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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章 眼疾(二)

  自從雙眼看不見之後,孟夕嵐整日便隻能待在慈寧宮內,由著人伺候照顧。


  做個廢人的滋味,的確不太好受。


  那些曾經信手捏來的小事,如今都做不得了。就算是為自己倒一杯水都是難事,每伸一次手,每走一步路,都要小心翼翼,勞師動眾。


  孟夕嵐雖然看不見了,可她的感覺依然敏感。那些伺候的宮人,每每到了她的身邊,皆是小心翼翼,甚至屏住呼吸。


  慈寧宮上下,都充斥著一股焦灼緊張的不安感。而這絕對不是一個好兆頭!


  焦長卿一日過來三趟,用盡各種辦法,仍是無法讓她的眼睛恢複清明。


  她的病症不淺,而且,來勢洶洶,毫無預兆。


  施針過後,孟夕嵐一語不發地坐著,臉上的神情淡淡的。


  焦長卿收拾妥當,轉過身子,欲要與她說話。


  他的目光定定凝視著她的臉,望著她那雙失了神采的眼睛,眉心緊擰:“微臣一定會找到辦法的。”他一邊說一邊將微涼的手掌撫上孟夕嵐的臉頰,神情滿含愧疚。


  孟夕嵐稍稍動了一下,輕輕按下他的手道:“你們何必這般悲悲切切,本宮隻是眼睛看不見而已,又不是要一命嗚呼……”


  焦長卿聽了這話,用力攥著她的手腕,不知為何原因,突然沒了輕重。


  “娘娘,近來可還有頭痛的症狀?”


  孟夕嵐見他這般認真著急,便道:“偶爾還是會隱隱作痛。”


  焦長卿聞言心情無比沉重。他沉默片刻,才道:“娘娘定要注意休息,”


  孟夕嵐微微挑眉,隻覺他的語氣不對。


  “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本宮?”


  “微臣不敢……”


  孟夕嵐聽到他稍微清了清嗓子,覺得他有點反常。他素來是個臨危不亂之人,心緒從不會輕易波動。


  “本宮的頭痛是不是很危險?”


  焦長卿從不是那種輕易表露心情的人,能讓他覺得為難的事情,一定是大事。


  焦長卿深深看她卻未有言語。


  “本宮再問你話呢。”孟夕嵐等不到他的回答,不會罷休。


  “娘娘安心休養,微臣先行告退……”


  焦長卿以退為進,匆匆離去。


  孟夕嵐抓緊了椅子的扶手,暗暗用力:“你給本宮站住!”


  她冷然發話,可上前應話的人,卻不是焦長卿,而是緊張不安的寶珠。


  “娘娘,焦大人已經走了……要不,奴婢再把他叫回來?”


  孟夕嵐幽幽歎息,思緒萬千,心中隱隱生出一個不祥的念頭。也許,她病得十分嚴重,也許她會死也說不定。


  想起之前焦長卿說過的話,她的腦子可能長了東西,十分危險的東西。


  孟夕嵐下意識地抬手去按自己的太陽穴,隻覺又是一陣頭痛。


  她這輩子從未害過什麽大病,唯有小產那次,因著失血過多,昏迷半年之久。從那之後,她的身子就越發不中用了,隻是從未像現在這般病怏怏的地步。


  這一晚,焦長卿在太醫院坐了整整一個晚上。他一直在想,為何孟夕嵐的身子會突然生病?而自己之前竟沒有察覺到……是他太大意了?還是他的醫術退步了?


  從天黑坐到天亮,值夜班的小太監們過來換燈油,見他陰沉沉地坐在那裏,一個個都放輕了手腳。


  焦長卿學醫幾十年,有時候光看病人的氣色,便可斷症。


  他深知,孟夕嵐的情況不妙,以後怕是隻會越來越糟。


  他不敢對她說實話,不是怕她對自己責備,而是相伴多年,他曾經信誓旦旦地說過無數次,他會保她平安,如今卻又束手無策。


  他看著攤在麵前的幾幅藥方,都是毫無用處。


  待到翌日一早,長生召見焦長卿,見他雙眼通紅,微微蹙眉:“焦太醫的臉色為何這般難看?是因為母後?還是皇後?”


  焦長卿沉吟一下,回道:“微臣昨晚為娘娘斟酌藥方,一夜未眠,所以才這副模樣在殿下跟前失了儀態!”


  長生冷冷看他:“朕不在意你的什麽儀態,朕在意的是母後。她的病什麽時候會好?”


