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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七章 哎呦我的個天啊(二合一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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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二十八這天,四個車軲轆碾壓著那條人為踩出的狹窄小路。


  仰頭看去,三座大山就在道路兩邊兒。


  等開進深處,更是有種頭頂幾座大山的壓迫感。


  這是畢月的感受。


  而其他人,則是望眼欲穿。


  夏利車在畢家人的期盼下,終於開進了趙家屯。


  八十年代的私家車,所代表的意思仨字就可概括:了不得。


  這車一開進了屯子,也似是在向鄉親們麵前宣告:

  畢家,曾經村裏有名的特困戶,不一樣了!


  村西頭老王家的牛車,村裏有名富戶的手扶車,都被比的完犢子了,畢家才叫真的鳥槍換炮了。


  而為了給別人家現富顯的更完犢子,這一趟開車回家過年,也確實著實辛苦。


  為了趕路,畢鐵林甚至隻是路過畢金枝所呆的縣城,卻沒有停下,一路疲憊地踩油門趕時間,和畢月倆人倒手換著開。


  從京都到趙家屯,上千多公裏的路程,說實話,挺遭罪。


  畢鐵林開夜車時,心裏甚至也有點兒後悔了。


  就更不用說,起初就不明白為啥要開車回家過年的畢月了。


  畢月那真是一邊捶腰,一手握方向盤,一路嘴裏嘀嘀咕咕不停埋怨。


  畢月不明白啊,你說一個破夏利,又不是瑪莎拉蒂,車後屁股還被砸的大坑,有啥可開回去顯擺的?咋顯擺不也得住快塌了的大破房子?

  還不如等開春時,一咬牙一跺腳,啥叫漲麵子?哢嚓一下,蓋一三層小洋樓,對吧?


  以後那小洋樓就當祖宅用,誰路過都得瞅一瞅,那多有麵兒?

  可等到開進了村兒,一股強冷風吹的她大脖頸這個涼颼颼的啊,她看著聽著感受著眼前的一切,有些明白了。


  畢鐵剛也不管車還沒停下呢,忽然拉開車門子,車裏立刻四處漏風,嚇的畢鐵林一腳刹車站住,都沒顧得上埋怨他哥啥的,趕緊跟著望向道邊兒。


  不用多說,一猜就是碰到關係特別好的人了。


  緊接著跟畢月擠在一起坐副駕駛的畢晟,也猛搖下車窗衝外麵招手喊道:


  “栓砸,我在這呢?我坐小汽車回來的!

  畢晟一激動,連棉帽子都沒戴,直接開車門跳了下去,邊跑邊喊栓子栓子的。


  畢月眨巴著大眼睛坐在那沒動地方,看著她爹瘸著腿,拍著夏利車門子急頭白臉憋不住笑。


  “鐵林,快看,你三大爺,還能認出來了不?!快下來,再那個啥?趕緊著,給我開後麵,你那後麵咋開開?我拿煙!


  三大爺,嗯,畢月聽劉雅芳磨叨過,她爺爺第一次倒下送進城裏確診看病,這位三大爺遞過八塊錢時說:


  “一筆寫不出來個畢字。窮家富路,都揣上,三大爺就這點兒能耐了,把病治好了,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這車一停在村口啊,那就亂套了。


  畢月覺得她好弱勢的趕腳。


  不是她有意擺譜不下車,是外麵人,她一個也不認識啊,跟誰也插不上嘴。


  人緣就這麽差嗎?沒有好閨蜜嗎?

  她爹娘、畢成、畢晟,包括在監獄裏呆了七年的小叔,都能下車對這個那個說點兒啥。


  她誰誰都不認識也就算了,她娘還老誇張了,扯著哪位大娘大姨的手,就讓她必須下車打招呼。


  其實她除了對胖嬸兒有印象,其他人一概不知道哪個是哪個,她還挺煩。最煩劉雅芳這樣強製讓她打招呼的方式。


  畢月邊探身拽後座的大衣往身上穿,邊心裏暗暗告誡自己:等趕明兒自個兒有孩子的,絕對不逼著孩子跟人打招呼。煩死了!


  還好,趙樹根兒趙大爺和葛玉鳳葛大娘,畢月熟悉啊。


  畢月下了車翹腳一望,挺納悶,居然沒看到大山哥。


  不是回來了?

  這村口這麽熱鬧,有點兒啥熱鬧事,半個屯子都能知道,他咋就沒出來?


  趙樹根兒和葛玉鳳,離老遠就帶小跑往村口急走,還是那副胖墩墩樣子的葛玉鳳扯著嗓門喊:

  “哎呦,你們可下回來啦!咱們這個寸勁兒的,都沒見著!


