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心悅君兮，浮塵空夢（四）
在我決心放下的那一刻，他回來了，不知為何，心底莫名恐慌，似乎害怕見到那個自己日思夜想的身影，我讓他離開，可他還如往日那般倔強，直至小寒說，他跪下來了，而且，還是在那棵我常常期盼能夠望見他身影的那棵桃花樹下。
然後，我問了他一句話。
……
二夫人大抵千算萬算，也想不到兩個孩子竟然真的驚動了官府那邊，曲老爺和曲夫人在世時名聲很好，朋友也多，得知曲家小姐竟然被曲老爺一個侍妾趕走了，不少人皆是氣憤異常，說什麽也不能放過二夫人。
曲輕顏本想著饒了二夫人這一回，畢竟二夫人曾經如此悉心照顧過她，奈何她的小侍衛卻是在此時拽住了她衣袖，低聲說道，“小姐，這件事情之後，難保二夫人不會恨上我們，所以，可千萬不能心軟。”
給對手留後路，就相當於是讓自己以後無路可走，這個道理，曲輕顏還是懂的，她看了看地上不停哭訴的二夫人，狠下了心來，與著風泊寒一同離開了。
二夫人的結局是她自找的，怪不得自己。
這般想著，仿佛也心安了一點，曲府，似是一瞬間少了很多人，如此空空蕩蕩，而因為昨天一夜在破廟，曲輕顏又染上了風寒，隻是這次，再也聽不到爹娘關心之言。
她喝下湯藥，目光透過窗子，看向那顆正飄落著花瓣的桃樹，有些渙散，她不想再爬到那上麵去了，因為蘇扶，或許不會再回來這裏了，跟爹娘一樣，不會再來到她身邊。
她要忘了他！她要離開這裏！
“小寒，我們離開這裏吧？好不好？”她抬眼，望向那個眼底染著深邃的少年，頭一次發現，原來她的小侍衛，也是這般俊郎，她微微一笑著繼續說道，“自今日起，我不是風泊寒的小姐，風泊寒也不是我的侍衛，我們，便以朋友相稱，以禮相待？”
“好！”風泊寒沒有問她什麽，眼底多了幾分笑意，繼而換換點頭，應了一字，朋友也好，主仆也好，你都是我的小姐，而我風泊寒，此生，注定會追隨於你，保護你。
今日，大概就是他們待在曲府的最後一天了吧？鼻尖是熟悉飯菜香味，心裏卻不知不覺失落，這個時候，她甚至還在想著，蘇扶能回來。
就當是等他最後一次了吧。
曲輕顏如是想著，頗有些食不知味，正在此時，老管家的卻是匆匆過來通報，“大小姐，門外有一個自稱是蕭蘇扶……蕭公子的人在那裏，說是要過來看看。”
蕭蘇扶……
筷子毫無征兆的掉落在地，曲輕顏身形一怔，隨之緩緩道，“蕭蘇扶啊？管家，不論是或者不是，你讓他離開好了，不過祖輩上的交情，而且我爹娘已經去世，我和小寒也就要離開了，他還有什麽好來看的？”
“大小姐……”老管家歎息一聲，“大小姐當真是要離開，姑娘家在外，很危險的。”
“危險什麽？生死有命，何況我不是還有小寒嘛！老管家，曲府就交給你看著，若是我和小寒以後再不回來，你就將你一家老小接過來，住在這裏好了。”曲輕顏嗬嗬傻笑一聲，心裏卻像是有著千軍萬馬，此刻，無疑正在洶湧的奔騰。
門外響起一道聲音，是風泊寒的，曲輕顏跑出去，視線所及，卻不是隻有風泊寒的身影，還有一個陌生的身影，片刻靜寂後，那少年的眼神讓她產生了一種熟悉之感。
“是你將他帶進來的？”一時之間，曲輕顏有些失控，將目光轉向了風泊寒，風泊寒知道她為什麽這麽生氣，卻沒有說什麽，隻是將那少年往著前麵推了推，笑嘻嘻地應了一聲，“是啊！輕顏，你還記得嗎？他是蕭蘇扶！兩年不見，蘇扶的變化可真大啊！”
而曲輕顏，剛才那一句話出口後便後悔了，此刻聽到風泊寒的話，望了望那個少年，隨之淡淡一聲，“嗯，確實是變化很大。小寒，你過來用飯吧，用完飯我們就去趕路。”
“輕顏……”風泊寒有些猶豫，她不應該是迫不及待想要見到他才對嗎？為什麽此刻卻是全然一副陌生的姿態。
曲輕顏未曾理會他的疑惑，走到他身邊，徑直拉住他的手，“小寒，你是怎麽回事？難不成你又想反悔了……”
“輕顏。”他的聲音在此刻響起，緩緩一聲，打斷了她的話。
曲輕顏一愣，這個悶葫蘆，嗬，她還以為不等自己主動招呼他，他是不會說話的呢。可惜，此時，她似乎同他無話可說，深吸一口氣，她淡淡一笑，將目光轉到他身上，“蘇扶，兩年前的事情，謝謝你，還有就是，我和小寒要離開這裏，去別的地方，可能，再沒有辦法招呼你這個客人了。”
