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未雨綢繆(三)
孟夕嵐退親的事,在京城鬧出不小的風波。
孟家和褚家因為此事開始漸漸疏遠了起來。其實,褚家人從孟夕嵐進宮之後,便對這門婚事起了雜念。雖說,孟夕嵐成為了太後的養女,可到底不算是真正的皇室宗親,隻是頂了好聽的名字而已。
孟家把婚事一拖再拖,也讓褚家人的心裏不好過。如今,婚事沒了,他們心裏也樂得輕鬆。
褚靜川早已經到了適婚的年紀,為了孟夕嵐耽誤了這麽多年,家裏人都心疼他,卻又不敢出言指責。他待孟夕嵐一片真心,可惜,終究隻是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褚靜川為此鬱鬱寡歡,閉門獨處好幾天,誰也不見誰也不理。不過,他到底有軍務在身,隻能“稱病”休息幾天,就得重整旗鼓。
孟家和褚家之間的事情,看似是了了,但外麵的風言風語,卻是傳來傳去,愈演愈烈。
褚靜川和孟夕嵐本是青梅竹馬,一雙璧人,如今卻分道揚鑣,總要有個說得出口的原因。所以,有很多人都在猜測,孟夕嵐是不是移情別戀,對周佑麟芳心暗許,才會舍棄褚家,忘情褚靜川。
這傳言乃是從宮中而來,在宮外傳來傳去變了模樣之後,又重新傳入宮中,惹人非議。
太後病重,孟夕嵐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慈寧宮,聽不見外麵的閑話,耳根子自然清靜些。可宮裏那些關心她的人,聽了那些話,一個個的心裏卻不好受。
不過,賢親王周佑麟得知此事之後,倒是高興得很。隻是,他不能把這份高興擺在麵上,隻能默默藏起來。
這天一早,他去昭華宮去給母妃請安。
知兒莫過母。慕容巧看著他眼裏眉間,靜靜問道:“麟兒,你近來和夕嵐那孩子見過麵嗎?”
周佑麟低頭吃著葡萄,淡淡道:“近來事多,她又一直躲著我,我如何與她相見?”
他雖然常在宮中走動,但多半都是前朝與父皇太子商討國事,就算涉足後宮,也隻來昭華宮這一處。
慕容巧看了他一眼:“那孩子退婚的事,你聽說了嗎?”
“母妃,何苦明知故問,我又不是沒有耳朵的人。”周佑麟語氣有些不耐。
慕容巧吐出一顆葡萄籽,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渾說什麽呢?這下你心裏高興了吧。”
周佑麟似笑非笑:“談不上高興,不過這門婚約退了,也是好事,可以為我省去許多麻煩。”
當初為了阻擋她出宮之路,他什麽法子都用上了,她雖然恨極了他,但終究逃不出他和母妃的手掌心。
“宮裏傳言甚是難聽,本宮隻怕讓你父皇知道了,他要多心。”慕容巧拿著茶蓋撇茶沫,抿了一口,不緊不慢的開口道。
周佑麟微微蹙眉:“父皇從來不會理會這樣繁瑣雜事。”
慕容巧垂眸:“你父皇年紀大了,不似從前那般好氣性。人老了,疑心變重,好事也能想成是壞事。”
周世顯近來脾氣暴躁,加之,太後重病不起,他的心裏不痛快。昨兒還為了宮女添燈油添晚了,就命人把她亂棍打死。
周佑麟不知此事,隻道:“父皇素來對朝政之事沒什麽耐心,發發脾氣也就算了。”
“麟兒,有些事你們是看不出來的。母妃是你父皇的枕邊人,我知道。”慕容巧的擔心,不是空穴來風。她的直覺一向很準。
周佑麟放下手裏的葡萄,直視她認真問道:“母妃,你到底在擔心什麽?”
