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太子叛亂
張波的猜測還真是八九不離十。
大唐皇太子李鐸,正打算結束自己的皇儲生涯,提前登上九五至尊的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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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他下定這個決心的原因,除了因為堂兄弟們諸多虎視眈眈的表現,以及皇叔陛下曖昧的態度外,最為重要的一個緣故就是:韓如柏和關星辰都已故去。
早在三年前,也就是承業十八年,曾經效力於北衙明鑒司,後來卻不知所蹤的吳淩,忽然派人來拜會太子李鐸,為當時的武威大將軍何光華牽線搭橋。
盡管在那個時候,李鐸已經陷入關於皇位問題的危機感之中,但他並沒有輕易答應何光華和吳淩的計劃。
因為當時韓如柏還在,關星辰也還在。神聖盟約的效力,可能還沒有被破壞。
畢竟,作為皇位唯一繼承人,實在沒有必要冒著天大的風險,去造反奪權。
而且說起來,皇叔對自己還是蠻不錯的。隻不過就是東宮的太監婢女比銳親王府裏少一半而已;自己去六部鍛煉學習的想法被駁回,改換鈞親王去而已;他暗戀許久前來和親的朝鮮公主,最後賜給鉚郡王而已。
這些,都不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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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去年韓如柏的辭世,開始令他不安了。
李鐸派心腹秘密聯係何光華,問上柱國以前說的那件事還算不算數。對方很快便送來回信:隻待殿下登高一呼。
“登高一呼”這種刺激的事情,李鐸感覺自己是有點吃不消的,因為他恐高。
於是乎,所有的想法又被暫時擱置起來。李鐸打算再等等看看。
直到前些日子,關星辰的死訊也傳到帝都,太子當即不再猶豫:還是趕緊登高一呼吧,再不登,恐怕就真的登不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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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光華在得到李鐸決定參與大事的消息後,終於定下心來。
正如胡雲天所說,沒有嫡係皇族的旗號,就算他何光華執掌再多兵權也無濟於事。
大唐將士向來忠於皇室,再加上森嚴的用兵體製,如果沒有名正言順的皇權代表參與其中,很難掀起什麽浪花。
所以,李鐸的心意,才是所有一切的關鍵。
韓如柏和關星辰原本是李鐸的“護身符”。隻要有他們在,李鐸絕不願鋌而走險,也就絕不可能在法理道統上,給予何光華任何依憑。
而沒有這個依憑,一旦事變,何光華唯一能動用的,也就隻有手上少數的親兵力量。其餘絕大部分的軍隊都會袖手觀望,甚至倒戈相擊。
而現在,整個局麵則大為不同。
神聖盟約捍衛者的相繼離去,使李鐸脆弱的神經再無所依賴。他能夠抓住的,也必須抓住的,就隻剩下何光華這一個希望了。
所以對於何光華而言,萬事俱備下的東風,已經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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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事先的計劃,在得到李鐸明確答複後,何光華隻需借由征討西域的機會,將兵權搞到手,就可以率軍發動“逼宮”,迫使李坤提前履行神聖盟約,讓位給李鐸登基。
隻要李鐸能夠順利登上皇帝寶座,那整個大唐必將是他何光華的天下。
這個方案,無論從那個角度上講,都是極為可行的。而且,在現實中,也確實正一步一步的接近成功。
然而,一個突發的狀況,卻令何光華不得不將原定計劃改變,提早發起行動。
因為,徐成淼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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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暗探報告,今早城門剛剛打開,風塵仆仆的明鑒司長史便衝進城來,毫不停留的直奔皇宮而去。
何光華得到這個消息,立即召集黨羽,商量應對之策。
麵對這個突發情況,有人主張馬上行動,發動兵諫,逼李坤傳位;有人則覺得時機尚未成熟,不能輕舉妄動、自亂陣腳,授人以口實。
兩種意見爭執不下,誰也說服對方,最後何光華一拍書案:“不要再吵了!本官心意已決。徐成淼入宮定然沒有好事,如此拖遝下去,之前所有的心血都可能會付諸東流。到那時,在座的諸位,恐怕沒一個會有好下場。用兵打仗,貴在奪勢!為今之計,隻能先在局勢上創造有利條件,然後再決定是攻是守。”
蒯印道:“上柱國言之有理,您說吧,怎麽幹?”