  焦長卿垂眸:“微臣不知道……”


  長生聞言情緒一下子就激動起來:“什麽叫你不知道?你不是神醫嗎?為何連這區區小病都治不好?”


  “微臣無能……”焦長卿雙膝跪地,低頭請罪。


  長生將他從地上拽了起來:“你跪什麽?你不總是一副盛氣淩人的模樣嗎?你不是無所不能嗎?”


  焦長卿任由皇上狠狠地訓斥了自己的一頓,他不爭不辯,不嗔不怒,深吸一口氣道:“從今天開始,微臣會自動讓出太醫院總管之位,一心一意照顧娘娘鳳體,還望皇上恩準。”


  長生眉頭緊鎖:“朕準了!”


  眼下太醫院的差事,不是最要緊的。母後的身子才是最要緊。


  焦長卿主動辭去了太醫院總管的位置,可太醫院的太醫們仍是對他恭恭敬敬,不敢怠慢。名頭雖然沒了,可他還是太醫院中最有權勢的人。


  眼看著天色暗了,寶珠吩咐著小宮女們去點燈,把殿裏殿外都照得亮亮堂堂。


  高福利趕過來時,看著這滿室燭光,目光微微一沉:“娘娘如今患了眼疾,點再多的蠟燭也是沒用的。”


  寶珠還是第一次聽他說這樣泄氣的話。


  “高公公,您說這些做什麽?”寶珠繼續上前點燈。


  “娘娘就算看不見,咱們也要讓她的心裏敞敞亮亮的。”


  跟著娘娘久了,她的膽子也變大了。這幾年,娘娘遇到的坎兒還少嗎?看不見又如何,當年在刀鋒底下忍辱負重的艱難日子,娘娘不也順利熬過來了嗎?這一次也是不怕的。


  高福利聽了這話,眼中浮上一層淡淡的霜。


  “娘娘呢?”


  “正在內殿歇著。”寶珠淡淡道。


  高福利緩步朝前,隔著幾步遠,對著簾帳道:“奴才小利子給娘娘請安。”


  “進來吧。”簾帳傳來娘娘虛弱的聲音。


  “你何必天天過來?”孟夕嵐淡淡道。


  高福利看著娘娘瘦了一圈的臉:“奴才惦記娘娘,過來看看您,奴才心裏安穩些。”


  孟夕嵐細長的睫毛輕輕扇動。“見一個瞎子,有什麽可讓人安心的?”


  “娘娘……您可千萬別說這樣的話!”


  孟夕嵐坐直了身子,雖然看不見他,可視線停留的方向,仍是對著高福利:“小利子,本宮的眼疾,怕是一時半刻都好不了。不,可能一直都好不了。”


  高福利聞言立刻緊張起來:“娘娘,這話怎麽說?”


  “雖然焦長卿沒說,但本宮猜得出來,他是真的沒辦法了。”


  “娘娘別這麽想,天下名醫多得是,焦長卿不行,還有別人!奴才親自去找,定能找得到!”


  孟夕嵐擺擺手:“不需要了。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本宮從來就不是個怕死的人,你們知道的。”


  “娘娘,為了皇上,您也要長長久久的活下去啊。”


  孟夕嵐聞言輕笑:“長長久久……毫無用處,徒增年紀的日子過來又有何用?小利子,你在宮外要早做準備,萬一本宮突然不在了,你要把宗正司順順利利地辦下去!”


  身居太後之位的她,是孟家最大的倚仗。若是有天她不在了,孟家的根基勢必受到外力的影響。


  “孟家的勢力在明,你的宗正司在暗。你可知你的位置有多重要?”


  高福利重重點頭:“奴才知道!”


  “是時候了……”孟夕嵐語氣幽幽,包含惆悵:“是時候該為孟家準備後路了。你知道該怎麽做!”


  正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待皇後順利誕下皇子,謝家的聲勢也會水漲船高。而孟家在朝中至高無上的位置,需要有人暗中保護。


  “娘娘放心。這一盤大棋,奴才知道該怎麽下!”


