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心悅君兮，浮塵空夢（二）
蕭蘇扶時常在想，如果那年他沒有同意跟曲輕顏一起出去，是否也就不會有後來跟先生學醫一事，更不會與她之間有著似乎永遠跨越不了的鴻溝？可是已然發生過的事情，又如何再改變呢。
怨隻怨，當年年少，自持輕狂。
……
平靜的日子過了幾天，蕭蘇扶以義子的身份住進了曲家，不過，自聽過他那讓人膽戰心驚的兩次哭聲之後，曲輕顏是再也不敢在他麵前提他無爹無娘的事情了，漸漸的，她發現了，這個少年真的是很俊郎，比起她那個小侍衛，還要俊郎。
於是，風泊寒為此，感到很生氣。
雖然往日小姐待他不見得好，但好歹還是比較黏他的，而現在呢，什麽事都少不了一個蕭蘇扶，就連著平常去街上玩，曲輕顏也會驚喜地喊上一句，“蘇扶呢？讓蘇扶跟著我們一塊去！”
風泊寒心裏不悅，礙於在曲輕顏麵前，又不好表現的太過明顯，但即便如此，聲音之中還是多了幾分悶悶不樂的味道，“小姐，你前幾天不是還說他悶葫蘆、愛哭鬼來著，突然讓他去做什麽？”
“你懂什麽。”
曲輕顏冷哼一聲，而後徑直去了偏房敲響了蕭蘇扶的門，“蘇扶，你在嗎？”
“什麽事？”
蕭蘇扶此時大概是剛醒，眼睛被蒙上了一層迷霧般，聲音也因為久未開口而有著幾分喑啞，聽得曲輕顏心下禁不住撲通撲通亂跳起來，她定了定心神，強撐著自己露出了一個慣有的笑容，“蘇扶，有時間嗎？陪我去一趟街上玩好嗎？”
“不是有他陪你嗎？”蕭蘇扶皺了眉頭，目光朝著她身後的風泊寒望了一眼，不鹹不淡地說著。
“他？”曲輕顏看了看臉色依舊不怎麽好的風泊寒，輕嗤一聲，“我本來都不願意讓他跟著我的，是他自己說身為小侍衛要保護我的安全。”她晃著蕭蘇扶的手臂，“你陪我一塊去好不好啦？整天悶在府中，就當是出去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好罷。”蕭蘇扶無可奈何的點了點頭，任由著曲輕顏拉著自己，走了幾步後，突然頓下腳步，曲輕顏疑惑一聲，回頭一看，小侍衛竟然就跟在身後，她兩手叉腰，語氣不滿地道，“不是說了不需要你了，你怎麽還跟著呀？”
“我……我總要保護小姐安危吧！”好半晌過去，風泊寒才憋出這麽一句話出來，然後傲嬌的踩著步子，走在了前麵。
曲輕顏懶得跟他計較，蕭蘇扶那個所謂悶葫蘆就更不用說了。
大街上一片繁華光景，三人一路直行，曲輕顏在中間，俊男俏女很快吸引不少人側目驚歎，曲輕顏的注意力永遠不在那些路人甲們身上，指著不遠處賣糖人的地方，戳了戳蕭蘇扶的後背，“蘇扶，你要買糖人嗎？這個很好吃的！”
糖人？
聽到這個詞眼，想也沒想的便拒絕了，“我不要，吃多了會牙疼！”
曲輕顏難免失望，很快，目光又被另一件東西所吸引，將之拿在手上，她一臉笑意的對著蕭蘇扶道，“蘇扶，我覺得這個發髻好漂亮唉！你覺得呢？”
皺著眉頭，顯然蕭蘇扶看不出那個發髻究竟漂亮在哪裏，卻又擔心話說出來後會看到她跟剛才一般失落的表情，隻得點點頭，“確實很漂亮！”
得到肯定，曲輕顏心裏甜甜的，麵上笑意更是如花一般，風泊寒很喜歡看曲輕顏笑得開心的模樣，卻不希望是對著蕭蘇扶，本來決定一路都不說話的心思動搖了，忍不住開口道，“小姐，你問他做什麽，蕭蘇扶他又不是女孩子，怎麽會懂女孩子的玩意？”
“切，我就喜歡問他！不行啊！”曲輕顏白了他一眼，目光望向前麵的某處，一瞬間拉直，再度晃了晃蕭蘇扶手臂，“蘇扶……那邊那是幹什麽的，感覺好有趣唉！”
風泊寒眼神極好，看見那匾額上赫然而立的三個大字“花雨樓”，又看了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們在外麵招攬客人的情景，當即明白了是怎麽回事，不禁憋紅了臉，“小姐，那裏可不是好地方，不能去的。”
“你怎麽知道不是好地方？你去過？”曲輕顏滿嘴疑惑問著他。
他當然沒去過，他隻是有時會聽曲府那些下人們議論這種地方而已……雖然聽得不怎麽懂，但年紀尚且不算大的他，大致明白這是怎麽樣一個地方！
“我沒去過，但小姐你絕對不能去！”
曲輕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風泊寒說的話向來很有可信度，可現下，他越是不讓自己去，曲輕顏心底的疑惑便會越大，她頭一轉，不理會風泊寒，拉著蕭蘇扶的手向前走去。
“小姐、小姐……”風泊寒的幾聲叫喚，不僅沒能讓曲輕顏駐足，反而此時此刻，他們二人已經進了裏麵。
