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誤會(四)
長生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天最少要睡八個時辰,周佑宸每次過來的時候,他多半是睡著的。偶爾有醒來的時候,也隻會黏著孟夕嵐,不許別人來抱。
長生的眉眼模樣漸漸長開,周佑宸靜靜端詳他片刻,才道:“長生的確和你像。”
孟夕嵐聞言抿唇微笑:“在臣妾眼中,長生和皇上才是最相像的。”
說話間,繈褓中的長生慢慢睜開眼睛,晃動著小胳膊,咿呀出聲。
周佑宸見他醒了,立刻低頭湊到他的眼前,親吻他的小鼻子,道:“朕的長生睡醒了。”
長生被他親得微微皺眉,但很開又笑了出來。
孟夕嵐湊過去親了親他的小臉,輕聲道:“長生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很漂亮的顏色。”
周佑宸聞此不禁心生感慨,似歎非歎道:“這顏色在別人的眼裏,隻會被視為不祥之兆。”
他想起他小時候,那些宮人常常會說他長著一雙妖精才會有的眼睛。
孟夕嵐伸手撫過他的肩膀,輕輕拍撫,過了半響才道:“過去的事都過去了。”
她知道他還放不下過去,那樣的經曆沒人能放下,也沒人能忘記。
周佑宸輕輕握起長生的小手,開口道:“今生今世,朕絕對不允許有人傷害他。”
他唯一的血脈,也是他心中唯一的至寶。
孟夕嵐附和他道:“臣妾也是一樣的。”
若是沒有下定決心,要不惜一切代價來保護他,當初她就會痛下殺手,斬掉宋雯繡的頭顱。
小半個時辰之後,高福利行色匆匆來到慈寧宮,他是送信來的。
原來,兵部尚書喬大人突發重病,今天早上剛剛去了。
周佑宸聞此急忙起身,十分意外。
“到底病因是什麽?怎麽說去就去了?”
高福利低了低頭:“回皇上,據說是中風所致。”
朝廷正是用人之際,周佑宸心痛自己又痛失了一位得力重臣。
六部之中,兵部是周佑宸最為看重的,外有突厥六部虎視眈眈,內有異族頻起爭端,兵部正是缺人的時候,喬大人這一去,再次給他出了一個大大的難題。
孟夕嵐不用多問,光是看著周佑宸匆匆而去的背影,就知道他的心裏有多焦慮。
皇上走後,竹露總算得空和主子說上幾句話了。誰知,還等她把太子交給乳母帶下去照顧,翡翠就淚流滿麵地跑過來,對著孟夕嵐哭訴起來。
竹露回來的時候,她正對著孟夕嵐道委屈,臉頰上的紅指印格外明顯。
“娘娘,奴婢對竹露姐姐一直恭恭敬敬,可她卻隨意對奴婢動粗,還望娘娘給奴婢做主。”
孟夕嵐低眸看她,神情淡淡的,看不出怒色來。
竹露沒料到她還敢來告狀,心中怒氣更甚,不過當著主子的麵,她不能再去打她一巴掌了。
孟夕嵐對她招招手道:“竹露你過來。”
竹露應聲而去。
翡翠紅著眼睛瞪著她,看來是還沒消氣呢。
“娘娘,方才奴婢的確打了翡翠一巴掌,不過,奴婢是有原因的。翡翠不知好歹,不過因著皇上問了她兩句,便和寶珠私下議論起來,話裏話外透著不軌之心。奴婢不想讓她心生不端,往後在皇上和娘娘的麵前失了分寸,所以才打了她一巴掌,小懲大誡。”
竹露有一說一,沒有為自己找借口。
翡翠仍是委屈著,抽抽搭搭地流著淚。
孟夕嵐哂笑一聲,“說來說去,不過是件小事罷了。”
翡翠聞言立馬止住了哭聲。
孟夕嵐對著她道:“竹露是本宮身邊的老人兒了,本宮讓她負責教導你們,而她這個人一向是獎罰分明,所以你也不用委屈了。”
她這話的意思,無非是在說她挨打是自找的。
翡翠不再吭聲,隻是低下頭去。
孟夕嵐語氣淡淡道:“你先下去吧,記得抹點消腫的藥。”
翡翠連忙應是。
竹露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娘娘,這丫頭留不得!”
翡翠聽了這話嚇得雙腳一軟,差點沒坐到地上去。
孟夕嵐見狀忍不住輕笑出聲:“看把她嚇得,沒事沒事。”
翡翠緩緩走了出去。
竹露在主子麵前跪下來,沉聲道:“翡翠這丫頭對皇上有覬覦之心,往後必定要給娘娘添亂的。”
孟夕嵐聞言眸光微微一沉,臉上仍是笑盈盈的。
“這宮裏的女人,誰的心裏不覬覦皇上?你又何必這麽激動?”
竹露凝眉道:“主子,奴婢也是為主子您擔心,奴婢覺得……”
話到一半,她突然有些欲言又止起來。
孟夕嵐看了她一眼,亦道:“你有話直說。”
“主子……您近來是不是對奴婢有什麽不滿的地方?”
