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四章 冠冕之上(三)
沈丹伺候太子,一向是最妥帖周全的。她將他的衣物一件件放好,疊好,連鞋襪也是親自整理,無需加以人手。
謝珍珍站在一旁,靜靜觀之,不知為何心裏湧起一絲難以言明的異樣感。
沈丹卻是神情平靜,低眉垂眸:“殿下,熱水已經備好了,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長生點頭“嗯”了一聲,轉身欲走,誰知走了幾步之後,他又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微微轉過頭來,看向身後的謝珍珍,繼而重新回到她的麵前,指尖輕輕抬起她的下頷,與她對視道:“等我回來。”
他的語氣輕柔,仿佛帶著某種蠱惑的力量,讓人
如此親密的舉動,足以讓謝珍珍臉頰緋紅。她慌亂亂地眨了眨眼睛,反應片刻,方才點頭道:“嗯,臣妾等著殿下……”
長生聞言微微一笑。
這笑容落在沈丹的眼中,一時有些刺眼。
到了水房,沈丹一直低著頭伺候長生,不太敢把頭抬起來,擔心他會看到她臉上還來不及隱藏的情緒。
水氣氤氳開來,漸漸模糊了兩人的視線。
突然間,長生淡淡開了口:“有什麽想說的就說吧。”
沈丹聞言怔了怔,繼而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般偷偷瞅了一眼麵前的太子,連忙搖頭道:“奴婢……沒什麽想說的。”
長生見她不說,便問道:“方才太子妃可有難為你?”
沈丹又是一怔,又是搖頭:“沒有,娘娘對奴婢很溫柔。”
她下意識地說了小小的謊話,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何要這樣。太子妃的確沒有難為她,但對她的態度,也算不上平和。尤其是,她看她的眼神,隱含輕蔑。
長生眼光定定的望著她,看不出什麽表情。
半響,他又道:“有我在,她不會把你怎樣,也不敢把你怎樣。”
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隱有安撫之意,可沈丹的心思卻更沉了。
她是主子,她是奴婢,就算殿下肯事事為她出頭,她的日子也未必好過。
“今晚你就不要留下了。”長生又說了一句,顯然是吩咐的語氣。
沈丹低頭應是,喚來候在外間的小宮女,讓她們來伺候殿下。
她一路出了殿門,迎著沁人心涼的夜風回了自己的屋子。回了屋子,沒了旁人,她臉上的悲傷才一點點地露了出來。
之後,她呆坐在床榻邊上,一動不動,似乎要這樣一直坐到天亮。
…
進宮之前,宮裏的教導嬤嬤們把該教的事情全教了。如何行禮請安,如何侍寢伺候……
謝珍珍換上了薄紗的長裙,長發披散開來,隻以一根絲帶輕輕束著,披在身後,洗去了精致妝容,露出一張年輕姣好的素顏。
長生沐浴過後,便見她清麗可人的模樣。
見他回來了,身後卻沒有跟著沈丹,謝珍珍不由心情大好,忙起身相迎,甜甜笑道:“臣妾給殿下備好了醒酒的清茶……”
長生不說話,隻是盯著她看。
謝珍珍見狀,麵上立刻又染上一層暈色,輕咬下唇,隨即伸手去端桌上的茶。誰知,半途卻被長生握住了手,跟著將她整個人往自己的身前一帶,直接帶到了自己的懷裏。
謝珍珍輕呼一聲,抬頭看他,閃了閃眸子,眼神含羞帶怯。
她沒想到太子殿下如此直接……
兩人的身體幾乎貼在了一起,彼此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對方的呼吸,甚至是心跳。
謝珍珍未經人事,心情難免慌亂,臉頰越來越紅,體溫越來越高,鼻尖更是微微的滲著汗。
長生見她這般,忽想起初見她時,她的從容與鎮定,不禁勾唇一笑。
他的笑容,惹得她心裏又是一片慌張。
“殿下……”謝珍珍低著頭,姿態有些忸怩地開了口。“臣妾能問您一件事嗎?”
長生輕聲“嗯”了一聲,算是答應。
謝珍珍深吸一口氣,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就是……殿下初見臣妾那天,就是那一天,殿下分明說過喜歡的人是……是別人,可為何……殿下後來又選中了臣妾?”
