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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六章 大婚

  邢嬤嬤聞言心中蕭然,她哪裏問天問地的本事。


  她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她垂在胸前的長發,安慰她道:“奴婢不知道老天爺的心意。但是奴婢知道公主殿下是最最宅心仁厚的,老天爺是不會欺負你的。”


  小主子為了娘娘和皇上能犧牲了這麽多,她值得被好好對待,老天爺不能再欺她了。


  無憂聞言嘴角的苦笑更深了。


  是啊,隻是幾天的光景而已,她就從毓秀郡主變成了毓秀公主,這對她來說是極大的恩寵。


  她慢慢站起身來,走到外麵,仰頭看了看天。


  再過一天,她就要離開這裏,她從未去過遠方,除了皇宮就是孟家。


  她唯一一次離開京城,就是去郊外看楓葉。


  外麵的天地那麽大,高牆之外的生活會是怎樣的?她一個人能應付得來嗎?


  想到這裏,無憂不禁暗暗搖頭。


  從前她總是想要出去看看,不管用什麽辦法都好,可是現在,她真的要離開了,她卻怕了……


  二月初十,黃曆上說今天是黃道吉日。


  無憂幾乎一宿沒睡,早早地起來穿戴打扮。


  今兒明明是她大喜的日子,可她的臉上卻不見半點笑意和喜氣。


  邢嬤嬤小心翼翼地給她描眉,見她雙眼無神,便輕聲提醒道:“公主殿下,等會兒要接受眾臣叩拜,還要在太和殿見萬歲爺和皇後娘娘,您不能不高興啊。”


  無憂聞言緩過神來,微微勾唇,笑了出來。“嬤嬤放心,我心中有數,知道該怎麽做。”


  待她打扮好了,身邊的嬤嬤宮女,無不麵露驚喜之色。


  “公主殿下,您真美……”


  邢嬤嬤更是激動地老淚縱橫。“老奴能親眼看到郡主出嫁,此生無憾了。”


  她淚眼婆娑,朝著無憂恭恭敬敬地跪下來,重重磕頭。


  無憂想要抬手扶她一下,隻是頭上的鳳冠和身上的嫁衣,太過沉重,壓得她沒動一下都十分吃力。


  “嬤嬤起來吧。”


  時辰不早了,她該去拜別父皇和母後了。


  出嫁的前一晚,母後並沒有來陪她,讓她的心情有些失落。


  不過,她也明白,母後並非不想來,隻是怕惹得她傷心。


  若是兩個人抱頭痛哭,那麽今天必定都是紅著一雙眼睛。


  聽嬤嬤說過,民間有哭嫁的傳統,新娘子出閣的那一天免不了要是流眼淚的。可是皇室的規矩,卻不是如此……


  兩國聯姻,立下盟約,乃是兩國同修一好,這是喜事,不能哭,一哭便是失禮。


  無憂在眾人的攙扶和護送之下,前往太和宮。


  周佑宸和孟夕嵐並肩而站,看著她一路走過來,皆是心中一沉。


  她是那麽美,美得如同冬日裏的暖陽,可以照耀一切,瞬間讓周圍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長生站在台階之上,看著姐姐,呼吸有一刹那的停止。


  他攥緊雙拳,默默垂下雙眼。他不敢再看她,更怕對上她的雙眼。


  無憂走過他的身邊,曾抬頭看向他,可他並未給她回應。


  對於無憂和親一事,褚家的態度出奇地順從和平靜。


  褚靜文死後,他們就認定無憂是個麻煩,這麽多年來,褚家對無憂的事情,幾乎是不聞不問,隻把她當成是皇後娘娘的養女對待。而褚家上下,唯一還在意她,關心她的人,隻有褚靜川。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無憂一步一緩地來到殿前給父皇和母後磕頭行禮。


  孟夕嵐強顏歡笑,眸光幽深,整個人一直在不停地發著抖,今天明明一絲風都沒有,可她身體裏的每一個骨縫兒都透著寒意。


  周佑宸對著無憂輕輕點頭:“起來吧。”


  無憂緩慢地站起身來,望向孟夕嵐微微而笑。


  孟夕嵐眼中含著一層薄薄的水霧。“無憂,你真美。”


