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滴血認親(二)
滴血驗親?!
孟夕嵐聞言扶額而坐,心中驚詫萬分。
長清宮開始鬧鬼之後,周世顯和太後都曾下令嚴查,可是查來查去,也並未發現有什麽可疑之處,那裏當差的宮人寥寥可數,皆是老弱病殘之人,根本無力裝神鬧鬼。
既然不是人為,那鬼神之說的傳言,就會變得更加真實。
周世顯對周佑宸這個兒子一直心存疑惑,愛也愛不得,恨也恨不得,又不忍心真的親手將他處死。所以,他隻當沒他這個兒子,任他在宮中自生自滅……可是,此番滴血認親之後,一旦得出結果,便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容不得他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正所謂,家醜不外揚,更何況是皇家的醜事,一旦傳出宮外,便會成為所有人的笑柄。然而,周世顯此番肯痛下決定,怕是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滴血驗親,也許隻是個打著幌子的形式,也許周世顯早已經通過了某種方法,得知了周佑宸的確是他的親生骨肉。
高福利繼續道:“據說,滴血驗親之時,皇上屏退一眾宮人,隻留了常海常公公和焦念平焦太醫,之後的結果也隻有他們三人可知。不過,經此一事,皇上似乎已經認定了九皇子是皇族血脈,所以才會下旨,將他的名字刻入皇譜……下月十五,還會帶九皇子去天壇祭拜先祖。”
事發突然,孟夕嵐心裏怔怔地,腦子也木木的,一時也判斷不出來,這件事到底是凶是吉?
她還來不及多想,隻聽身邊高福利再度開口道:“主子,果然有先見之明,從前對九皇子一直溫和親切,如今他翻了身,往後想要得個郡王之位,怕是不難……”
孟夕嵐聽到一半,抬頭看了看高福利,雙眸深沉如淵:“我對他好,可不是什麽先見之明,不過是看他可憐罷了。他才多大,我犯得著在他的身上用心計嗎?”
她不喜歡小利子說這話時的態度,好像她對誰好,背後都是藏有目的的。對於周佑宸,她是無需下手,她和他毫無關聯,隻是巧合遇見過幾次……她沒道理對他好,更沒道理對他不好……而且,他的身上藏著那麽多的秘密,讓人不安,也讓人擔心。
高福利深知自己又多嘴了,說了不該說的話,忙低頭認錯:“奴才多嘴。奴才隻是想說,主子往後在宮裏又多了一個朋友。”
竹露暗瞪了他一眼,接過他的話茬兒道:“主子,九皇子從前受欺負的時候,您好歹也幫了他兩次,如今,他翻身正名,往後在宮裏也是名正言順的主子了,往後見了您,心裏一定能記起您的好。”
孟夕嵐倒是沒想那麽多,她隻是覺得這又是一個變數,她沒有預料到的變數!
周佑宸到底是不是周世顯親生骨肉,這件事的真相,也許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麽複雜。也許,隻是皇上的疑心太重……也許,隻是當時有心人的一句挑撥而已……
周佑宸如能翻身,當然是好事,隻是他今年才十一歲,身邊又沒有母妃的照拂和幫襯,他未來的路還能走得多長,誰也不得而知。雖說,依他現在的身份和地位,在朝野內外,不過隻是個小小的石子兒,但就算是再小的沙礫,也可能會激起意想不到的層層波瀾。
周世顯共有九子,論資質,最出眾的莫過於周佑麟,論血統,最尊貴的莫過於周佑平,他乃是已故元皇後的所出,既是長子,也是嫡長子。
現在朝中的形勢已經是再明了不過。太子和賢親王明裏暗裏鬥得熱火朝天,即使如今,周佑麟的風頭正勁,又占據了各種優勢,但是實質上,太子的勢力仍然不同小覷,尤其是當褚靜文懷有身孕之後,很多人對他的態度和立場,都變得曖昧不清了。
朝中勢力,從來都是盤根接錯,糾纏不清的。誰想要一頭獨大,最後的結局,都會成為眾矢之的。太子囂張跋扈時,群臣反之,如今周佑麟又占著大勢,朝中那些迂腐老臣一樣也有話要說。
如今,蘇皇後也有意要支持太子了,目的無非是為了牽製寧妃的囂張氣焰,她的三皇子雖不爭氣,但好在還有太子這個現成的擋箭牌可以用。
眼見,蘇皇後和寧妃各有算計,各據一方,倒是真成了楚河漢界。宮中的其他妃嬪也不敢貿貿然表態,帶著見風使舵的立場,一心隻想隔岸觀虎鬥,討點熱鬧,觀望觀望。
孟夕嵐回宮之前,她的立場就已經十分堅定,如今,因著寧妃的幫忙,敲定了和威遠侯家的親事,往後孟家對周佑麟的忠心,必定不可動搖。如此一來,孟家雖然得了寧妃和賢親王的重用,但也無形之中多了不少的敵人。
高福利見孟夕嵐支著下巴,一個人微微出神,陷入沉思,隻把自己下麵要說的話給咽了回去。
他轉頭看了一眼竹露,給她遞了個眼色。
竹露見了,湊過去小聲道:“主子是不是頭疼了?奴婢給主子按按,可好?”
