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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刺(三)

  這一句話,落在孟夕嵐的耳中,宛如雷聲轟鳴,她心髒莫名其妙地砰砰亂跳,整個人也跟著一起驚慌失措起來,仿佛自己做了什麽錯事似的。她不知道,褚靜川都聽見了些什麽,看見了些什麽,更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可以解釋清楚的餘地。


  先入為主的偏見,常常會讓誤會更深,最後慢慢變成一個解也解不開的死結。


  “靜川哥哥……”遲疑著開了口,話還未說完,褚靜川突然轉了個身,背對著她道:“沒關係,你什麽都不用說,我都明白,我都懂。”


  他心裏其實很沒底兒,不知她會和自己說什麽……出征之前,他曾問過她一次,可願等他回來就馬上成親,她並沒有點頭說好。那會,她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樣子,他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那時,他不明白,為何她的心裏明明有他,卻不願安安分分地留在她的身邊……曾經的不解和困惑,如今細細想來,似乎全都有了答案。


  也許,她顧忌得不是自己,而是王爺……想到這裏,褚靜川的雙拳瞬間握緊,帶著憤怒的力道,骨節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如果周佑麟敢覬覦孟夕嵐,那他就算拚掉自己這條性命,也會和他較量到底!但如果,王爺也在孟夕嵐的心上,他也許就隻能認輸了,灰頭土臉地認輸……


  孟夕嵐靜靜地看著褚靜川的背影,他雖然一動不動,又不說話,可她還是能夠清楚地感受到從他內心正在不斷糾結,不斷盤根錯節的複雜情緒。


  沒錯,此時此刻,她麵前的這個男人,正在一個人胡思亂想。


  “你明明什麽都不明白,什麽都不懂。”孟夕嵐深吸一口氣,低低地開口說道。


  褚靜川聞言身形微微一頓,卻還是沒有轉身,隻是僵直地站在原地。


  竹露和竹青彼此遞了一個眼神,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靜靜守在門口,不讓旁人靠近打擾。


  “你一路風塵仆仆的趕回來,一定有話要問我的,是不是?”孟夕嵐主動伸出了手,輕輕握住褚靜川的手臂,微微搖晃了一下:“靜川哥哥,請你好好看著我,然後告訴我,你到底擔心得是什麽?”


  褚靜川心中的思緒翻滾不止,一時微微語塞。


  孟夕嵐不給他猶豫的時間,雙手用力地扳過他的胳膊,讓他和自己麵對麵地站好。


  兩人四目相對,褚靜川的眼中波瀾叢生,望著孟夕嵐溫暖靜好的臉龐,眼底的憂傷一點點地釋放了出來。


  孟夕嵐等了又等,遲遲不見他開口,不免帶了一份感慨的語氣,問道:“靜川哥哥,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褚靜川搖了搖頭:“不,不是。”


  “你擔心我會因為王爺的緣故,而改變心意……甚至放棄我們的婚約,是不是?”


  既然他不問,那隻好她主動來說,因為隻有這樣一針見血地問下去,才能消除兩個人之間的誤會,不留嫌隙。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褚靜川的嘴唇微動,囁嚅著呼吸,努力斟酌著每一個用詞,既不想傷了孟夕嵐,也不想傷了自己的自尊心。領兵打仗的時候,他心中從來無所畏懼,哪怕是身陷敵營的時候,他也不曾有過半分退卻和猶豫,可是現在,他卻猶豫了。


  “你不問我的話,你會後悔的。”孟夕嵐突然覺得有點傷心,她不曾做過讓他難過的事,可為何他不信呢?


  褚靜川聞言,不覺微微一怔,似笑非笑的歎了口氣道:“嵐兒,我不是疑心你,我隻是覺得自己有點沒用。當初,我口口聲聲地說,要讓你過上最安穩最愜意的生活,可惜,我好像太自不量力了。如果王爺真的非你不可,也許,最後我也隻能以自己的身家性命作為賭注,和他相搏,卻不知,最後能否保你周全,讓你無憂。”


  他的話像針刺一樣紮在孟夕嵐的心上,她忍著心痛,輕輕的說道:“我何時讓你去爭,去搏了?婚姻大事不是兒戲,豈能說變就變?我本來就該是你的妻子,隻要你不反悔,我也不會反悔,我選得是你……你根本就不懂這些日子,我到底有多難過……”她一邊說一邊舉起雙拳,朝著褚靜川的胸口一下一下地打了下去,剛開始她用的力道不重,可是打著打著,她用得力氣越來越大,似乎想要發泄心中積累已久的憤怒和委屈。


  褚靜川還是第一次看到孟夕嵐認真生氣的模樣,雖然胸口被她打得有些吃痛,卻是一動不動,任由她把自己當成是個出氣的沙包。


  良久,她打得沒了力氣,喘息著低下了頭,腦袋輕輕地靠在褚靜川的胸口上,聲音悶悶道:“進宮的時候,我沒想過要給自己留後路,我沒想過……”


  世事變化無常,不知從何時開始,她身上的擔子變得越來越重,腳下的路也開始越來越難走。她隻能一個人撐著,既不能中途放棄,也不能無功折返……


  褚靜川靜默了好一陣,突然意識到她是不是在哭,連忙伸手扶住她的雙肩,神情緊張地看了看她的臉。還好,她沒有哭,隻是眼睛有點紅,眼底湧出深深的悲傷,一種不可言喻的悲傷。


  “對不起……”褚靜川微微鬆了一口氣,輕輕將她擁在懷裏,主動安撫她道。


  孟夕嵐的聲音仍是悶悶的,“你有什麽好對不起的?”


