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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微末小吏

  安西都護府發布“求賢令”?

  這不是在說笑話吧?唐軍不是在新月灣都死光了嗎?怎麽還會在西域招募人才?

  李世卿的求賢令,通過沙暴家族的十二個分支部族,以安西都護府的名義,迅速向整個西域地區擴散。


  一時間,到處都是議論之聲。


  唐軍在庫風大敗西域聯軍的消息,也隨著求賢令不脛而走。那些仍然心向大唐的西域百姓們,都在偷偷的相互轉告、竊竊私語,難掩心中的興奮之情。


  庫風、達阪、伊克魯和帕伊四城重歸大唐統治,這在黑暗的亂局中,給人們帶來一絲絲難得的光明。


  不論消息真假,十裏八鄉的民眾還是紛紛往庫風軍的領地湧來,仿佛朝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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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也難怪。在西域大亂中,以樓蘭疏勒為首的西域叛軍到處燒殺搶掠,所過之處民不聊生。


  後來,突厥人也加入戰局。


  盡管他們奉有阿史那默辛的嚴令,沒有像以往那樣屠城滅族、四處作惡。但是在戰後,他們將沉重的軍費稅賦都推在西域各國身上,不斷壓榨掠奪西域百姓的財富。如此一來,同樣是搞得怨聲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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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李世卿他們一放出消息,就立刻吸引大批民眾前來投奔。其中,自然有大批庫風軍團急需的,原先效力於大唐的地方官吏。


  為防止敵人趁機滲透,李世卿決定本次錄用的治理人才,以漢族官員為主。相對於叛軍和突厥人而言,純正的血統可以最大限度保障其忠誠意誌。


  經過層層甄別篩選,總共有一百三十五名官吏被軍團錄用,分赴四個大城及個別重要鄉鎮任職。


  在這其中,有一位名叫謝坦之的中年官員,引起了李世卿的注意。


  此人年過三十,精明幹練,履曆清晰。麵試時思路周密、對答如流,令馬克木和馮敬非常滿意。


  而更讓大家感興趣的是,一些認識這位謝大人的民眾口中,所傳頌的一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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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坦之是在西域本地出生長大的漢人,曾擔任過巴列縣的主簿。


  有一次,巴列縣令外出,謝主簿留守衙門代行公務,正巧這時候有人前來擊鼓告狀。


  原來,本縣有一家漢族富戶,姓鄭名財。這鄭財的親姐夫是安西都護府的都尉,所以鄭財仗著姐夫的權勢,平日經常欺壓百姓、魚肉鄉裏。


  那天早上,鄭財雇傭的回紇老羊倌兒熱目克孜在放羊時沒留神,一隻小羊羔摔下山崖死了。熱目克孜將這事告訴鄭財,並表示自己願意賠償雇主的損失。


  誰知那鄭財看看羊倌兒手中捧著的小羊羔屍體,開口便要對方賠五百個銅幣,否則就用熱目克孜十五歲的女兒來抵償。


  熱目克孜當場傻眼。在市麵上,一隻羊羔也不過二十幾枚銅幣,鄭財這麽胡來,明白著是在訛詐。


  兩人談不攏,逐漸吵嚷廝打起來,裏長等鄉鄰都紛紛出來勸架。鄭財不依不饒,非要拉著熱目克孜到衙門打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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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主簿聽完案情,麵色一沉,問熱目克孜:“你受雇於人,摔死羊羔本就有虧職責,為何不願意賠償啊?”


  “老爺,不是小人不願意賠,實在是他漫天要價,我賠不起啊!”熱目克孜操著蹩腳的漢語,磕磕巴巴的解釋。


  “哦?他要你賠多少?”


  熱目克孜看看鄭財,憤憤道:“五百個銅幣。”


  “五百個銅幣?”謝主簿沉吟片刻,說道:“畢竟是你有錯在先,他作為事主,要你賠多少都是應該的。”


  熱目克孜急道:“老爺,小人沒那麽多錢啊,他還說不賠錢就要領走我的女兒……”


  謝主簿打斷老羊倌兒的話:“你有沒有錢,本官不管。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沒什麽好說的。不然的話,當堂抽四十鞭子,也可以算抵賬。你自己選吧。”


  裏長一聽,四十下蘸著鹽水的鞭刑,非得要了熱目克孜的老命不可。他趕緊伸手扯住熱目克孜的衣袖,要他別再爭辯,並悄聲安慰說,回去大家一起想辦法湊。


  老羊倌兒無奈,隻好含淚答應,認下謝主簿的判罰。


  而眾鄉親都在心中暗罵,覺得這狗官偏心漢人,實在昏聵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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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財卻是喜笑顏開,心想來衙門打官司,你們這幫番子能贏我才怪。他躬身向謝主簿作作揖:“多謝大人,為草民主持公道。”


  “你先別著急謝,”堂上的謝主簿淡淡道:“本官還沒審完呢。”


  “啊?沒審完?這不都判他賠償了嗎?”鄭財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謝主簿耐心解釋:“本官問案,向來是摔盆審盆,砸碗判碗,審完一樁再審一樁。剛才斷完被告,現在該你這個原告啦。”


  聽這位謝大人如此說,鄭財、熱目克孜和裏長等人,全都被搞得糊裏糊塗。


  隻聽謝主簿問鄭財:“你的羊為何值這麽多錢啊?”