  無憂聞言笑容微凝。


  周佑宸隨即下令打開宮門,準備迎接屠都入宮。


  屠都要在太和殿迎娶公主,然後將她帶走,一路返回。


  宮門一重重地打開,屠都騎著自己最鍾愛的坐騎飛雲,居高臨下地行走在宮中的青石板路上。


  皇宮之內,不得騎馬橫闖,違令者格殺勿論,偏偏他毫不在乎。


  和華麗盛裝的無憂不同,屠都仍是穿著一身黑色裘皮,胸口微微敞開,露出結實的胸膛。他的身後跟著一隊隨從,同樣也是衣著隨意,抬著幾箱東西,耀武揚威地走著。


  無憂看著他騎馬而來,那副粗狂隨意的模樣,簡直就像個野蠻人。不,不是像,他本來就是個野蠻人。


  屠都唇角微勾,那張棱角分明的臉,看著明明在笑,卻仍是給人一種殺氣騰騰的感覺。


  無憂第一次認認真真地望向他的臉,看清楚了他的模樣。


  他長得並不怎麽嚇人,五官分明,有棱有角,英氣十足。隻是他看人的眼神有些可怕,明亮犀利,透著陣陣寒意,像是帶著某種彎鉤的利爪,輕輕一下就能劃破血肉,看到最深處。


  屠都來到殿前的台階下,仍不下馬,隻是故意高揚起頭,對上無憂的眼睛。


  初見已是難忘,再見更是驚豔。


  她真的很美,美的天地失色,也是他見過的女人之中最美的。


  屠都目光深湛,勾唇一笑。


  他朝著無憂伸出了手,掌心朝上:“來吧,我的公主。”


  無憂聞言微微一怔,看了看他,隨即垂下雙眸,略顯緊繃的身體有些不受控製,她還未移動,就見周佑宸上前一步,吩咐小春子一句,小春子立刻躬身上前,雙手捧上一紙卷軸,看向屠都一字一頓道:“這是婚書,請突厥大汗上前落印!”


  這是迎親,不是兒戲,一切都要有規矩。


  屠都聞言眸光一凝,翻身下馬,邁著大步而來。


  婚書上已經有了周佑宸的玉璽皇印,這是婚書也是盟約。


  屠都倒也痛快,他不喜歡這裏,他隻希望快點帶著自己的戰利品離開。


  屠都就在眼前,孟夕嵐的目光冷得就像是一把刀,恨不能直接剜進他的胸口,將他的心髒挖出來。


  他奪走了她最珍惜的人,他的野心,讓她失去了無憂。


  屠都對上孟夕嵐冷冷的目光,唇角斜挑,不介意地笑了笑。


  他把婚書攥在手裏,跟著轉過身去,望向無憂,微微伏低身子,再次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比她高很多,無憂仰起頭來,才能看見他的臉。


  兩人的目光相對,一個誌得意滿,一個惴惴不安。


  屠都定定地看著她,她的睫毛長長地,像是兩把細密的小扇子,忽閃忽閃的。


  無憂神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默默轉身,麵向母後。


  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她不忍就這麽離開,她雙膝跪地,衝著母後磕頭行禮。


  孟夕嵐含淚看她,終是忍不住出手將她扶了起來。


  她緊緊握著她的手,含著顫音道:“不要跪,無憂,我不配,我不配做你的母親。”


  無憂微微搖頭:“母後已經給了兒臣想要的一切。”


  她起身之後,還不忘看向長生,輕聲叮囑:“以後不要任性,替我好好照顧母後。”


  長生目光幽幽地看著她,壓低聲音道:“姐姐,我會救你回來的,我保證!”


  無憂聞言身形一抖,生怕身旁的屠都會聽見。


  長生卻是擔心她聽不見似的,又重複了一遍道:“姐姐,你等著我。”


  他暗暗下定決心,不管是一年也好,還是十年也好,他都要把姐姐救回來。


  如果可以的話,他願意用自己的性命發誓。


  屠都似乎並未聽見,仍是定定地看著無憂,不過,嘴角的笑意卻是越來越濃。


  生離死別,乃是人間最痛苦的事。


  不過,屠都的耐心用得差不多了,他不等無憂把話說完,便直接彎下身子,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


  無憂嚇得驚呼一聲,頭上的鳳冠稍稍傾斜,她急忙抬手扶住,心想,可不能讓它掉下來。


  她的額頭輕撞屠都的胸膛,她甚至可以聞到他身上的味道,居然有麝香的味道。


  她的驚慌失措,全都落在屠都的眼裏,讓他微微挑眉。


  獵物已經到手了,溫香軟玉,抱在懷中,這感覺還真不錯。


  屠都的大膽舉動,惹得眾臣一片唏噓。


  這公主出嫁的喜轎已經準備好了。大庭廣眾之下,他居然敢做出如此舉動,當真是沒有教養!


