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九章 心計(三)
子時已過,養心殿內仍是燭燈明亮,沈丹掐算著時辰,整理好了殿下的床鋪之後,便站在外間靜候。
她認真仔細的聆聽著外麵的動靜,想著一旦殿下回來,她要是一個迎上去的人。
須臾,外麵傳來一陣沉沉的腳步聲。
沈丹含笑上前,卻見太子殿下的臉色陰沉,眉頭緊鎖不展。她立馬收斂起了嘴角的笑容,濃密的長睫輕輕顫動,望過去的眼睛裏竟是擔憂。
近來這段時間,殿下因著朝政之事……心情一直不大好。
沈丹伺候殿下梳洗,見他一句話都沒說,便默默退下。
誰知,臨到門口之際,長生突然開口道:“你留下!”
在他煩惱之時,唯有她在,才不會讓他覺得厭煩。
沈丹聞言心中一甜,繼而轉身回到他的身邊。
待到晨光微微亮起,沈丹輕手輕腳地掀起紗帳,正欲起身,一條長長的手臂就圈住她的腰身,將她帶回到帳內。
沈丹輕呼一聲,臉頰貼在殿下結實溫暖的胸膛上,微微而笑道:“殿下,時辰不早了,該起了。”
殿下從不會耽誤早朝,今兒應該不會破例。
長生摸了摸她的頭發,坐起身來,看她梳洗穿衣。
不一會兒,小春子端了一碗湯藥來。
長生微微蹙眉,看著沈丹毫不猶豫地把湯藥喝下,便道:“這藥你要喝到什麽時候?”
沈丹聞言微微一怔。
她將湯藥喝下,轉身看向太子:“這是皇後娘娘吩咐過的。”
“奴婢不能有太子的骨肉!現在還不是時候……”
太子的第一個孩子,一定要是嫡長子,而不能是庶長子。這是關乎國本的大事,不能疏忽大意。
沈丹用青鹽漱口,低了低頭:“奴才知道分寸。”
長生凝眸看她,目光幽幽,卻是欲言又止。
這既是母後的意思,她不能違背,而他更不可以。
……
一連三日,太子殿下夜夜留宿養心殿,身邊隻有一個沈丹。
這樣的消息,讓剛剛進宮的三位側妃,心裏頗不是個滋味。
三人之中,周燕兒本來還算是得寵的,隻是如今,她見自己連個宮女都比不過,內心委屈之餘,也有懊惱。
外麵的天氣陰沉沉的,周燕兒坐在屋中生悶氣,偏巧,孫雨雲過來找她,帶著好些針線來,說是要和她一起繡花打發時間。
周燕兒睨她一眼,實在是懶得搭理她。
現在這種時候,她居然還有如此閑情逸致,真不知是該說她天真,還是該說她傻……
孫雨雲坐在臨床的羅漢床上做針線,神情認真,專心致誌地樣子。
須臾,外麵的嬤嬤過來傳話:“小主,太子妃娘娘方才派人送了好幾樣東西過來,說是賞給幾位小主的。”
周燕兒聽了微微皺眉,心中冷笑。誰稀罕!無緣無故地送什麽東西,準沒安什麽好心!
孫雨雲手中的針線,卻是突然停了下來,眼睛巴巴地看著嬤嬤們送進來東西,忍不住走過去看看道:“瞧這盒子倒是精致得很,裏麵保準是好東西。”
周燕兒見她如此,不由心生鄙夷,冷冷道:“你要稀罕,你就全拿走吧。”
孫雨雲聞言不解,眨巴著眼睛看她:“姐姐,你這是怎麽了?太子妃娘娘也是一番好心……”
話沒說完,便被周燕兒打斷:“你是真傻,還是真蠢?什麽好心,太子妃一向看不起咱們三人,之前還說要削減咱們的份例用度,如今這麽興師動眾地送東西來,指不定還憋著什麽心思呢。”
孫雨雲被她這麽一罵,頓時眼圈紅了。
她低下了頭,雙手揪著帕子,一下一下地用力道:“我知道我笨,可是姐姐……太子妃終究是太子妃,等到太子即位之後,她就是皇後了。而姐姐和我,就算再得寵也隻是妃嬪而已。她在上,我們在下,自然不能輕易得罪了她!”
周燕兒聽了這話,心中不服,可也說不出什麽來。
“這些東西,我也沒那麽稀罕,姐姐隻管挑選就是,回頭剩下的,派人給我送去就行。”孫雨雲說完這話,轉身走了。
周燕兒心裏稍稍有點不好過,可轉念一想,自己也沒說錯什麽,她的確是笨……
身邊的宮女過來勸道:“小主,您何必對孫小主這麽厲害呢?奴婢覺得孫小主雖然笨是笨了點,可心思單純,一門心思地想要討好小主您……您把她結交下來,也是好事,往後在宮中多個伴兒。”
周燕兒聽了隻是沉默,跟著又道:“你把東西分成兩份,我不要。一份給吳華軒,一份給孫雨雲。”
不管怎麽說,她都不願意承太子妃娘娘的情。
如此又過了兩日,太子殿下仍是誰都不理,除了上早朝,便是留在養心殿,日日夜夜與沈丹相伴。
謝珍珍氣得心裏發慌,擔心殿下真的對她有心疏遠。
她心思繁重,難免寢食難安,這一來二去的,竟然真的病了。
上一次她有意裝病,被焦長卿當麵數落,實在太過丟臉。
不過這一次,焦長卿對太子妃的病情,還是十分在意的。
用人用藥都小心翼翼。
孟夕嵐得知太子妃病了,吩咐寶珠過去一趟,給她送了些補品。
謝珍珍的病,倒也沒什麽大礙,隻是急火攻心罷了。
謝珍珍見了寶珠,似乎有好些話想說,可她的嗓子暗啞,說不出完整的句子來。
寶珠把娘娘吩咐的話都交代清楚之後,便匆匆走了。
“太子妃怎麽樣?”孟夕嵐淡淡發問。
寶珠實話實說:“奴婢覺得沒什麽大礙。”
孟夕嵐又問:“太子殿下去過了沒有?”
