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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一章 懸殊(一)

  焦長卿自然要為太子周旋,他用一句話,打發走了衛風的手下,卻沒能打發走衛風。


  衛風站在幾步之外,看著簾帳後的那個模糊的身影。


  太子真的病了嗎?急火攻心?也許吧……


  沈丹見他遲遲不走,便主動上前道:“太子殿下身子不適,所以請你出去。”


  衛風的注意力原本都放在太子的身上,見沈丹一個小小宮女,居然敢站在自己的麵前,仰著臉和自己的說話,不禁皺皺眉頭。


  衛風隻是看了她一眼,便又看向了太子。


  不管他的身份如何,他現在都是大將軍的俘虜。


  “請你離開!”沈丹再一次的重複道。


  衛風又看了她一眼:“在這宮裏,除了大將軍沒人能命令我。”


  沈丹聞言氣結,瞪著他道:“你以為你是誰?”


  衛風隻把這句話又還給了她:“那你有以為你是誰?”


  看她的打扮,不過就是個宮女,又或許是太子的暖床宮女,根本不值一提。


  沈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繼而掀起簾帳走了進去。


  焦長卿知道衛風在監視他和太子的一舉一動,他不方便和長生多說什麽。但是,長生急迫而又探究的眼神,分明是想要問她皇後娘娘的事。


  焦長卿看著沈丹沉著一張臉進來,便道:“你們要好好照顧殿下。”


  他欲起身離開,長生卻是暗自抓住了他的手。


  焦長卿不能提起有關娘娘的半個字,便回握住他的手,跟著在他的掌心,寫下了一個“安”字。


  這一個“安”字,足以讓長生鬆一口氣。


  四目相對,一時沉靜無聲。


  焦長卿衝他微微點頭,示意他不要擔心。


  當他走出去的時候,衛風跟在他的身後一起走了。


  沈丹回到長生身邊,用濕毛巾給他擦了擦臉。


  長生坐起身來,看著窗外的茫茫夜色,似歎非歎道:“我何時才能見到母後?”


  沈丹柔聲勸慰道:“殿下別著急,隻要娘娘平安就好。”


  娘娘,太子,他們都是被困住的人。所以,保住性命才是最要緊的。


  ……


  捷報十天就能送到京城,可周佑宸卻遲遲沒有等到京城的消息。沒有隻言片語,甚至連飛鴿傳書都沒有。


  這樣反常的背後,必定藏著某種原因。


  周佑宸被滄州絆住了腳,但一場大勝,可以堵住朝中的群臣之口。


  他身為北燕的皇帝,仍有能力和魄力,解決北燕最大的困境。隻是,京城的異樣,還是讓他十分在意。可他不會想到,京城已經失守,完全落在了褚靜川的手裏。


  周佑宸親自提筆書寫了一封信,一封給孟夕嵐的信。


  他曾許諾過她,兩個月內一定回去,可他失言了。


  周佑宸做了還不到一年的皇帝,就為自己修建了一所奢靡至極的宮殿。


  周佑宸接手這裏之後,這座宮殿就成為了他休息的寢宮。


  他第一次看到這裏的時候,心中一聲冷笑。


  朝廷因為軍餉吃緊,舉步維艱,而在這裏,周佑龍卻能擁有一座如此華麗的宮殿。這絕對算得上是一種犀利的諷刺。


  周佑宸不準備把這裏留下,國庫空虛,這些銀子可以起到很大的用處。


  經過戰亂和圍城之困的滄州城,處處破敗,這麽一個大大的爛攤子,總要有人收拾。


  滿城頹敗在眼前,重建看來需要很久很久……


  就當周佑宸啟程前夕,他的身邊突然有一個人出麵阻止。


  “皇上,回京之事不可倉促!”


  此言一出,眾人嘩然,更不用說周佑宸了。


  說這話的人,在軍中的地位不高,隻是一名少尉。但在之前的戰役之中,他立下了一件大功勞。


  周佑宸對他仍有印象,他的名字叫做徐選武,是個年輕又正直的人。


  “皇上禦駕親征,旗開得勝,還有什麽好耽擱的?”


  “皇上,滄州這邊,臣等願替皇上分憂,還望皇上早日回京,坐鎮大局。”


  除了徐選武,大家都支持皇上早日回京。


  周佑宸看向徐選武,凝眉不語。


  徐選武低了低頭,避開眾人審視的視線,靜靜道:“皇上,這不是您第一次禦駕親征了。臣大膽敢問一句,再次之前,皇上和京城可曾斷過聯係?”


  說到這裏,他故意停頓一下,“已經整整一個月了,京城那邊半點消息都沒有。難道皇上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嗎?”


  周佑宸眉心微顫,心髒微微收緊。


  他何嚐不覺得奇怪,隻是他不相信京城會出事。


  有太子代理朝政,還有褚靜川已經撤回京城。


  如此內外兼顧的情況下,京城怎麽會有危險?