  野蠻人就是野蠻人……可正是他的野蠻所以才讓人害怕。


  無憂不敢亂動,隻是輕輕開口道:“放我下來。”


  屠都發出笑聲道:“從現在開始,你是我的了,以後你隻能聽我的。”


  忠誠和服從是她必須慢慢學會的。


  無憂無措眨眼,不知他要做什麽。


  屠都抱著她去到馬上,將她半托半舉地送到馬背之上,讓她坐穩。


  無憂那身華麗的嫁衣,顯得有些累贅,長長的衣擺垂了下來,隻是還不至於拖到地上。


  這麽漂亮的嫁衣,若是被弄髒了就太可惜了。


  無憂下意識將衣擺拉起來,然後一點一點地抱在懷裏。


  屠都動作利落,坐在她的身後,用雙臂將她整個人環住。


  不知是不是因為害怕的緣故,她的身體在微微發抖。


  屠都將敞開的大氅,將她的身子裹住,手臂毫不避諱地橫在她的胸前,似乎想要給她取暖。


  無憂不安地攥緊自己的嫁衣,轉頭看向台階之上,父皇和母後的臉色是那麽地難看。還有長生,他從未用這樣的眼神看過她……充滿了怨念和不舍。


  屠都攜著無憂策馬而去,他的隨從們把那些箱子放下之後,便帶領著公主的陪嫁隨從們一路跟了出去。


  長生的目光一直追隨著無憂而去,直到那抹紅色徹底消失不見。


  在她離開的那一刻,他的身體裏像是有什麽東西空了……一樣消失不見了。


  他看著屠都的手下留下的那些個沉重的木箱,緩緩走下台階。


  他抽出腰間的佩劍,將木箱上的鎖頭直接砍掉,踢翻木箱一看,隻見裏麵裝得都是金器。


  長生冷冷一笑,這算什麽?

  他像是被激怒了一般,把那些箱子全都踢開。發現裏麵除了金子銀器,還有各種皮貨。


  這些都是屠都的聘禮!他把北燕當成什麽了?他把無憂當成什麽了?


  孟夕嵐心痛到無法言說,她捂著胸口,開始呼吸困難。


  她的喉嚨一陣發緊,像是無形之中,有一隻手將她的脖子緊緊掐住。


  孟夕嵐眼前發黑,身子微微搖晃。當周佑宸發覺她不對勁兒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孟夕嵐直接暈了過去,當著眾臣麵前,當場昏迷不醒。


  “嵐兒……”


  “母後……”


  隻是一瞬間,她身體裏的所有知覺都消失了。


  她沒有了聽覺,嗅覺,全身僵硬,無法動彈,甚至好像連心髒都一起停止了跳動。


  那種感覺糟糕透頂,仿佛自己在黑暗中徹底淪陷,猶如墜入地獄。


  難道是靜文……她的靈魂前來索命了嗎?

  …


  出了宮門,疾風忽起,到處都是雪茫茫的一片。


  出城的官道上,行人寥寥,老百姓們都怕極了突厥人。


  離開皇宮之後,屠都就慢慢放慢了行進的速度。


  他突然一下子又不著急了起來。


  無憂雖然未坐喜轎,但護送她出嫁的馬車,一樣都沒少,都緊緊跟隨在他們的身後。


  無憂坐不慣馬,顛得有些頭暈。


  屠都時不時地低頭看她一眼,見她臉色發白,輕咬嘴唇,便勒緊手中的韁繩道:“你冷了?”


  他再度主動開口和她說話,他的聲音很低沉,帶著點外族的口音。


  無憂輕輕搖頭。


  “你想坐轎子?”屠都盯著她看,又問了一句。


  這一次,無憂點了點頭。


  屠都偏過頭,故意對著她臉頰吹氣道:“你就這麽怕我?”


  他雖是發問的語氣,卻仍是帶著點點威脅的意思。


  無憂下意識地躲了一下,縮著肩膀道:“我不怕……”


  她並不擅長撒謊,一眼就能讓人看穿。


  屠都放下韁繩,輕輕一躍,跳下馬背。


  他仰頭看她,伸出雙臂,不等她說話,就把她給結結實實地抱了下來。


  他的力氣很大,動作一氣嗬成,她根本沒機會反抗。


  無憂又是嚇了一跳,心想,方才在宮中已是失了規矩,難道他還要她在這街市上丟人現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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