孟夕嵐聞言微微挑眉:“你這話從何而來?”
“娘娘身邊添了新人不說,而且,娘娘對她們也是頗為倚重……”竹露低了低頭,聲音越來越小。
孟夕嵐無奈搖頭,招一招手,示意她過來自己身邊:“你過來。”
竹露緩緩上前,誰知,主子突然抬起手來,似乎要打下去似的。
竹露閉了閉眼睛,躲也不躲,想著她要打便打吧。
孟夕嵐哪裏舍得打她,隻是伸出一根手指,重重點了下她的腦門:“你啊你,你以為你主子是什麽人?”
竹露怔了怔,抬頭看她:“主子……”
孟夕嵐不動聲色地一笑:“你伺候本宮這麽多年,本宮最相信的人,就是你了。你以為本宮要翡翠和寶珠來身邊伺候,是因為嫌棄你嗎?真是笑話。”
竹露眨眨眼睛,“主子若不是嫌棄奴婢,為何最近都不讓奴婢侍奉您的左右了?”
孟夕嵐無奈搖頭:“本宮不讓你侍奉左右,是為了讓翡翠和寶珠多些機會來學習東西。而你,本宮自有別的安排!”
別的安排?這可是竹露萬萬沒有想到的。
“如今太子一天天地大了,雖說乳母們伺候得很好,可他的身邊終究還是得有一個人才行。本宮思來想去,你是最合適的人選。”
這宮裏除了自己之外,隻有竹露能讓她徹底放心,若是由她來照顧長生,她自然安心些。
“主子……”竹露微微睜大了雙眸,目光微微閃爍,神情略顯激動道:“您真的這樣想?奴婢以為……”
孟夕嵐又戳了下她的額頭:“你以為什麽?你以為你把心事告訴本宮之後,本宮就會討厭你,對你疏遠生分嗎?竹露,這些年的風風雨雨,你和竹青兩個人一直在本宮的身邊,本宮有心想為你做些什麽,隻是一時不得其法。”
竹露聽了這話,心頭一酸,差點落下淚來。“主子……奴婢愚鈍,竟不知主子您的心意。”
原來,一切都隻是她自己的胡思亂想。
孟夕嵐輕輕一笑:“你陪著長生,便是對本宮最好的侍奉。隻要他平安,本宮才能平安。”
“是,奴婢知錯了。奴婢往後會全心全意侍奉好太子殿下。”竹露抬頭看她,舉手起誓。
孟夕嵐微微點頭:“本宮信你。”
竹露心裏總算是鬆了一口氣,跪在地上,抹幹眼淚。
“這些日子,你是不是這麽一直胡思亂想來著?”
竹露低頭不語,麵露慚愧。
孟夕嵐望著她道:“竹露,你對師傅的情意,本宮知道,可本宮不能為你牽橋搭線,一切還得靠你自己爭取。”
對她而言,焦長卿雖然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她實在不願強迫他,一切還得看他自願。
竹露點一點頭:“主子放心,奴婢知道輕重。焦大人是什麽樣的人,奴婢是什麽樣的人,奴婢尚有自知之明,不會胡思亂想,更不會做出蠢事醜事,讓主子您丟臉的。”
孟夕嵐安心笑道:“本宮就知道你最聰明。”
沉默片刻,她再度開口:“翡翠和寶珠,雖說在宮裏有幾年了,可哪裏見過真正的厲害。往後,你多教著她們就行了。”
竹露的心裏對翡翠仍有疙瘩:“娘娘,不如咱們換個人吧。”
孟夕嵐搖搖頭:“不用換,換了別人也是這樣。人心欲望都是一樣的,還不是要從頭教起。”
換來換去,最後都是一樣,要她們知道厲害。
竹露略略思量,也覺主子說得有道理。
話分兩頭,翡翠因著心中委屈,回屋之後便抽泣不止。
寶珠膽小怕事,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須臾,竹露從外間回來,見翡翠還在哭,故意輕斥道:“你哭哭啼啼的做什麽?難道主子給你委屈受了嗎?”
翡翠聞言立馬不敢吭聲了。
竹露走到她的身邊,抽出自己的手帕遞過去:“你在宮裏也有些日子了,怎麽連這點小事都受不住,還去主子跟前告狀?你以為主子會為你做主嗎?”
翡翠聞言咬唇,臉色難看,遲疑著接過她遞來的手帕。
“依著你這樣的性子,我就算打你一百個巴掌也不算多。”竹露故意沉吟一下,才道:“不過算了,你隻要能記住教訓,往後我還是會好好對你的。”
翡翠不解其意,抬頭看她,心想:她這是要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嗎?
竹露見她怯生生的眼神,不覺一笑,笑容清冷:“好了好了,別哭了,以後我會慢慢教你們的。隻是有一點,你們要記住,這天下是皇上的,而皇上是主子的!你們可以偷偷覬覦,但不能有所企圖,犯下大錯!東宮娘娘是怎麽死的?想必,你們都沒忘記吧。”
她的語氣突然變得陰沉起來,讓人聽了微微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