何光華點點頭,眼中射出淩厲光芒:“耀峰,你馬上回兵部,召集右神策軍校尉以上軍官,全部到兵部衙門點卯校驗,設法拖住他們。同時命令城外各折衝府兵馬不得離營,原地待命。”
兵部尚書魯耀峰領命急忙離去。何光華又對屯衛軍大統領劉一傳道:“一傳老弟,有勞你辛苦一趟,立刻回去點兵聚將,隨時準備配合我行動……彪兒!”
“在!”左屯衛將軍何彪應聲答道。
“你輔佐劉叔叔,帶好屯衛軍。關鍵時刻,要給我擋住從朔陽城方向的左神策軍!”
“孩兒遵命!”
何光華轉頭問蒯印:“明德門和安化門怎麽樣?”
“啟稟上柱國,”蒯印拱手道:“守衛這兩門的右神策軍軍官,已經歸順我方,隨時可以開門,萬無一失!”
何光華道:“好!左武威軍即刻接管這兩門,封鎖朱雀大街,右武威軍在城門外集結待命,如有變故,立即入城!”
兩員武威軍大將齊聲應是。
“蒯印,你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任務。帶上我的親兵,到長林門布防,護送太子殿下來我的府中。”
蒯印大聲道:“末將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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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兵部點卯命令後,張波留了個心眼兒,先讓右神策軍其他人去報到,自己則找借口推脫半晌。果然,沒過多久,宮裏便傳來諭旨,宣他入宮。
奉詔後,張波一路狂奔,徑直跑入宮內。一進太極殿,他就察覺出氣氛異常。
皇帝李坤高居龍案,下麵站著四個麵色冷峻的人:胡雲天、雷桓、張策,還有久未謀麵的徐成淼。
張波拜倒在地,叩請聖安。
隻聽李坤道:“起來吧,見見幾位大人。”
說罷,向眾人介紹張波道:“這娃娃叫張波,是右神策軍的掌令官,想必胡老將軍是熟悉的。不過你們不知道,他其實是韓如柏留給朕的人。”
雷桓和張策都略感詫異,朝張波微微頷首;徐成淼則露出早知如此的神色,雙目緊盯著張波。
胡雲天還是那副顫顫巍巍的樣子,趁人不注意,對張波眨了眨眼。
張波依規矩向幾人見禮,恭敬客氣。
李坤繼續道:“成淼的情報向來準確。看樣子,何光華確實欲行不軌啦。但是,此番涉及到鐸兒這孩子,究竟該如何處置,朕想聽聽你們的看法。”
胡雲天資格最老,不像其他人那樣,因為事涉東宮而有所顧忌。他問徐成淼:“徐大人,據你所言,那個叫紮伊特的番子說何光華打算扶太子即位,究竟是太子本意呢?還是被何光華裹挾呢?”
徐成淼平靜的回答:“老將軍,此事卑職不敢妄測。”
“哦,這樣啊。咳咳咳……那麽你們明鑒司以前有沒有發現過,東宮私下與何光華秘密聯係呢?咳咳……”
“在這之前,並未發現過什麽聯係。至於最近嘛,卑職剛剛回京,尚未來得及核實。”
胡雲天點點頭,轉向李坤:“陛下,咳咳……老臣以為,既然暫時並無鐵證,可以斷定東宮真的介入其中,那就應該先把太子殿下保護起來,避免被奸人利用。”
“那城外的大軍怎麽辦?”雷桓最關心的還是軍隊的問題。
張策道:“這些還好說,沒有兵符,部隊不會擅自行動。關鍵是何光華如何處置?我們隻有紮伊特的口供,沒有其他確鑿證據,硬要對他問罪,恐怕會激起嘩變。”
“等證據已經來不及啦,”雷桓沉吟道:“胡帥說的對,太子殿下是關鍵。他如果被人裹挾,沒有兵符一樣會惹出亂子。軍隊往往最冷靜,也往往最狂熱,一點點火星就有可能激發衝天大火。”
李坤聞言立即道:“來人,去東宮宣召太子,讓他到禦書房候駕。”
內宮監領旨急急離開。
殿上的幾人又繼續商量如何穩住何光華,如何調配城外大軍,防止出現各種不測。張波在這裏職位最低,年紀也最輕,沒有插話的資格,隻能靜靜聽著。
正在此時,去東宮宣旨的內宮監慌慌張張的跑回來,咕咚一聲跪在禦前。
“啟奏大家,太子殿下離開東宮啦!”