那天的情景,她都清清楚楚地記得。他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
長生聞言臉色微微一變,繼而鬆開了抱住她腰身的手。
她突然問起這件事,顯然是不合時宜的。
長生的心裏難免對她有些猜疑,細細觀察她的神情眼光,薄唇輕啟,說出一句話道:“選妃一事,關乎國本。選你,自有選你的理由。”
謝珍珍見他似有不悅,生怕他對自己討厭起來,忙垂下眼睫,雙膝跪地道:“臣妾多嘴……還望殿下贖罪!”她難掩內心的不安,聲音聲音細若蚊蚋:“臣妾隻是擔心……擔心殿下不喜歡臣妾……”
政治聯姻,本就是一種手段。她隻怕太子對她不喜,隻是看在父親功勞的份上,方才選了她這個人。
她到底年輕,心中仍有幾分期盼和向往,陪伴自己的一生的人,會是喜歡自己的命中良人。
長生聞言眉間稍緩,暗忖她隻是心中不安,並非算計打探。於是,便伸手扶了她一把:“之前外麵的謠傳,並非都是真的。那一日,周燕兒的確驚豔,可你也有你的好處。”
他說這話的時候,夾帶酒氣的灼熱的鼻息正吹拂在她的臉頰,惹得她心裏又是一陣悸動。
“那麽,殿下……殿下您是喜歡臣妾的?”
既然開了口,索性厚著臉皮問到底好了。
謝珍珍再度喃喃發問。
長生卻是輕輕一笑,不再說話,隻是俯身下去,雙唇微張,將她早已紅透的耳垂含在嘴裏。
謝珍珍全身一僵,心慌意亂的同時,又沒由來地一陣高興。
長生親吻她的耳垂,繼而一路輾轉,動作溫柔而又霸道。
謝珍珍無處可躲,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燒起來了,索性拋開羞怯,任他擺布。一步一退,兩人雙雙倒向那寓意吉祥的婚床,繾綣糾纏。
幾步之外的宮女聽見聲響,便低頭熄滅了燭台,默默退了出去。
當二更過後,簾帳內的喘息呻吟終於平定下來。
須臾,長生掀起簾帳,坐起身來,挺拔健碩的身體在昏暗的燭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澤。
謝珍珍枕著手臂看他,臉上的紅暈還未散去,一時也顧不上自己身上的淩亂,忙伸手拿起地上的長袍,輕輕披在長生的肩頭。
她渾身發軟,沒什麽力氣,索性靠向他的肩膀,依偎著他,靜靜地等著他接下來要說的話。
他總要說點什麽的。然而,長生一直沉默著,眼神始終望向一角的燭台,盯著那盈盈晃動的燭光。
謝珍珍稍微又往他的身邊挪了挪,小心翼翼地開口道:“殿下,時辰不早了,早些歇著吧。”
長生聞言轉頭看了她一眼,點頭道:“好,睡吧。明兒一早還要去給母後請安呢。還有父皇……你也該見一見。”
此話一出,謝珍珍的心裏微微忐忑一下。
皇上重病的消息,她一早就知道了。身為太子妃,她自然要去正式拜見他,可是一聯想到他滿臉病容的模樣,她還是有些不安。
兩人並肩躺在床上,她的身子有意無意地往長生的身邊靠去。
長生卻是稍微挪動了身體,翻身朝向床外,隻留了一個背影給她。
謝珍珍見狀,一下子就不敢動了,攏緊了身上的被子,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不一會兒,身邊的人傳來了平穩有序的呼吸聲。
謝珍珍這次輕輕翻身,麵朝著長生躺好,看著他裸露的後背,想起方才溫存的一幕,心裏仍是悸動不已。
這一夜,她幾乎沒怎麽睡著,隻是稍微闔了一會兒眼。
卯時還未到,長生就已經醒了。身為太子,他每日要代替父皇去上早朝。
謝珍珍和他一起起來,想要服侍他更衣梳洗。怎奈,太子輕輕按住了她的肩膀,淡淡道:“你多睡會兒吧。外麵有的是人伺候我。”
謝珍珍有心堅持,忙含笑道:“今兒是臣妾陪伴殿下的第一天,還是讓……”
她的話還未說完,長生便又笑了:“不用了。”
這簡短的三個字,讓她微微有些尷尬。
說話間,沈丹已經緩步進來,手中捧著太子的朝服和冠冕。
她本是低著頭的,可臨到太子跟前,還是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卻見他也正在看著自己。
他的眼睛燦如星子,神采奕奕。
沈丹上前伺候他更衣,隻覺身後有一道視線直直地射了過來。
那一定是太子妃……
謝珍珍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嬌媚的臉上瞬間起了些許微妙的變化。
又是她……昨晚她也在這裏,今早她還在這裏,而殿下對她似乎真的很在意。
謝珍珍眸光一閃,心中頗有幾分不好受。
不過,她很快轉念一想,想起昨晚太子殿下對她的溫存,便又心安下來。
沈丹再好,也不過是個卑微至極的奴婢,天天伺候殿下左右,乃是她的分內事。而她是太子妃,身份尊貴,前途無量,是這皇宮的半個主人,還是將來要陪著太子殿下君臨天下的皇後,怎能對她區區一個奴婢而吃味?那也太荒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