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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一章除夕夜

  夜深了,孟夕嵐再度被無憂做夢低低哭泣的聲音吵醒。


  她正想要轉過身去,卻發現無憂緊緊依偎著她,側身蜷縮著身體,像是隻害怕的小貓兒一樣。


  很快,她小小的身體開始顫抖,不停地動來動去。


  孟夕嵐隻覺心中一緊,忙小心翼翼地挪動著身子,然後轉過去伸出手臂,將無憂珍而重之地抱在自己的懷裏,輕輕給她唱起了童謠。


  宮裏的老嬤嬤說,小孩子總做夢不是好事,容易沾染上不幹淨的東西。所以,要用古老的童謠驅除噩夢,這樣才能讓她睡得安穩。


  翌日一早,起床的時候,竹露過來服侍,見床鋪上濕了一塊,便知無憂又尿床了。


  自從她住到宮裏之後,幾乎每晚都要尿床。


  竹露對此很是頭疼,畢竟,她現在每晚都和主子睡在一起。她天天尿床,這樣會影響主子休息的。


  主子曾經找來宮裏的老嬤嬤,仔細詢問了一番。


  老嬤嬤過來看了看無憂的眼睛和氣色,用米粒占卜了一下,隻說她可能是被什麽東西嚇到了。因為宮裏的陰氣太重,所以,很容易不小心衝撞到什麽。


  主子聽了這話,當即就皺了眉,隻給了些賞錢就把老嬤嬤給打發了。


  竹露吩咐小宮女換好床單被褥,親自給無憂梳洗一番,才把她來到主子的跟前。


  無憂的頭發從出生後就沒有剪短過,如今已經長到後背。


  孟夕嵐見她的頭發還掛著水珠,伸手把她抱在自己的腿上,親手給她擦著頭發。


  無憂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望著銅鏡裏的自己,又望了望孟夕嵐道:“我今兒能回家了嗎?”


  孟夕嵐聞言微微垂眸,抬頭看了一眼鏡子裏的她,輕聲道:“無憂,我和你說過的,這裏就是你的家啊。”


  無憂聞言微微咬一咬唇,低頭欲哭。


  孟夕嵐親吻著她的頭發道:“別哭,我的寶貝。沒事的,沒事的……”


  此話一出,無憂整個人怔了一下,淚眼汪汪地看著孟夕嵐。


  從前,娘親也是這樣喚她的,哄她睡覺的時候也是如此。“寶貝,寶貝,我的寶貝。”


  眼看著就要過年了,各宮各處都開始提早準備。


  不過,孟夕嵐一早就下了吩咐,要大家一切從簡,以至於內務府也不敢鋪張浪費,常海更是什麽油水也不敢撈,隻把孟夕嵐的吩咐當成“聖旨”一般。


  皇上還在千裏之外艱難征戰,她們又有什麽資格奢華享樂。


  近來,突降暴雪,城外有很多百姓失去房屋,無處取暖過冬。


  孟夕嵐聽聞此事,自然不能置之不理。慈寧宮最先做了表率,省出近百兩的用度,宋雯繡身為皇後,自然不能落了下風,也是勉勵宮人,硬是省出了一百五十兩。而張蓉兒似乎有心敷衍,隻是拿出五十兩來賑災。


  宮中的銀兩雖然不太多,但也可解燃眉之急。那些加厚的棚戶土屋,雖然不能和他們從前的房子想必,但卻可以讓他們安安穩穩,暖暖和和地過完這個年。


  隻要這個年過好了,往後的一年都會順順當當的。


  二十七那天,周佑宸的信鴿又到了。


  孟夕嵐不等竹露去解,便伸出捧住信鴿,拿下它腳上的信筒。


  一張小小的字條,上麵清清楚楚寫著一行字:“三仗兩勝,威名已立,初一啟程,全速回京,勿念。”


  隻是短短一行字,孟夕嵐卻是反反複複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周佑宸終於要回來了,他終於要回來了。


  孟夕嵐把紙條捂在心口,深深一歎。


  竹露見她如此,不知何事,忙問道:“娘娘,皇上可一切安好?”


  孟夕嵐點點頭,隻把那張字條收起,放在一個檀木匣子裏麵。“皇上已經決定班師回朝了。”


  竹露聞言一喜,隻差要拍手道:“太好了,那麽不出兩個月,皇上就能回來和娘娘您團聚了。”


  近來發生了太多不好的事,娘娘正是最需要皇上的時候。


  孟夕嵐微微一笑,隻覺這孤零零冷清清的日子終於有了盼頭。


  傍晚時分,無憂有些咳嗽,孟夕嵐忙命人去請太醫。


  焦長卿原本已經到了回家的時辰,但見是慈寧宮的差事,還是親自跑了這麽一趟。而且,他還不是空手來的,他給無憂帶了一樣小小的禮物。


  無憂是屬兔的,所以,他用白雪給他做了一個小兔子的雪人。


  焦長卿把小兔子放在院中的石桌上,沒有拿進屋去。


  無憂見了生人,下意識地就要往孟夕嵐的身後藏,孟夕嵐握著她的小手道:“寶貝,別怕,你仔細看看,這是焦太醫,你見過他的。”


  焦長卿放下隨身攜帶的藥箱,蹲下身子望著無憂,笑笑道:“小主子,還記得微臣嗎?”