  …


  太後患病的消息,宮裏一直對外封鎖。但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不過半個月的功夫,宮外就得到了消息。


  皇上為此龍顏大怒,下令徹查泄露消息的源頭。


  孟夕嵐卻覺得無關緊要:“皇上無需動氣!這事藏得越久,宮外人心越慌。本宮又不是三頭六臂的神仙,有點小病小痛,乃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母後,兒臣擔心外麵有人造謠生事……”


  如今朝中的局麵還算穩定,任何不懷好意的揣測,都可能破壞這前朝後宮難得的平衡,宛如一顆小小的石子,落入平靜的湖麵,激起層層漣漪。


  孟夕嵐似笑非笑:“閑言碎語,說得再多也是廢話!由著他們去吧。”


  那些盼著她去死的人,若是單憑一張嘴就能把她給說死,倒也算是一樁奇事了。


  長生看著母親淡然平和的麵容,隻覺母後自從失明後,心情甚是超然灑脫。不管遇到任何難事,都是淡然一笑,仿佛看破紅塵,再無私心。


  “母後,兒臣覺得您近來變了許多。”


  說話間,寶珠端來湯藥,長生想也不想就抬手接過:“讓朕來吧。”


  孟夕嵐鼻尖微動,聞著藥味,搖頭:“天天喝著這些苦藥,本宮的性情怎能不變?”


  “良藥苦口,請母後別嫌棄。”


  孟夕嵐知他孝順,便就著他的手喝了幾口:“其實,看不見也有看不見的好處。”


  “嗯?”長生歎息一聲:“連眼前的事物都看不見,怎會有好處?”


  “有些東西,光靠眼睛是看不見的。”孟夕嵐意味深長道:“那些陰暗的死角,單憑肉眼什麽都看不到的。本宮現在眼睛看不見了,那些躲在暗處,伺機蠢蠢欲動的人們也該有所動作了。誰是忠?誰是奸?本宮的心裏清明的很。”


  長生聞言,沉默半響才道:“聽了母後的話,兒臣真是慚愧!到底要到何時,兒臣才能有母後這般通透的心思!”


  孟夕嵐臉上的表情微微一變:“皇上不必和我一樣。你是君主,心懷天下大事,黎民百姓,不該沉浸於這爾虞我詐的算計之中……”


  幾日之後,突厥使臣達爾汗突然來京覲見。


  自從,屠都帶著無憂回走邊塞,宮裏便一直沒有他們的消息。


  此番突厥正式派使臣來京,著實讓人意外。


  因為無憂的緣故,長生吩咐禮部用最高的禮節來接待突厥使臣。


  孟夕嵐得到這個消息,便讓高福利陪著皇上一起過去接見。


  突厥和北燕素來是對立關係,但因為之前和親聯盟,兩族之間的關係,稍有緩和。加之,褚靜川叛亂之際,多虧屠都的支援,太上皇才能順利拿回京城。


  這得來不易的和平,需要雙方齊心維係。孟夕嵐最擔心的就是,野心勃勃的屠都,又有了蠢蠢欲動的念頭。


  雖說,眼下朝廷內外看起來一片祥和,但國力早已不複從前。平定內亂,元氣大傷的北燕,再也無法和任何對手輕易開戰!

  不過,孟夕嵐擔憂的事情,並未發生。突厥使臣奉大汗之命,來京投誠示好。他還帶來了突厥王妃,也就是無憂寫來的親筆信。


  無憂在信中訴說了自己的思鄉之情,還有對母後兄弟的牽掛。


  如今的北燕和突厥,都是需要休養生息的時候,所以,她勸說屠都和北燕議和,雙方簽訂盟約,正式結為友邦。以後,突厥每年都會向北燕贈予物產財物,以示友好之情。


  孟夕嵐聽著長生念完這封信,忍不住紅了眼眶,默默流淚。


  “母後,您的眼睛不好,可不能流淚啊!”長生輕聲提醒。


  孟夕嵐攥緊手中的帕子,點點眼角:“皇上,你知道嗎?這世上再也沒有比無憂更懂事的人了。她是最好的。”


  長生附和點頭,隨即想起母後看不見,便道:“姐姐心地善良,怎會忍看百姓受苦,生靈塗炭!”


  他合上信紙,沉吟片刻:“母後,其實那突厥使臣還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孟夕嵐聞言一笑,忙道:“還有什麽好事?”


  “無憂姐姐她懷了第二個孩子……”


  無憂之前已為屠都誕下一女,如今她又有身孕,眾人都盼著她能生下一位王子。可見,他們的夫妻感情一直不錯。


  孟夕嵐含笑點頭:“這真是最好的事情了。這是這幾個月來,本宮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寒風凜凜,雙眼失明,這個冬天對孟夕嵐來說,甚是難熬。唯有今天,這從千裏之外傳來的好消息,宛如四月春風,盈盈拂麵,讓她心生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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