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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太子明詔

  樓蘭軍終於吹響了撤退的號角。


  灰鷹此時是不得不撤。可歎他空有數倍於敵的兵力,卻因為庫風軍的前後夾擊而陷於完全被動的境地。


  勇猛的白袍軍還在不停的來回衝擊,攪亂後方陣營;前麵攻上來的庫風步兵則是驍勇異常,負責抵擋他們的樓蘭兵馬被壓得步步後退;從庫風城中殺出來的數千黑衣鐵甲騎兵,此時也已經突入樓蘭陣營的側翼,眼看就要與白袍軍匯合。


  真要等到對方合兵一處的時候,恐怕他灰鷹想全身而退都難矣。


  號令發出,整個樓蘭軍立馬放棄抵抗,狼奔鼠竄的往大後方營寨奔逃。


  胡飛見狀並不戀戰,而是帶領全體騎兵,僅僅追出三四裏路程,便匆匆趕返回來,與留在原地的步兵方陣,分兩麵圍住尚未離開的車師軍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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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候,車是國王達爾罕感到尷尬萬分。


  打吧?實在沒這個膽氣。撤吧?又怕引起對方誤會,惹來狂暴的攻擊。無奈之下,隻好一聲不吭的呆在原地,就那麽幹耗著。


  對麵那位手持重鐵槍的黑甲將軍,好像是庫風軍的最高指揮官,也不曉得他會否就是那位傳說中的李世卿李校尉。


  達爾罕正暗自琢磨著,忽然見到黑甲將軍與旁邊兩名軍官商議幾句後,便朝自己這邊揮了揮手。


  嗯?啥意思?喊我過去?


  達爾罕與眾手下兀自納悶不解,就聽對麵的黑甲將軍喊道:“天色已晚,回家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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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啟稟太傅,吳淩吳先生在門外求見。”


  何光華聽說吳淩來了,急忙起身出外迎接。就在府門處,吳淩一人一馬,風塵仆仆的靜候著。


  “哎呀,吳先生,你可算來啦!”何光華伸出大手,攬住吳淩臂彎,喜道:“可真是想煞何某啦!”


  吳淩從容笑道:“在下還沒來得及恭喜大人,加官進爵,榮升太傅。”


  “先不說這些,裏麵請,裏麵請,坐下慢慢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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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太傅府平日議事的書房內,何光華與吳淩分賓主落座。一旁陪坐的,還有蒯印和右武威將軍葉榮成,這兩人都是何光華的心腹愛將。


  吳淩先向何光華告罪,解釋自己接到蒯印送出的書信後,本打算立即啟程。


  可是無奈聽聞屯衛大軍趕赴陽關和玉門關,唯恐他們與關外的突厥人發生誤會衝突,便暫且留下來,給左賢王隆尼亞和劉一傳牽線搭橋,斡旋聯絡了一番。


  待到諸事穩妥,這才急忙趕到洛陽。


  “有勞先生費心啦,”何光華欣然道:“多虧有先生在,才能穩住西邊的局麵。”


  吳淩趕忙謙遜:“在下可不敢貪天之功,全賴太傅您運籌帷幄,主持大局。”他略微頓頓,接著道:“隻是萬萬沒有想到,帝都的兵諫計劃,最後竟然會有如此變數。也多虧太傅臨機決斷有方,才避免了局勢失控。”


  “唉——”何光華長歎道:“我也不知道這樣接招對是不對?總之,我們可能真的低估了李坤和朝臣們的本事。”


  “其實現在的局麵未嚐不好,”吳淩安慰何光華:“至少,太子還在我們手中,神聖盟約的效力仍可利用。”


  何光華沒有作聲,將書案上的一張絹帛拿起來,遞給吳淩。


  吳淩雙手接過絹帛,仔細讀了兩遍,眉頭緊鎖的問:“這是出自東宮手筆?”


  “是的。”蒯印在旁邊解釋道:“是末將奉殿下之命,帶回來給太傅的。殿下還說,準備呈送皇帝禦批後,明詔天下。”


  吳淩點點頭,並沒有說話,而是轉眼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出神。


  何光華緊盯著吳淩,蒯印則與葉榮成對視一眼,三人也都沉默不語。


  良久,吳淩才又轉回頭來,淡淡說道:“太傅大人,看來我們不僅低估了李坤,也同樣低估了李鐸。”


  葉榮成不禁問道:“先生何出此言?”


  吳淩抖抖手中的絹帛,言道:“隻短短的數百字間,便將收複西域的方略說的如此明晰深刻,不是低估又能是什麽呢?”


  “哦?願聞其詳。”何光華沉聲道。


  “太傅,蒯將軍、葉將軍,你們請看這段,”吳淩指著絹帛上的文字念道:“治民之要,在經濟融通、物產豐饒;治疆之要,在屯兵備險、軍農並舉;治番之要,在漢夷合同、免苛除暴。此三者失其一,則西疆必亂;三者盡失,則域外不複吾大唐矣。可知,吾敵非突厥也,乃朝堂之策也。”


  吳淩感慨道:“寥寥數語,切中要害,若非天資聰穎,絕難做到。”


  葉榮成是武將出身,聽後並沒有太深感受,而蒯印則同意道:“先生說的是啊,末將也有同感。不過我更在意的是這段:西域經略百年,政通人和、絲路繁茂。此番突厥叛軍驟然發難,顛覆藩國、阻斷商道,久之必損民利、必傷民心。彼時,西域萬裏之界,處處燎原烽火可期也。目下之事,當急征:關內道之華州、涇州、隴州、寧州、慶州;隴右道之秦州、渭州、蘭州、涼州、甘州;以及河東道之絳州、汾州共十二路府兵,集結玉門整軍備戰。左右屯衛軍、安西都護府一部與各州府兵合計三十萬大軍,可先於入冬前西出兩關,擊潰突厥南北大營。再待來年春回之際出兵征討,西域諸國百姓必翹盼王師,蓋平叛大事可定矣。”


  “哦?你都背下來啦?”吳淩饒有興趣的問道。


  蒯印點點頭:“末將有點過目不忘的小伎倆。但更重要的是,太子殿下能對軍務有如此見解,實在出乎意料。”


  吳淩略微思索,問何光華:“太傅,東宮殿下現在近況如何?”


