兒還可能記得下午相親的事兒呀?”小瑤邊說邊替她那小姐遮掩著。
“你說的倒也是,那你也去找找,你們常在一起,想必也知道些個她常去的處兒,到院裏叫些作雜務的師傅與你同去,一定得找到她,下午可一定得回來呀!”潘夫人差了小瑤後,自己就到後麵的臥室去歇息了。
小瑤聽老夫人的命令去找人,一出了蓮堂的門就忙將院裏的師傅們差遣打發了,獨自驅車奔向了杭州城。
杭州城 清雅樓
今天是杭州城一年一度的奪花魁摘花魁的日子,眾多的才子佳人都聚集到了此處。
女子到此是奪花魁,男子到此則是摘花魁。女子奪花魁,是比文采、女紅、針線,為了展示自己的才情,招募賢士;男子摘花魁是為了挑選合心的妻子,就是不選妻子,也是選個像樣的楷模,目的是為了尋到自己的紅顏知己。
當然參加活動的都是不曾許親的、不曾定親的青年男女。規矩很嚴格,不準已娶妻的男子來這裏挑二房;或嫁人為妻的女子顯示女紅文采。這些事都是要在參加活動之前經過洲縣府道嚴格審查的,通過了才可以。
今年的花魁是清雅樓的頭牌姑娘——秦宜蓉
清雅樓,顧名思義是個風雅之地。可,這裏有個不好的名字與之同生,既妓院爾。清雅樓中有數不盡的才女,但這些才女同時也以妓女的身份示眾。為什麽呢?因為她們大多是貧苦人家的兒女,家裏養不起,才送到這裏,俗言常道:紅顏薄命。這話一點不假。樓裏的姑娘們個個相貌出眾,文采也風流,可就是出身不好。哎!不得不令人歎息啊!可,話說回來,樓裏的姑娘出身雖然不好,但卻都曉得潔身自好,多半姑娘在樓裏隻賣藝不賣身,口評也自然更高些,尋得佳偶的也不在少數,久而久之,才子們把選妾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這裏。
看那樓上,一青衣女子翩翩徘徊,一顰一笑都醉人心脾。其麵似芙蓉,黛眉如畫,杏眼微熏,腮紅若桃李,櫻唇不點自朱,身材嬌小,腰身纖細,一雙蓮足行走起來如萍似浮,況世間有多少形容美麗女子的詞匯用在她身上都嫌過俗,隻一字堪配--美!此女是誰?花魁秦宜蓉是也!
女子停下了腳步,倚欄而立,微笑地看著欲摘花魁的“俊俏男子”。佳人不笑則已,一笑盡顯傾國傾城風範。
樓下有一群人在議論紛紛,議論何物?大家都覺得欲摘花魁的“俊俏男子”是名滿江南的才女--潘若錦。人們議論的焦點在於,為什麽正值妙齡的潘小姐不曾露麵奪花魁大會?為什麽文才出眾的她不曾露麵比試文墨手筆?為什麽女紅一流的她不曾展示精絕繡技?為什麽摘花魁的人卻如她一般身姿?
“男子”身著藍色綢袍,頭帶灰藍素冠,腳踩官靴,可就是個頭矮了點。
“金公子,可有好對了?”樓上佳人開口問道。
男子不急不徐,翻手將折扇合攏,雙手背到身後,虔誠微笑地看了看樓上的佳人。開口言道:
“姑娘真好對,先前到真是難倒了小生,不過,姑娘一笑,我卻有了下聯。勞請姑娘在敘一遍上聯。”
“好,希望公子果真有好對。我這上聯是:鳳凰山上種紅蓮,開了敗了敗了開了不絕嬌豔。”
“好!”樓下一片嘩然。
“姑娘聽好,小生對:玉龍山下駐嬌顏,喜了憂了憂了喜了不盡纏綿。”
“好!對得工整!”“男子”身後一片喝彩。
“公子好對,小女子敬佩!”秦宜蓉微微福身。
“宜蓉小姐,不知在下可否有幸成為小姐的入幕之賓呢?”男子抱腕躬身。
秦宜蓉淡笑不語,旋身進了繡房。那旋身間的淺笑充滿柔情,惹來了眾多男賓的癡情與愛慕之聲。真可謂:六千粉黛無顏色,回眸一笑百媚生啊!
看到美人的嬌笑,“男子”得意非常。朝身後眾男子深深揖了一揖,然後將手中折扇一打,便洋洋灑灑的上了花魁的繡樓,與美人約會去了。
來到佳人的繡房,“男子”首先環視了一下,房間裝飾得很別致,特別是牆壁上掛的手繡的布飾,布飾繡得何等精美自然不在話下,每幅布飾的圖案都不同,在這些布畫之中有一幅絹畫卻引起了“男子”的注意。
畫上是個窈窕美麗的女子,側臉掩麵而泣,而遠方卻站著一個高大威武、滿身盔甲的兵戎男子,由於過遠,故男子的麵目看不大清,但能感覺到,他一定是位俊挺無比的男子,男子的身邊還立著一匹戰馬,高大的馬頭上有一撮芙蓉色的纓子,兩人雖隔得遠,但卻被一條似有若無的錦帶係著,很奇異的景象。
男子看了這幅畫兒很是不解,一個青春女子的房內為何要掛如此怪異的畫軸呢?男子立在畫前研究。
“公子,對這幅布畫很感興趣嗎?”秦宜蓉開口問道。
“是啊,在下不明,小姐的繡房中,何來這怪異的畫?”
“公子,不要站著說話,請坐,聽小女子慢慢道來。”
說著兩人雙雙落座,秦宜蓉為男子斟了杯茶。
秦小姐家鄉本在河南,九歲那年,黃河泛濫,父親帶她逃難,走到了蘇州地界時,突然天降大雨,夫女倆跑進一座廢棄的土地廟避雨,在廟中遇到一位須髯花白的道長,見了秦宜蓉便要送上一卦,卦象上說,秦宜蓉前半生坎坷,但十八歲會遇到令她轉運的人,從此幸福。一卦過後又送了她這副布畫,還千叮嚀萬囑咐她們父女來杭州。
“哦,原來如此。那道長就沒說姐姐的轉運人來自何方?姓甚名誰?”男子端起茶杯欲飲。
“到是沒多提,隻道了木蘭辭中的一句: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立刻,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娃走了進來,為男子更換了茶具並收拾好了桌麵。
秦宜蓉發現了這些變化,想細問,又一轉念,如是問了,莫不惹惱了他,他一氣之下,拂袖而去了,今後還如何相處,她又上哪裏來尋得如此的悄男郎……一時間,女孩子的情思一股腦地,都上來了,秦宜蓉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到底還是沒問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