孟夕嵐低低地說了一聲:“好。”
竹露忙站到她的身後,伸出四指,按在她的太陽穴上輕輕按揉。
高福利繼續道:“主子,各宮各處給九皇子的賀禮,基本都送得差不多了,隻差咱們還沒準備。您看……奴才們備點什麽東西好呢?”
若是旁人的話,這點子瑣事,他自己就可以拿主意了。但周佑宸好歹也算是和主子有點交情,隻是不遠不近的,他也不好拿主意。
賀禮……孟夕嵐突覺這兩個字有些刺耳,周佑宸在宮裏挨了十年的苦日子,如今隻是拿回了屬於他的名分而已,這有什麽好慶賀的?他本就是九皇子,卻從未享受過身為皇子的榮耀和尊重,又有什麽值得慶賀的?
“不用麻煩準備什麽了,就讓禦膳房做兩盒點心送過去就行了。”孟夕嵐淡淡地撇下一句話。她也不知自己在惱什麽,許是,心裏再為周佑宸而覺得不值和委屈吧。
長清宮還是那座長清宮,破敗老舊,冷冷清清,哪怕隻是在豔陽高照的白天裏,也仍然透著一股陰森的氣息。隻是,長清宮的主人已經變了,雖然他的名字還是周佑宸,但是如今這滿宮上下,再也沒人敢叫他是“小瘋子”了。
周佑宸眼下在皇上的眼裏,可是眼熱得緊。許是,身為父親周世顯的心中有愧,想要彌補身一下自己對兒子的虧欠,每日都要將周佑宸喚到身邊,過問他的衣食起居,還有功課學問,甚至還讓他陪伴自己批閱奏折。
又過了幾日,高福利打聽到一件事,說是宮裏最近要放出去一批宮人,有太監有宮女,還有幾個年歲已大的嬤嬤,他們其中很多人都是曾經欺負過周佑宸的人。
孟夕嵐聽了這事,隻是微微點頭:“這樣也好,宮裏的勢利小人實在太多了,少幾個喜歡落井下石的,反而更清靜些。”
高福利附和地點點頭:“主子說的對,這樣的奴才,就不該留著。”
孟夕嵐低了低頭,繼續琢磨手上的針線活兒,她原本就不擅長女紅,如今想要做點小東西,也是很不得要領。繡了還沒兩針,不慎手上一滑,結果被針尖刺破了指尖,還刺得很深,瞬間就流血了。
高福利登時一驚,忙大聲喚了竹青竹露進來。
孟夕嵐是最見不得血的,忙用嘴含住指尖,蹙眉對著滿臉驚慌的眾人道:“我沒事,隻是戳破了點兒皮。”
說完,她有些泄氣地將繡花繃子扔到一邊:“看來我還是做不來這個。”
嘴裏的血腥味兒慢慢散開,孟夕嵐的眉頭不禁越蹙越深,緩緩起身道:“不繡了,小利子陪我出去走走。”
高福利得令,連忙跟在主子的身後,順手從竹青的手上接過了主子的淺粉披風。
外麵春光燦爛,無風無浪,抬頭便是一片明媚,低頭便是一陣花香。
孟夕嵐隻覺自己出來走走是對的,否則,繼續悶在屋裏做針線,不知又要刺破幾次手指。
若說要賞春花,宮裏最好的去處就是禦花園。
高福利伴著孟夕嵐一路走到涼亭處歇腳,中間一句話也不敢多說。
孟夕嵐望著滿庭芬芳,問他道:“你今兒怎麽話這樣少?”
“奴才怕打擾了主子的好興致。”高福利低頭答話,不知為何,這兩天主子的性子總有些喜怒無常。
孟夕嵐瞥了他一眼,指了指西邊開得正好的小雛菊,道:“你去折些來,回頭交給竹露擺在我的房裏。”
高福利應了一聲是,連忙小跑著過去,仔仔細細地掐斷了纖細的花枝,不消片刻,手中就折了一大束。
“主子您瞧……”他樂顛顛地跑過去,卻又中途一頓,望著孟夕嵐的身後,眨眨眼睛指了指道:“主子……那不是……”
孟夕嵐挑起雙眉,不解其意,轉頭望去,卻瞥見一抹瘦小的身影正站在亭子外的草叢間,看不清楚五官,隻露出一個被樹蔭遮擋的白皙側臉。
孟夕嵐微微心驚,正欲出聲發問,那人轉過身來,一雙幽藍的眸子正對她的視線,他一步一步從樹叢間走出來,那雙又清又亮的琥珀色眼眸,也漸漸隨著頭頂的暖陽而蒙上一層淡淡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