  畢月暗暗推了推畢成的胳膊,小聲道:


  “走啊?咱倆先回去吧,我都要凍成冰棍了,咱家這咋這麽冷!再說你瞅他們那麽個嘮法,你說也不嫌棄冷,我瞅那樣得持續半個點兒。


  畢成表情不變,仍舊微笑地對他初中同學揮手道:“我回去歇歇,歇過乏了去找你們。隨後才小聲唏噓道:

  “姐,我這還有傷呢,咱爹娘可真是沒正溜,不趕緊回家燒屋子去,讓我躺涼炕啊?走,咱倆先溜。


  畢月不著痕跡就像是怕滑倒一般扶著畢成的胳膊,姐弟倆漸行漸遠,還能聽到身後有人用著特有的誇張語氣誇讚道:


  “你們算熬出頭了。看看那倆孩子的大高個兒。哎呦,真是大學生不一樣。


  原本長大高個兒跟基因無關,跟念不念大學有關,那姚明得是博士後。


  畢月感慨萬千,嘴邊兒帶笑道:

  “唉,難怪連咱娘那過日子好手都攛掇開車回家。搞半天就為了聽別人奉承幾句。我還尋思呢,咱小叔那麽愛講效率的人,咋就能同意,真是心照不宣。


  畢成聽完也跟著樂了:“姐,你這人就是嘴不好。啥事兒心裏有數就得了,非得說出來,怪叫人尷尬的。


  “我又沒情商感人質問小叔是要鬧哪樣,這不就跟你說說?

  畢成看到他家那快要塌窩的土坯房了,隨口回道:

  “人不都那樣?在外麵怎麽厲害沒用,隻有在鄉裏鄉親麵前,才總惦記著想證明點兒啥給人看看。咋折騰活著就是為個麵子。其實一想沒啥大用,可一輩子卻放不下。


  畢月不置可否。


  也是,這不是後世連鄰居家姓啥都不知道的時代。


  這是從村東頭到村西頭,甚至跟前兒幾個屯子嘮一嘮你家誰誰誰,對方一拍大腿,哎呀媽呀,那是我三舅姥爺啊,瞅瞅,就是那種彼此都認識的時代。


  爹、娘、小叔,那是跟這些人相當熟悉的了。


  中國人的麵子問題,要是在不認識人麵前,還真就無所謂,丟磕磣都不怕,怕就怕在都熟。


  畢月扶著畢晟到了家門口,挺意外,迎接他們的居然不是大鎖頭,而是煙筒冒煙。


  推外屋門進去,熱氣撲鼻。


  “大山哥?姐弟倆異口同聲。


  趙大山打扮的可比在京都強多了。


  新棉襖,深藍色西褲,頭發也剪的挺短,不像在京都那時候腦袋上扣棉帽子,隻是手上拎著個燒火棒看起來有點兒不配套。


  “嗯。回來啦?炕都燒暖和了,大鍋裏燒的是水,你們願意洗,洗洗吧,解解乏。


  畢成瞟了眼畢月,畢月道:“我去飯店又去火車站找你的,咋沒見著你人影?你關大門說走就走啊?不知道打個招呼?這家夥,我去火車站一頓擠也沒看到你。


  趙大山眼睛盯泥磚:“咋的?有啥事兒啊?

  “沒事兒,現包的餃子喊你家吃飯去,尋思送你上火車呢,你可倒好。我又裝一飯盒去找你,也沒找著。


  聽畢月說完,趙大山心裏更難受了。


  “啊,我……行了,你們姐倆休息吧,趕明兒咱再嘮,我出來忘鎖大門了,先走了。


  出了畢家,趙大山心堵的厲害。


  現在的情況,不是畢月樂不樂意把姓楚的踹了跟他,而是他不配,他不幹淨了。


  畢月疑惑地指門口,問畢成:“他咋了?


  畢成掀開大鍋蓋,準備舀熱水:“你整的唄。大山哥再上趕子吧,都被你拒絕了,還能老貼上來?不過,姐啊?


  畢月立眼睛:“少廢話。你也要跟娘似的,想對我跟誰好不跟誰好插手啊?我看你要反天!