空蕩的心像是一瞬間被填滿了一般，縱使她此刻眼神疏離，心下，依稀還是在顫動，他看著她的眼睛，兩兩相對，久久無言下，眼看曲輕顏就要轉身，他急急道上一句，“輕顏，對不起？”
“對不起？”曲輕顏皺眉，倒是真的搞不懂他為何突然要說對不起，末了，嗬嗬一笑著說道，“蘇扶，我看你搞錯了吧？是我該說謝謝，不是你該說對不起。我方才所言，也並非不歡迎你，隻是，現下確實有事，真的沒時間，招呼你這個客人。”
“輕顏！”他似有無奈的一聲輕喚，看了看風泊寒，又重新將目光轉回在她身上，“風泊寒都跟我說了，這兩年，你一直希望我能回來，那麽，現在，我回來了，你為什麽又要對我這般疏離？輕顏，兩年前你說過，我們是永遠的朋友，難道兩年後，這句話便不算話了？”
曲輕顏滿眼驚愕，風泊寒看出來了嗎？看出了她對蕭蘇扶的心思？……她不停搖頭，複又指著不遠處那棵桃花樹，“是啊……兩年時間，我一直希望你能回來，我每天都坐在那棵桃花樹上，天天盼著你能夠回來，可是你回來了嗎？”
說到這裏，她頓了頓，笑出了聲，帶著一種絕望的悲哀，“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從那時候在花雨樓，你奮不顧身的衝過來擋在我身前時，我的心便一瞬間柔軟了，但是後來呢，你在我最依賴你的時候離開了，而且一離開就是兩年，你知不知道，現在的我，什麽都沒有了，你又回來做什麽？看我笑話……笑話我和你一樣，成了沒爹沒娘的孩子？”
沒爹沒娘……
曲輕顏以為能從他臉上看出與兩年前一樣的神情，可是沒有，他的眼神很淡，漠然地盯著自己，原來兩年前那個少年，不止變了外表，連同著心，也變了。
這不是她喜歡的蕭蘇扶，不是，絕對不是！
曲輕顏奔進了房間，風泊寒也是隨後便緊緊跟了上去，原地，隻有蕭蘇扶一人，心情複雜地站在那裏。
曲輕顏一進房間，就趴在那裏哭出聲來，她是沒爹沒娘的孩子，蕭蘇扶不是愛哭鬼，她才是真正的愛哭鬼。
風泊寒也是失了分寸，不知該說些什麽安慰於她，目光就在此時，無意間望向窗外，那兒不知何時跪了一個人，而且那人，不是蕭蘇扶還能是誰？
原本他以為，小姐隻是喜歡坐在桃花樹上看外麵的風景，竟是因為等蕭蘇扶，他剛剛聽到小姐說，蕭蘇扶變了，其實她又何嚐沒變，明明是自己日夜期盼想要見到的人，真正見到，卻又成了另一副姿態。
也許他該慶幸，他跟小姐從小一起長大，這樣，縱然真的做錯了什麽，小姐也不會真的責怪自己。
耳邊是曲輕顏不止的哭聲，風泊寒似有若無一聲輕歎，呢喃出聲，“小姐，你一定猜不到吧？蘇扶現在，就跪在你常常等他的那棵桃花樹下。”
音落，哭聲在一瞬間戛然而止，曲輕顏抬眼望了一眼窗外，又迅速收回目光，“小寒，你不是武功很厲害嗎？你將他趕走，我不想見到這個人。”
知道這絕非她的本心，但人，都是自私的，他也會不甘心，小姐既然能喜歡另一個人，那就一定也能看出他的心意，故而，他怎麽能夠甘心？
風泊寒沒有說什麽，離開。
曲輕顏目光還是不受控製的看向外麵，那兩個少年，臉上稚氣雖未完全褪去，但俊逸的麵容之上早已經是氣度不凡，而她喜歡的那個男子，此刻也已經長大。
喜歡？
也許有一個問題，她該知道答案！
思及至此，曲輕顏抹了抹眼淚，用著衝進來一般的速度向著外麵跑去，不知風泊寒在此期間對他說過什麽話語，蕭蘇扶仍舊是跪在那裏，動都不能動。
既然堅持，那答案一定不能讓我失望。
曲輕顏一直是心高氣傲的，即使年紀小，她也清楚明白自己在做什麽。
她喚了一聲風泊寒的名字，示意他不要再繼續說下去，而後，朝著那邊走去。
她這步伐走的極緩，像是很沉重一般，而且每走一步，這種沉重便會加深一分，最終步伐，停了下來，她眼神深處一如既往的澄澈，靜靜地看了他許久，輕聲問出一句話，“蕭蘇扶，如果拋開朋友這個身份，讓我長大以後做你的娘子，你願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