李坤一愣,問:“離開東宮?怎麽回事,你講清楚。”
內宮監嚇得話都說不利索,結巴道:“回,回大家,老奴趕往東宮時,正遇到……正遇到太子起駕。老奴、老奴宣諭聖旨,但殿下他……他拒不領旨,徑自離開了。”
眾人聞言都大吃一驚。李鐸這樣的表現,再說沒有深涉其中,傻子都不會相信!
李坤急道:“蠢貨!你身邊帶的禦林軍是吃幹飯的嗎?為何不阻攔?!”
內宮監委屈的說:“大家,不是老奴不想阻攔啊。東宮長林門外密密麻麻站的都是武威軍,整個朱雀大街都被封鎖了!老奴帶著那十幾個人,根本不頂用啊……”
武威軍進城了?!
李坤和其他幾人齊齊望向張波。
張波心中也是一驚,回稟道:“陛下,諸位大人,方才卑職進宮之前,兵部急召右神策軍校尉以上軍官,赴衙聽訓。但是,諸城門值班軍官,依律不會擅離崗位,武威軍怎麽可能會進城呢?”
“不用說,”徐成淼淡淡道:“守城門的右神策軍裏,有人被收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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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坤此時真的有點發慌,二十年前的那一幕,恐怕是又要重演,而且更加凶險。
幾十萬大軍現在就堵在帝都門口,下一刻他們會聽誰的,現在根本無法判斷。他以前並非沒有對何光華心存防範。但是,何光華作為一個外姓將領,畢竟不可能輕易左右大局,所以便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姑且聽之任之。
可是萬萬沒想到,向來溫和柔弱的侄子李鐸,竟然會悄無聲息的站到對麵陣營,令整個局勢的平衡瞬間改變。
雖說神聖盟約的真正履行,是要等到他龍馭賓天之後。但當初畢竟隻是因為李鐸尚在年幼,朝局不穩,所以如此約定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
現如今李鐸已經長大成人,提前傳位,也並非完全沒有道理。
世間之事,最怕的就是“話分兩頭說,左右皆是理”。如此模棱兩可的問題,勢必給了別有用心之人,一個天大的漏洞可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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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後悔已然毫無用處,還是必須趕緊想出對策才行。
雷桓張策均建議先封閉宮門,加強戒備。然後派出禦使,持皇帝的金批令箭,調動城外兵馬勤王。
對於這個建議,徐成淼搖搖頭:“恐怕為時已晚。如果宮裏一紙詔書便能改變局麵,何光華也就不敢輕舉妄動了。他是統兵大將,經驗豐富,不可能給我們留下任何可乘之機的。如卑職所料不錯,現在已經沒有人再能輕易走出宮門半步。”
張波急道:“可是我必須趕回衛所去,才能調動右神策軍護駕啊!”
李坤聞言看了徐成淼一眼,眼神中帶有詢問之色。
徐成淼麵沉如水,猶豫片刻後點點頭,李坤立即挺直腰杆,大聲道:“張波聽旨!朕現在就冊封你為羽林中郎將,賜你虎符,暫代右神策將軍職權。你現在立即出宮去調動右神策軍,把帝都控製權給朕奪回來!”
接著他轉向胡雲天,輕聲問:“老將軍,這樣可好?”
胡雲天不停的咳嗽著:“咳咳,陛下,我看……行!”
“好!那就這麽定!”李坤大喊道:“一會兒成淼帶他走密道出宮。”
看來皇帝是真著急了,連屬於絕密的宮中逃生密道,都不惜暴露出來。
徐成淼道:“且慢。陛下,卑職還有一個手段,須張將軍配合。若是成功,雖然不一定能平定叛亂,但至少可保帝都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