  突然間……周佑宸的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這念頭,讓他的心裏打起寒顫。


  徐選武並不是一個會察言觀色的人,他看著皇上負手踱至窗下,背向自己,忙又道:“皇上,您難道沒有提防過褚大將軍嗎?依微臣拙見,現在褚靜川手上的兵力,一點都不比皇上您的少……而他撤回京城,已有兩個月之久。皇上,臣以為京城可能已經出事了……”


  這可能是他這輩子最不應該說出口的話,可他還是說出來了,因為心底的那份深深地擔憂。


  因著他這句話,所有人的臉色都為之一變。


  周佑宸卻是異常沉默,那是隱含怒氣的沉默。


  “你在胡說什麽?褚靜川剛剛立下戰功,如何要反?”


  “是啊,褚家世代忠良,怎能如你胡說?”


  徐選武聞言仍是堅持自己的觀點。


  “京城若是無事發生,怎會沒有回應?”


  反常就是問題,也許未必是褚靜川謀反了,但京城一定是出事了。


  周佑宸攥緊雙拳,心中反複默念著一個名字。


  “褚靜川……褚靜川……”


  他一直都是礙眼的家夥,可他卻是一直都是個有用的人。


  他敢在他的背後搞鬼嗎?他敢嗎?


  ……


  自從孟夕嵐受傷之後,她便一直在慈寧宮休養。褚靜川將她身邊的人都換掉了,隻剩下竹露和高福利。


  她的傷勢不輕不重,而且,還會留下疤痕。


  焦長卿每每提起這事,便心有愧疚。


  孟夕嵐倒是毫不介意。


  “娘娘,請給微臣一些時間。”


  那麽長的傷口,想要完全消去根本是不可能的。


  孟夕嵐雙手攏住自己的小腹,搖頭道:“我已經不在意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了。”


  如今,他們都是朝不保夕的人了。何必還在意這些?


  焦長卿卻是堅持道:“臣一定會想到辦法的。”


  孟夕嵐抬眸看他:“我都不在意了,你還在意什麽?”


  焦長卿神情沉鬱:“微臣的職責就是照顧娘娘。娘娘的身上不能一絲一毫的傷痕……”


  她不曾知道,她在他的心中從來都是完美無缺的。不,應該說他要她完美無缺……


  孟夕嵐聞言微微垂眸。


  他這樣的狀態,像是又回到了從前。當年他為了替親人治病,連換心這樣殘忍的事,他都不惜去做。


  “長卿。”


  她不再喚他“師父”而是直接喚他的名字。她從未這樣叫過他,這還是第一次。


  焦長卿詫異抬眸,看著孟夕嵐平靜的目光,目光幽幽閃爍。


  “娘娘……”他愣在一旁,久久緩不過神來。


  孟夕嵐深深看他,輕聲說道:“打從我進宮那年,咱們就認識了。十幾年的風風雨雨,若是沒了你在,我怕是早已在陰曹地府走了無數趟了。走到這一步,我心中不甘,你心中也是不願,可是沒辦法,皇上不在京城把持大局,人心也跟著亂了。”


  “娘娘,請您耐心些,皇上很快會回來的。”


  焦長卿收斂起情緒,安撫她一句。


  “京城這麽久沒有消息過去,皇上一定會起疑心的。他會回來的,我確信。”孟夕嵐說起這話,心下一陣悵然:“眼下的困局,就算皇上回來,也不是馬上就能解開的。褚靜川的兵力,絲毫不必皇上手裏的少。褚靜川進京之時,不用動一兵一卒,就堂而皇之地來到咱們的麵前。而皇上就算回來了,也是長途奔襲,耗盡了力氣。”


  焦長卿聞言濃眉皺起:“娘娘,您難道對皇上沒有信心嗎?”


  孟夕嵐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她不想否認,也不用承認。


  褚靜川是誰?他可是北燕第一猛將,也是讓突厥人聞風喪膽的“戰神”!他這輩子隻打過勝仗,而他這一輩子都在為北燕打仗。


  因著孟家和褚家的關係,因著自己和褚靜川的往事,周佑宸雖然屢屢重用褚靜川,但在心裏對他仍有反感。


  他從來沒有把褚靜川當成是自己的對手,他一直把他看成是自己的手下,甚至是手下敗將。


  一個從未放在眼裏的人,如今卻成了他最大的敵人。


  周佑宸要怎麽應對?這的確是件讓人擔心的事。


  “微臣對皇上有信心。”焦長卿深吸一口氣道:“有娘娘的扶持和幫助,皇上必定能化險為夷。”


  孟夕嵐定定望著他,目中神色莫測。“長卿,你是懂得我的。關鍵時候,我的心裏隻會有一個人,那個人不是皇上,而是太子。”


  身為母親的重任,遠比身為妻子要來得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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