  進了屋的畢月,聽到外屋的畢成自言自語道:

  “看看大山哥。也不是說楚大哥不好,就是差點兒啥,差啥呢……姐,就比如給咱家燒炕吧,楚大哥指定想不到。他沒住過咱家這樣的房子。


  畢月深吸氣,閉眼。這幾天,她都要煩透了。


  沒一個人同意她和楚亦鋒再處下去的,連畢成都叛變了。


  可他們不知道,他們越是這樣,她越替楚亦鋒叫不平。


  你說人家在外地訓練呢,根本就不在家,就因為他媽他姐,倆招人膈應的,大清早領著看升旗就被遺忘了,曾經幫她和畢成的好,也被忘腦後了。


  ……


  二十八白麵發,二十九蒸饅頭,三十晚上熬一宿。


  這一回了趙家屯,畢月坐在炕頭,看著忙的團團轉的劉雅芳,感歎:

  真是到了她娘的主場了。


  她娘一會兒跑倉房大缸裏拿凍肉,一會兒站在房頭跟胖嬸兒扯著嗓門喊話,咋聽喊話聲咋都覺得可揚眉吐氣了呢。


  說的話更是可沒營養了。


  你家和幾斤麵啊,我家今兒個誰來啥的。


  總之,無論幹沒幹啥有意義的事兒,感覺她可閑了,她娘可忙了。


  還有,哎呀媽呀,她不適應啊!


  這過的是啥日子啊?


  一天吃飯時間不定,來人就熱酸菜燉肉,用大鋁盆連酸菜帶大骨棒的裝上,誰來都支炕桌,花生米,血腸蒜醬,凍白菜蘸醬的,一頓飯一做一大鍋,感覺天天吃剩菜似的,也沒個小炒。


  她爹她小叔更可怕。


  一天兩頓酒,頓頓酒無論來串門的人是誰,都派她和狗蛋兒跑腿去叫趙樹根和三大爺作陪,大清早一人就能來二兩。


  滿地煙頭啊,滿屋子大嗓門說話聲啊。外麵還天寒地凍,她姑家也離的遠,感覺無處躲藏。


  畢月真心佩服畢鐵林,為啥就她看起來格格不入,別人都適應良好呢?


  明明她小叔都不幹農活很多年了,還能盤腿兒坐炕頭跟人一嘮半鍾頭,一作陪就是一小天兒。


  更不方便的是,農村生活,她太不習慣了。


  她二十九懶了懶,早上起來的晚了點兒,差點兒沒被串門的人看到她懶被窩,被她娘瞪了好幾眼。


  其實那時候她歪頭一看炕鍾,剛過七點。


  “大妮兒啊,去給你舅送饅頭去?


  畢月被打擾的停止了怨念,擰眉衝廚房喊道:


  “我不去!


  劉雅芳被她閨女連考慮都沒考慮的拒絕,給氣的不行。


  上來那股子勁兒了,尤其還是因為她這頭的親弟弟,也不管葛玉鳳還在廚房幫她忙活呢,瞅了眼喝的倆眼通紅的畢鐵林,邊用圍裙擦手,邊推門進屋問畢月道:


  “為啥不去?要不是你會開車,你當我樂意你去啊?瞅你那個樣兒!

  我告訴你,大妮兒,你今兒個必須得去,要不你就得跟我說明白到底是擁護(因為)啥!


  你咋就能對你舅那麽大意見?你不是說了嗎?讓我以理服人,你先讓我服一個?

  劉雅芳不明白了,一邊兒是叔叔,一邊兒是親舅舅的,咋到她閨女那差距就那麽大呢?

  二十來塊錢的事兒,還記起來沒頭了呢!

  那豐和不是沒有嗎?誰但得有錢,能伸手管人要?誰不會煙粉擦臉上?


  畢月盤腿坐在炕頭,真是三分長相七分打扮,現在這形象就是地道的村妮兒。


  她披著她娘的破棉襖,麵前擺著一個大盆,盆裏裝著凍梨凍柿子。用盆接著柿子水,哢嚓一下,咬了一大口,凍柿子上立馬幾個小牙印,柿子的澀味兒使得她皺鼻子瞪眼,等咽下去了才說話。


  不如不說了,畢月一開口,差點兒沒給劉雅芳氣的翻白眼。


  “娘,你別人且(客人)多多的找我茬哈。那膈應一個人還要啥理由啊?


  畢鐵林被煙嗆了一口,咳嗽聲裏都能聽清楚笑音兒,怕他嫂子奔他來,趕緊閃身裝作上廁所出了門。


  “你?你這孩子?你!

  畢月斜睨劉雅芳,心話了,大過年的,你因為楚亦鋒揍我也就揍了,還能因為你弟弟也給我幾巴掌啊?


  劉雅芳被氣的夠嗆,就像是跟她閨女較勁兒似的:

  “你不用跟我倆強嘴。你不是不去嗎?我多蒸幾鍋,都給你舅凍上,到時候讓他多拿點兒回去。


  畢月一臉滿不在乎:“娘,這事兒你不用通知我,你就是把咱家大缸都給他搬去也行啊!


  繼續怨念地想剛剛的話題:

  照片鑲鏡框,衛生不太好。


  上廁所不方便,夏天臭氣熏天,冬天凍屁股。


  晚上睡覺全家一鋪炕,被窩挨被窩。


  天天聽著她爹和她小叔的呼嚕聲入眠。


  哎呦我的個天兒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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