  “我疑神疑鬼,糊裏糊塗的,說錯話讓你傷心了。”褚靜川語氣認真地反省道。


  孟夕嵐沒有推開他,隻是靠在他的懷裏,搖搖頭,輕聲道:“是我對不起。如果當初我們早點成親,也許現在一切都沒事了。”


  褚靜川嘴角微微揚起,遂又緩緩鬆開,故作輕鬆道:“現在也不晚,不過才一年而已。”


  孟夕嵐靠在他的懷裏不再說話。


  是啊,但願隻有一年……日子長了,人的心思也就遠了,褚家人的耐心也用完了。


  雲哥兒的百日宴,辦得簡單,卻也不失熱鬧,關鍵是難得一家人聚在一起可以有件高興的事情樂一樂。


  傍晚時分,孟夕嵐離開孟家,啟程回宮,才進了宮門,就見高福利帶著兩個小太監,正站在門口急得直跺腳。


  “小利子,你過來……”孟夕嵐掀起轎簾,將他叫到跟前說話。


  高福利躬著身跑了過去,擦擦額頭的汗道:“主子,宮裏又出事兒了。”


  孟夕嵐聞言心裏咯噔一聲,擰起眉心道:“怎麽了?”


  高福利往車前湊了湊,小聲道:“棲霞宮的李婕妤突然滑胎了,腹中的皇嗣沒了……皇上龍顏大怒,太後娘娘也跟著動了氣,這會兒正在慈寧宮裏“三堂會審”呢。”


  李婕妤……孟夕嵐暗暗鬆了一口氣,想起麝香的事兒,後背不覺又是一涼。


  果然,她的孩子還是沒能保住……算算日子,都已經六個月了。


  “走吧,趕緊回慈寧宮。”事情就撞在眼前了,想不知道都難,孟夕嵐也無處可躲,太後娘娘一生氣就會犯起頭疼病,身邊不能沒人勸著……


  慈寧宮的正殿內,燈火通明,照得每個人的臉上都泛起白光。


  周世顯沉著一張臉,坐在主位之上,陰沉沉的眼睛將眼前的眾人都給掃了個遍,似乎想要看清楚,到底誰才是那個害人的毒婦。


  太後單手扶著額頭,揉著太陽穴,冷言道:“太醫說了,李婕妤小產,不是因為摔倒動了胎氣,而是因為體內長期攝入麝香紅花等寒涼之物……哀家就不明白了,這些忌諱的東西是怎麽近得她的身?又是從哪兒裏來的?你們都是宮裏的妃嬪,不如你們中的誰,先給哀家個說法聽聽。”


  李婕妤的孩子已經六個月了,結果,卻胎死腹中,隻能硬生生地被引產出來,明明已經是個人形的小嬰兒了,卻是活不了,真真是作孽啊!

  太後方才無意間看到了一眼,那被宮女們抱出去的嬰孩兒,嚇得心神一震,立刻犯起頭疼的老毛病。


  以皇後為首的妃嬪們,靜坐聞此,皆是神情微微一變。


  太後娘娘如此追究,可見,李婕妤滑胎一事,其中必定藏著什麽陰謀,最簡單的推論,她一定是被人所害。


  蘇皇後率先起身,行禮開口道:“臣妾有罪。臣妾統領六宮,本該對李婕妤腹中的皇嗣嚴加關照,卻不料百密一疏,竟沒想到居然有人會用如此陰險之計……臣妾……”說著說著,她忽地落下淚來,仿佛真的很心疼李婕妤腹中的孩兒,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


  周世顯麵無表情地看著她,似乎並不相信她的眼淚是真的。他的兒子沒了,凶手就在她們中間,他隻知道他都不能信。


  不知為何,平時總是冷靜克製的慕容巧,眼神微微有點不安,她一直用眼角餘光覷著周世顯的表情。


  “皇後啊皇後,你不是有罪,你是無能……皇上讓你坐上中宮之位,你卻不能連個小小嬰兒都保不住……”太後緩緩鬆開了揉著太陽穴的手,抬眼望著蘇皇後,輕聲斥責道。


  蘇皇後臉色微變,連忙又把頭低了一低。


  太後抬起手來,指了指慕容巧道:“寧妃,你來說……方才李婕妤出事的時候,不正是在你的宮裏嗎?”


  慕容巧聞言身體微微一僵,連忙站起身來回話道:“回太後娘娘,臣妾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哼!你不知道,滿宮上下這麽多人,就屬你的腦子靈主意多,哀家隻問你一句,是不是你下得黑手?”


  慕容巧誠惶誠恐地跪下來道:“臣妾冤枉,臣妾真的什麽都沒有做過……是李婕妤她自己不小心摔倒了……”


  今兒,的確是她自己太大意了……可現在後悔也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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