  鄭財被他問的一愣,眼珠咕嚕亂轉,隨口胡謅:“大人,草民這隻羊並非普通的羊,而是西域名貴品種——天山雪羊。雪羊成年後,剪下的羊毛非常綿細,是絕佳上乘的好毛料。而且羊奶產出也是普通羊的幾倍。自然就貴很多。”


  “哦,原來如此。”謝主簿捋捋胡須,繼續問:“可本官看這羊尚在幼小,並未成年啊。”


  鄭財趕忙繼續瞎編:“大人,草民這隻羊確實還小,但再要好生喂上兩年,便可長大。羊倌兒把羊摔死,等於害的草民斷了財路。”


  謝主簿點點頭:“哦,這麽說你是按天山雪羊長成後的價格索要賠償了?”


  “大人英明,正是如此。”


  “嗯,這麽看也有道理,”謝主簿思索片刻,突然問鄭財:“如此稀有的品種,想必喂養的飼料,也不同尋常吧?”


  “那是自然,”鄭財越吹越有感覺:“大人您有所不知,這種雪羊不吃草,需要專門喂大米,一天至少兩斤呐。”


  謝主簿微微笑道:“一天兩斤米?這倒確實是珍貴。一天兩斤,兩年就是一千四百斤,折合將近二十石米。按現在的市價來算,應該是九百七十個銅幣。對嗎?”


  鄭財完全沒聽明白:“大人,您……您算這個幹嗎?”


  謝主簿從容道:“本官說過,摔盆審盆,砸碗判碗。熱目克孜是按照成年雪羊的價格賠償你的,而你的羊還差兩年才長成,所以你也得找補他兩年的飼料錢,兩邊相抵——總共四百七十枚銅幣!”


  鄭財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位謝大人是在繞他呢!


  “大人,大人,”鄭財急道:“既然如此,草民不用他賠了,這羊我不要了。”


  啪!

  謝主簿拍下驚堂木,麵色一沉:“說賠就賠,說不賠就不賠,你當這衙門是專門為你家開的嗎?不賠也可以,像他一樣,四十鞭刑抵賬!”


  鄭財聽完嚇得直哆嗦,趕緊改口道:“是是是,草民給他飼料錢,給他錢。”


  “好,本官給你們寫判詞。”謝主簿提筆蘸墨,點點劃劃寫下一份判詞:

  摔死天山羊,算出廿石米。


  被告賠五百,倒找四百七。


  鄭財取偏財,訛人反欺己。


  刁鑽暗虧心,昭彰明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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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大人萬歲——”


  熱目克孜和眾鄉親都忍不住為謝主簿的判決歡呼喝彩,而鄭財付完飼料錢後,則灰溜溜的離開縣衙。


  他回家越想越氣,連夜跑去找他的姐夫喊冤訴苦。


  鄭財的姐夫是都護府的都尉將官,向來驕橫跋扈。聞聽此事立刻大發雷霆。他認為謝坦之不僅不給他麵子,而且還居然偏心西域賤民,掉過頭來欺負漢人。


  第二日一早,鄭財的姐夫就給當地郡守寫去書信,嚴令其將謝坦之撤職查辦。否則,都護府絕不會善罷甘休!


  郡守接到都護府的公函,不敢得罪。好在謝坦之這個主簿的職位,也是不入流的微末小吏,所以立即找個借口,將他撤職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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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坦之丟官後,知道這是鄭財在背後搗亂,也懶得去計較什麽。他收拾行囊,打算借此機會到關內走走。


  長這麽大,謝坦之總是聽說大唐氣象非凡,卻始終沒有機會親身體驗。這回他的飯碗被砸,正好促成此行。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就在謝坦之剛剛準備動身起程之時,西域叛亂突然爆發。也幸虧他被提前罷官,所以第一波叛軍進攻時,縣衙內的漢族官吏盡皆被殺,獨獨漏過他一個。


  逃過一劫的謝坦之暗自謝天酬神,慶幸自己塞翁失馬。之後他又聽說新月灣唐軍慘敗,陽關和玉門關也被突厥人封鎖,遂打消前往中原的念頭,在鄉下躲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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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些時日,謝坦之看到安西都護府發布“求賢令”,頓時感到歡欣鼓舞,決定立即前往應征。


  他並非貪戀官職,而是熱切的希望能為國家和西域百姓做些什麽。


  所以謝坦之早早便趕到庫風,參加官吏麵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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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世卿聽完謝坦之的經曆,大感有趣,連忙吩咐手下將其請來見麵。


  二人坐下來一聊,頓時有種相見恨晚的投緣感覺。謝坦之非常敬仰眼前這位比自己年齡還小的長官。尤其是李世卿連番大戰,率領著白袍軍威震敵膽的豪氣,令謝坦之佩服的五體投地。


  而李世卿也十分喜歡謝坦之,覺得他見識精妙、思路敏捷。最關鍵的是,這人還非常有趣,一點都不呆板。


  兩個人越談越投機,一直從中午說到傍晚。


  李世卿感覺肚子有些餓,便又命人把胡飛、瞿白楓、羅威、依娜絲和馬克木馮敬等人統統喊來,大家邊吃邊聊。就連張末、赫斯提婭和夏蓮也一起被請過來。


  謝坦之這家夥頗有點“人來瘋”的毛病。眼見著這麽大人物齊聚一堂,登時產生一種受寵若驚的興奮。


  他這一高興,便將一個在心中思考許久的想法道了出來。


  沒想到,這個想法卻把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都震驚的目瞪口呆:與西域聯盟談判講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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