“唉……”慕容巧換了一副神情,低歎道:“本宮擔心你和太子鬥得太凶,讓你父皇心生不滿。”
周世顯雖然表麵上不喜歡太子,但太子到底是他的嫡子,念及祖宗規矩和皇後的夫妻之情,他也不會輕易廢了他。
周佑麟聽了這話,心中隱隱不喜:“母妃,兒子既然蹚了這趟渾水,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不論如何,我對太子都不會心慈手軟的。”
慕容巧握住兒子的手,微微用力:“本宮不是要勸你,而是要提醒你,動作要快。萬一太後娘娘真有個好歹,你父皇隻顧著傷心去處理太後的喪事,哪有心思去管太子。”
周佑麟眸光漸凝,鄭重點頭:“母妃放心。”
臨走時,慕容巧不忘提醒他:“你順路去看看太後娘娘。老人家年紀大了,見一眼少一眼……”
這話說起來,雖然大不敬,但也是由於她心裏的擔憂。
“是。”周佑麟原本也有此意,一來可以看看太後,二來也可以找機會見見孟夕嵐,問個清楚。
慈寧宮一片肅靜,沒人敢大聲說話,宮女太監都是靜靜的走,靜靜的當差辦事。
這會兒,正是太後用藥的時辰,孟夕嵐親自侍奉,周佑寧也在一旁陪著。
周佑麟進來給太後請安,認認真真地磕了頭。
太後抬一抬手:“又不是過年過節的,何須行這樣大的禮,慢點起來,仔細起猛了頭暈。”
周佑麟緩緩起身,周佑寧紅著眼睛道:“四哥哥來了。”
他來了,那孟夕然想必也在宮裏了。
孟夕嵐對他回以一禮,神情淡淡的,不喜不嗔。
太後身子不適,繁瑣的問安,她也沒心思搭理,周佑麟也心裏有數,略坐坐就走了。
周佑寧起身送他,誰知,太後卻突然開口把她留下,隻讓孟夕嵐去送。
太後別有深意,孟夕嵐稍有遲疑,太後伸一伸手,讓她湊耳過來,輕聲道:“你和他總該有話要說,該說明白的,一定要說明白。”
孟夕嵐眼睫輕顫,忙點一點頭:“夕嵐知道了。”
周佑寧看著二人說悄悄話,不覺心生疑惑,但終究沒有多嘴。
孟夕嵐跟在周佑麟的身後,陪他一起走出內殿來到院中。
竹露給孟夕嵐披了披風,孟夕嵐故意回頭道:“我去送一送王爺,你們不用跟著了。”
竹露點一點頭,低頭退下。
走著走著,周佑麟故意放慢腳步,背過手道:“你退婚的事,本王都聽說了。”
孟夕嵐沉默以對。
“嗬……本王真是萬萬沒想到,你會這麽做!”周佑麟的語氣低沉,隱含不解。
“王爺,最近好像很清閑啊。”孟夕嵐停下腳步,“悠閑到這麽在意別人的閑事。”
周佑麟長眉擰起:“你的事,對本王來說從來都不是閑事。”
他一直都是最在意她的,就算眼睛裏看不到她,可他的心裏一直有她。
孟夕嵐笑了笑,抬頭看著樹枝上長出的嫩芽兒,靜靜道:“我的婚事,連太後娘娘從不曾過問細究,王爺何必這麽在意。再說了,您不是一直希望我這麽做嗎?如今,我隨了王爺您的意,您該滿意才是。”
她的語氣清冷,仿佛是在說著別人的事。
周佑麟心生疑惑,搖頭不信:“孟夕嵐,你少騙我。”
當初,他不讓她出宮嫁人,什麽話沒說,什麽法子沒用過。可她就是不聽,甚至還逼他動了殺心,用了最下下策。
“你到底為什麽退婚?”周佑麟一心想要問個清楚。
“我說了這是我的私事。”孟夕嵐冷下語氣道。
周佑麟邁步走到她的麵前,直視著她的眼睛,道:“私事?外麵流言蜚語,早已經把你退婚這件事,全都算在本王的頭上。本王的確對你有意,也不怕為你擔下這宗“罪名”,但你總要讓我知道個明白!”
“我和王爺糾糾纏纏這麽久,宮裏宮外的傳聞什麽時候斷過。王爺要是在意,隻管和我劃清界限就是。”孟夕嵐的口吻頗有不滿。
周佑麟原本還想要心平氣和,但這會已經徹底被他給激怒了,神色轉厲,冷聲道:“三年了,你怎麽還把我當傻子來敷衍?孟夕嵐,你別太過分!”
孟夕嵐聽他語氣不善,索性也撂下臉來:“是啊,三年了,王爺還是這般不知輕重。眼下,前朝政事繁忙,您居然還有閑心管我的閨閣之事,難道我還要誇讚您聰明絕頂嗎?”
她話裏話外不饒人,說得周佑麟臉色鐵青。
“太子最近為了增加稅賦,可是向皇上出了不少點子。但是王爺呢?我父兄都是心懷良策之人,您這會兒不和他們在一處,偏要在我這裏追問到底……”
周佑麟看著她咄咄逼人的模樣,不覺皺眉搖頭,抬手打斷她道:“好了,你不用再對我冷嘲熱諷了。看來,本王今兒是來錯了。”
這三年來,他每次見她,她多半都是這樣厲害涼薄。她不把他當做是外人,有什麽要緊的事都會與他說,可她也總是遠著他,不與他寒暄,不與他親近。
孟夕嵐見他惱了,緩和語氣道:“王爺今兒沒有來錯,太後病重,看見您來探望,娘娘心裏高興。”
“太後高興……那你呢?你高興嗎?”話才出口,周佑麟就覺得自己問了個傻問題。
“太後高興,我便高興。”孟夕嵐望了望他才道。
周佑麟輕歎一聲:“你若真心高興,那就對我笑一笑吧。你我到底同坐一條船,為何非要鬧得像仇人似的。”
仇人……孟夕嵐聞言忽地一笑:“王爺莫要說笑,做我的仇人,可是會很慘的。”
她若是真把他當仇敵,那她待他就會如周世禮那般溫順輕柔,隻把他哄得高高興興,天旋地轉。
周佑麟聽了這話,眸光漸沉,隻覺她話裏有話。
“你在宮裏樹敵了嗎?”
孟夕嵐搖一搖頭:“當然沒有。”
她的敵人都在宮外,周世禮,周儷兒,孟夕月……一個都不差。
“夕嵐,雖然你不願和本王說你退婚的理由,可本王還是要問,你到底是為了什麽?為了誰?”
當年他那麽逼她,她都不肯放棄褚靜川,為何現在無風無浪,她又肯了?
孟夕嵐深吸一口氣道:“王爺想聽的答案,我不是不能說。可我不能欺騙王爺,我退婚的確是為了一個人,可這個人不是王爺。”
這一句話,足以讓周佑麟心頭一震。
什麽意思?難道她心中還念著別的男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