  焦長卿長相俊美,微微一笑更顯溫柔。


  無憂露出半張臉,靜靜地盯了他一陣,才道:“我認得你。”


  焦長卿笑著拿出脈枕,道:“小主子,讓在下為你把把脈,可好?”


  無憂伸手拽著孟夕嵐的裙子,眨巴著眼睛不回答。


  焦長卿指了指窗外道:“小主子,微臣準備了一件小小的禮物給你。”


  無憂聞言隻仰頭看了看孟夕嵐,孟夕嵐俯身把她抱了起來,坐到桌邊。


  “先讓焦太醫看一看,然後咱們再去看禮物。”


  她親自給她挽起袖口,露出雪白如小藕般的手腕。


  焦長卿屏息靜氣,給她診脈,半響才道:“小主子沒什麽大事,可能隻是有些貪涼。”


  無憂默默收回了手,忙轉頭看向窗外,似乎惦記著外麵的禮物。


  焦長卿站起身來,走到窗邊,輕輕推開窗戶指給她看。


  無憂見了石桌上的小兔子,高興地直拍手。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卻被竹青攔住,她蹲下身子給她穿好鬥篷,帶上風帽,把她捂得嚴嚴實實的,方才把她抱了出去。


  孟夕嵐沒有跟出去,隻是對著焦長卿道:“無憂那孩子,近來晚上總是做惡夢,而且,還一直尿床。”


  焦長卿聞言回頭看了她一眼:“許是突然換了地方,孩子心裏不安吧。看她的脈象,沒什麽大事。娘娘放心,等到她適應了宮裏的生活,她會安下心來的。”


  孟夕嵐輕輕一歎:“一個孩子思念母親的感情是不會隨著時間流逝的。”


  焦長卿眸光一沉,再度看向無憂,她正對著桌上的小兔子嘻嘻笑著,正如她的名字那般一臉無憂。


  除夕夜那晚,宋雯繡和張蓉兒一起來到慈寧宮陪著孟夕嵐守夜。


  三個女人各懷心事,坐在一起,也不熱鬧。好在,孟夕嵐的身邊還有無憂,小春子手提著花燈給她,躬身問道:“小主子,外麵的焰火就要開始了,奴才抱著您去看吧。”


  無憂看看孟夕嵐,見她含笑點頭,便跟著小春子一起去了。


  “幾日不見,這孩子和娘娘愈發親近了。”


  宋雯繡在旁靜靜道。


  孟夕嵐看向她的目光一直追隨著無憂,便道:“小孩子的心性總是最單純的。誰對她好,她就對誰好。”


  張蓉兒聞言似笑非笑地輕哼了一聲,手指輕輕攪動著手裏的帕子,微微垂眸道:“難得娘娘一番苦心,隻是人心隔肚皮,到底不是親生的……”


  孟夕嵐聞言稍稍皺眉,隻瞧著張蓉兒道:“今兒是一年當中最好的日子,文婕妤若是不想陪著哀家守夜,不如早早回宮去。哀家今兒不想發火,更不想壞了往後一年的好光景。”


  她平時口無遮攔也就罷了,偏偏今兒還要不知輕重!


  張蓉兒聽了這話,臉上不是顏色,站起來福福身子道:“臣妾告退。”


  待她走後,孟夕嵐對著宋雯繡道:“你若是累了,也一起回去吧。”


  她們本來就不是多好的關係,何必非要故作歡喜地聚在一起。


  宋雯繡搖搖頭道:“臣妾不喜歡一個人冷冷清清地過年,和娘娘在一起,做個伴兒也好。”


  從前的劍拔弩張,互不相讓,放在此時此刻,實在顯得有些多餘。


  周佑宸遠在千裏之外,她們還有什麽可爭的?還不如靜靜待在一處,一起度過這漫長的一夜。


  宋雯繡提議和孟夕嵐下一盤棋解悶,孟夕嵐欣然答應。


  無關輸贏,隻是打發時間而已。


  待到午時一過,孟夕嵐起身去往佛堂燒了今年的第一炷香。


  宋雯繡也一同跟了過去。


  孟夕嵐靜靜凝視著佛像,心中隻有一個請求。那就是讓周佑宸平平安安地回到她的身邊。


  宋雯繡看著她的背影,心思翻湧。


  她就這樣把無憂留在宮中,這等於是給她自己留了一個隱患。皇上怎麽能容得下她呢?


  大年初一的早晨,無憂換上了一身紅色的短襖,梳著雙丫髻,紅紅的臉蛋,烏黑的眼睛,看起來就像是年畫裏的吉祥娃娃。


  孟夕嵐準備了不少紅包,讓竹露分發給宮裏的下人們。和她們的落寞相比,那些宮人們反而更覺得喜慶快樂,一個人的欲望越是簡單,就越是容易被滿足,被取悅。


  大年初一是要祭祖的,周佑宸不在,這件差事自然就落到了孟夕嵐的頭上。


  孟夕嵐盛裝來到太廟,三跪九叩地來到祖宗牌位之前,她目光幽幽地盯著周世顯的靈位,嘴角綻出一抹輕笑。“先祖皇帝,你永遠都不會知道,你曾經遺棄忽視的孩子,是個多麽優秀,多麽勇敢的孩子。”


  如果他泉下有知,他就會明白,自己當年犯了一個多大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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