風泊寒拍了拍腦門，硬著頭皮地跟上去，走到那些濃妝豔抹的風塵女子身邊時，忍不住暗想，雖然小姐不溫柔，甚至很暴力，但他還是更喜歡小姐。
裏麵魚肉酒香，胭脂水粉的味道交織在一起，不免讓人下意識地捂住鼻腔，一位年齡稍大的女人走了過來，指著曲輕顏身邊的兩位小帥哥驚喜道，“吖，這兩位小公子可是生得好生俊俏，姑娘們，快過來好生伺候伺候……”
“是。”在一聲聲讓人酥了骨頭的應答中，走過來一個個女子，個個年紀似乎都要比他們大上一點。
不一會兒，蕭蘇扶和風泊寒兩人就被她們團團圍住。
曲輕顏一下子慌了，這是什麽情況？她目光憤憤地望著老鴇，“你這是要幹什麽！”
“我這花雨樓就是供人消遣的地方，放心，這兩位小公子不會有事的。”老鴇眼睛閃過一道精光，說話時，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來，跟著媽媽上樓去，樓上還有更好玩的東西。”
好玩？曲輕顏半信半疑，卻是本能地問出了聲，“真的嗎？”
“自然是真的，媽媽我可從不騙人。”老鴇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拉著曲輕顏的手上了樓去。
樓上，每走一步，每到一個房間，都能聽到從裏麵傳來些許令人想入非非的聲音，曲輕顏不明白，心底害怕了起來，她開始試圖從老鴇手裏抽回自己的手，可是卻怎麽也抽不回來，老鴇帶著她進了一個房間，布置的很是漂亮，還有著一股很奇怪的味道，曲輕顏心底害怕極了，又不敢做什麽。
忽而之間，那一臉友善的老鴇將她整個身子甩到了床上，粗糙手指劃過她的臉頰，“瞧這皮膚，水嫩水嫩的，還真是個美人胚子，美得讓人嫉妒。”
她收回了手，“你就在這好好呆著，媽媽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我不要，我要回家。”曲輕顏從床上跳下來，隻是沒走幾步，頭發便被老鴇用著雙手惡狠狠地揪住，“美人，別怕，我這花雨樓從此以後就是你的家，隻要你好好的，花雨樓每個人都會對你好的。”
“我不要，我要回我自己的家……”掙紮不得，反抗不得，曲輕顏張口咬上了老鴇有些肥胖的手掌，換來的，是老鴇火辣辣的一個巴掌，來不及說什麽，門在此時被人踹開。
“蕭蘇扶，你救我啊！”看到來人，讓曲輕顏又驚又喜，老鴇輕嗤一句真不怕死，房間裏便突然多了兩個身形粗獷的壯漢，曲輕顏看到這，似是瞬間明白了什麽，對著蕭蘇扶吼道，“蘇扶，你快離開，叫我爹娘來！”
“給我好好教訓這個小子，記住，千萬別把人打死了，如此俊俏的少年，留著，說不定日後還有用處。”
曲輕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離開的，也不知道蕭蘇扶後來發生了什麽，隻知道背後一陣陣疼痛傳來，迫使她不得不睜開眼睛後，此時，已經在了曲府。
看著坐在床邊，見她醒來，瞬間便是淚流滿麵的爹娘，她的第一句話是，“蘇扶呢？蘇扶他怎麽樣了……”
“蘇扶傷得很嚴重，跟著大夫一起離開了，那大夫醫術很好，得知了蘇扶現在孤身一人後，很是同情，說是等他傷好之後，要收他做徒弟。”曲夫人泣不成聲地說道，“你這孩子，怎麽能這般任性，竟然跑去那種地方！”
“那小寒呢……”
她無暇顧忌這些，又慌忙張口問道。
奈何還沒能從蕭蘇扶離開的消息中緩過神，曲老爺便告訴了他另一件事，她的小侍衛風泊寒也要離開了，原因是，一個武功極高的世外高人，看中了風泊寒的資質，想收風泊寒做關門弟子。
曲輕顏張大了嘴巴，心有不舍，但又能怎麽辦呢？
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
蕭蘇扶離開了，如今連陪著她一同長大的小侍衛都走了，曲輕顏像是一瞬間失去了人生的方向，做什麽都是興致缺缺。
她也不再是那個隻會刁蠻任性的曲輕顏，曲夫人請來了師傅教她女紅刺繡，曲輕顏很聰明，做什麽都學得很快，她自己，更是偷偷學會了爬樹這一放鬆方式，閑來無事，她總是爬高上低的，曲老爺和曲夫人雖然擔心，卻也無奈奈何，誰讓曲輕顏是她們唯一的女兒呢？打不得罵不得的。
曲輕顏總喜歡爬到院子裏那棵最高的桃花樹上，因為隻有那裏，可以不必出門就能夠看到院外的風景，她就在那想啊，什麽時候他們才會回來呢？
原來，以往不自知，回首才驚覺，習慣，真的是一個很可怕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