寶珠搖頭:“奴婢問了幾個人,說太子妃娘娘病倒之後,殿下一直沒有露麵。”
孟夕嵐聞言暗暗搖頭。
就算政務繁忙,他也不該這樣怠慢了佳人。
不過,回想起之前宮裏的那些閑言碎語,估計長生對太子妃的確有不滿之意,否則,他是不會這樣冷著她的。
…
長生知道謝珍珍身子不適的消息之後,倒也不是沒有放在心上,不過,他沒有親自過去,隻是讓沈丹過去走一趟。
沈丹聞言微微詫異。
“殿下,奴婢過去……怕是不好吧。”
長生放下看到一半的折子,抬頭看她:“你敢不聽我的話?”
沈丹一臉為難:“奴婢隻是擔心娘娘見了奴婢,她會不高興。”
生病的人,不該再動氣的。
“我讓你去,你就去吧。”長生深深看她一眼之後,便又繼續批閱奏折。
沈丹張了張口,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轉身而去,揣著沉重的心情去見太子妃。
陳嬤嬤見她過來,先是一愣,又是一驚。
“沈姑娘……你這是……”
“奴婢是奉太子殿下的吩咐而來。”
陳嬤嬤聽了這話,自然不敢再放肆了,隻能把她讓了進去。
謝珍珍合衣躺在床上,閉目養神,見外麵響起腳步聲,便尋聲看來。
“奴婢給娘娘請安。”沈丹規規矩矩,努力平穩著自己的情緒。
謝珍珍看她一眼,臉色微變。
她怎麽來了?
“殿下聽說娘娘身子不適,讓奴婢過來看看您。”沈丹盡量把話說得簡單明了,因為她知道自己,說得越多,錯得越多。
謝珍珍聞言,心裏甭提有多難受了。
這算什麽?殿下這分明是在打她的臉。
謝珍珍索性閉上眼睛,隱藏自己內心的情緒,淡淡道:“本宮無事,你回去吧。”
沈丹低了低頭:“殿下交代禦膳房給娘娘準備了幾樣精致點心,奴婢……”
“本宮不吃,擱著吧。”謝珍珍啞著嗓子,語氣有點不客氣了。
沈丹微微屈膝,行禮告辭。
陳嬤嬤一路送她出去,心裏又是歎氣又是搖頭。
“娘娘……殿下真是……”
她的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
謝珍珍緊閉雙眸,眼角竟然緩緩流下一道淚痕。
陳嬤嬤當場震驚。
“娘娘,您這是何必呢?”
她居然哭了,為了一個宮女而傷心難過……
“都出去吧。”謝珍珍轉過頭去,誰也不想見,什麽話都不想聽。
陳嬤嬤心疼得很。
出了屋子,她站在廊下,心中發狠。
這個沈丹,絕對是個大禍害,留不得!
陳嬤嬤暗暗在心裏較勁兒,想要為主子出一口氣才行。
沈丹帶來的點心,全都被陳嬤嬤拿去扔掉。
太子妃身邊的奴才都是新人,做起事情來,個個小心翼翼。
陳嬤嬤心想,指著他們辦事是不行的。而且,為了避嫌,也不該讓殿下身邊的人插手。
陳嬤嬤拿出自己平時攢下的銀子,費了不少功夫,方才從花房處找到了一個肯為娘娘辦事的奴才。
沈丹整天伺候在太子身邊,想要找她的麻煩,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不過,花房處每天都會送新鮮盛開的花卉去到殿下寢宮。
那些花花草草,宮人們都是仔細檢查的。
陳嬤嬤打聽過了,花房處的奴才送過去的花草,每天都是不同的。但唯有海棠花是不送的。
太子對海棠花不喜,據說是對海棠花花粉過敏。
陳嬤嬤覺得這是一個可以動動手腳的機會。
她買通了兩個花事房的小太監,讓他們設計沈丹,讓她在侍弄花草的時候,手上沾上海棠花粉。
一旦太子有事,她難逃其責。
花房處的小太監,收錢辦事,誰知,結果卻是出人意料。
原來對海棠花粉過敏的人,並非太子,而是沈丹。
她一碰上花粉就會過敏,全身發紅疹,一片一片,密密麻麻。
沈丹一下子就病倒了,驚動太子是難免的,太醫院的人過去一看,立刻開了散瘀消毒的湯藥。
長生當場大怒,質問小春子為何會發生這種事情?
小春子回答不上,連忙跪地求饒。
長生冷冷看他:“給你一個時辰,給我查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小春子慌慌張張,嘴上連連應是,可心裏卻沒什麽章法。
他一時沒了主意,忙去找高福利求救,高福利聽聞此事,臉色微微一變,繼而又道:“東西是從哪兒來的?準是花房奴才的錯,你把他們都帶回來,一個一個地親自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