  何光華回答:“自從來到洛陽,我和他的關係就很微妙。他婉拒了我贈送的六位絕色美女,還把我派去伺候他的宦官、宮女和樂師都打發走,隻留下從帝都帶出來的十幾個舊人使喚。”


  “那問政之權呢?”


  “嗨——”何光華一拍大腿:“他一個乳臭未幹的毛孩子懂什麽?對那些奏請之事淨瞎出主意,我為此也教訓過他幾次。現在帝都送來的公文都是我先看,然後再拿去紫微宮給他批核。這娃娃,總是拖拖拉拉的,不肯痛快用印。”


  吳淩聽著不禁眉頭緊鎖。


  蒯印看出吳淩有些不悅,連忙打圓場道:“先生,這也難怪太傅生氣。現在太子在洛陽監國撫政,除軍務外,凡官員任免、國庫度支的政事,皆由長安的尚書省擬好條陳,八百裏加急送至東都,經殿下核準後方可執行。帝都那一幹大臣,處處與太傅作對,而我們又有諸多人事、政務上的布局需要殿下支持。他不與太傅一條心,豈不是會誤了大事?”


  “嗯,我知道。”吳淩表示接受蒯印的解釋,繼續對何光華道:“太傅大人,你此時千萬不能急躁。太子不是在繈褓中繼位的幼年皇帝,你也並非托孤輔政的顧命大臣。他已經成年,有獨立的思想見解,同時又保持著對周圍所有人的戒心。他與我們隻能是基於利益一致的政治結合,而絕不會甘心完全被我們所控製,成為一個傀儡。如果雙方的關係搞僵,對我們會非常不利啊。”


  何光華無奈的應道:“先生言之有理,是何某著急了。那現在該怎麽辦,這份詔書?”


  “把詔書扣住,不給他送去帝都不就結了。”葉榮成拍手道。


  蒯印搖搖頭,反對葉榮成的建議:“這不是辦法。你截斷他與帝都的聯係,不就等於向外人明說,太子被我們軟禁啦。如此一來,別說是利用他的身份號令天下,搞不好明天長安就會以我們劫持太子為名,出兵討伐。”


  “那該怎麽辦?”葉榮成急道:“如果這份詔書被皇帝批準,豈不是真要讓劉統領跟突厥人開戰?”


  “唉,這位太子殿下,”吳淩感慨道:“他還真是搞的我們有些措手不及……不如這樣,明日我隨太傅覲見太子,假作非常重視他的意見,專門前去商議。在下會想出辦法,暫時讓他收回成命,並且恢複與我們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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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陽的天氣,比起帝都來,要炎熱許多。


  太子李鐸在屋內待得氣悶,決定到外麵走走。反正平時也沒有什麽官員來覲見,他便索性隻披上件綢衫,敞懷坦腹的坐在庭院樹下乘涼。


  此刻,他有點想念帝都了。


  這個季節,帝都北苑每旬都會舉辦馬球賽,那歡快熱鬧的場麵別提有多帶勁。皇子們組成的球隊,與各將軍府邸的球隊展開比拚,王公貴族們都紛紛攜帶著女眷在場邊觀戰。


  有時候,甚至連長樂坊的名媛嬌娘們都會被邀請前來,也數她們喊得聲音最大。


  李鐸騎著他的“雪雲駒”,在賽場上馳騁縱橫,每每拔籌得分,都會贏得場外觀眾的歡呼喝彩,其中當然還少不了無數少女含情脈脈的凝視。


  不賽馬球時,皇族子弟們也會結伴同遊華清池。那個地方依臨驪山,是一大片規模磅礴的皇家宮殿,風景絕佳,氣派非凡。


  曾有詩雲:高高驪山上有宮,朱樓紫殿三四重。說的便是著名的華清池。


  皇子們和貴族子弟在此遊山玩水,泡湯泉、飲盛宴,載歌載舞,通宵達旦。皇太子李鐸自然是宴會上的主角,享盡眾星捧月的樂趣。


  即便是不能出去遊玩的日子,他被太傅韓如柏逼著,枯坐在太學院裏讀書、到校軍場中習射、去門下省旁聽政事,也都好過洛陽百倍。


  甚至,李鐸竟然還有點想念皇叔李坤。


  如果這個老頭兒不是皇帝,那絕對會是個非常有趣的人,李鐸心裏這樣想著。


  他還清楚記得,有幾次陛下心情好,跟自己閑聊起鬥雞、鬥蛐蛐的竅門,令一向自詡這方麵從無敵手的李鐸也不禁大開眼界,佩服的五體投地。


  唉,究竟是什麽時候起,他和那位慈眉善目、詼諧怪趣的皇叔陛下,越走越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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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何太傅來了,他正在殿前候見。”


  “啊?誰?”李鐸愣怔片刻:“哦,太傅啊。你……你讓他到這裏來吧。”


  內宮監猶豫道:“來這兒?殿下,您不更衣嗎?”


  李鐸擺擺手:“不用更衣了,何太傅又不是外人。這麽熱的天,本宮脫了再穿、穿了再脫,實在麻煩的很。”


  “……是,老奴遵旨。”


  看著內宮監滿臉愁容的離去,李鐸嘴角邊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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