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魔女與神

  “不，我們堅信艾弗森大人是神在世間唯一認可的代行者，我們追隨您！”


  “……我認為亨利大人說的有道理，克裏斯·艾弗森，你對神殿毫無作為，你愧對神對你的信任！”


  在這樣兩種言論下，其餘神職人員皆議論不休。


  克裏斯抬起手，人群隨之安靜下來，克裏斯用他好聽的聲音理所當然道：“事實上，我並不關心你們是怎麽看待我的。”


  “你，你這狂妄的小子！你辜負偉大的父神賦予你的使命！”亨利義憤填膺道。


  “亨利·考克斯，馬特·考克斯的爺爺，聽說他在考克斯家族管理的主城裏是個十足的紈絝子弟，整日為非作歹，考克斯家族竟然把這樣一個充滿汙點的子嗣送進神殿侍奉神……我看你才是愧對父神主張的人。不過，我剛才說了，我不在乎，不在乎你們怎麽看待我，不在乎考克斯家族背地裏做了什麽，因為你們都是無關緊要的人。”


  克裏斯前半段話確實使亨利信用度大打折扣，然而他後半段也實在是目中無人，猶如在人群裏扔下一顆炸彈，眾人爆發更激烈的議論聲，就連原本堅定站立在大神使這邊的人也開始搖擺不定。


  克裏斯從容地從台階上慢慢走下來，臉上掛著悠然的笑意，他沒有去看亨利那張得意的嘴臉，隻是舉起手，下一秒，亨利臉色大變，猶如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脖子，舉在半空中，然後……灰飛煙滅，整個人化成一團血霧！！！

  在場所有人嘩然，紛紛退後。


  克裏斯又舉起另一條胳膊，又十數個與亨利站在同一陣線的神職人員被拎到半空中，他們已經預料到自己的下場，哀嚎著求饒，然而克裏斯置若罔聞，“砰砰砰”十數聲，地上又多了十多灘血跡。


  所有人驚恐萬狀瞪著克裏斯，猶如瞪著一個惡魔，說不出半句話來。


  克裏斯在這樣如墜入冰窟的氣氛裏，悠然地走到鬱景容麵前。


  傑森麵無血色，本想去拽鬱景容退後，然而剛有動作就對上克裏斯灰藍色的眼睛，原本顯得溫和的眸色此時看上去就如同死物一般質感冰冷，看得傑森膽寒，那隻手始終沒有伸出去。


  克裏斯側身，彎腰，行禮道：“他已經等待你多時了。”


  傑森和其餘人都驚疑不定地看著鬱景容，猜測其中的內情。而鬱景容在克裏斯這樣盛情的邀請下，似乎沒有覺得不妥，舉步朝至聖所走去。


  “嘿，嘿！”傑森終於找回自己的膽子，結結巴巴對鬱景容招手。


  鬱景容回頭看了他一眼，隻漠然點了點頭，克裏斯收起剛才的傲慢與殘忍，溫順地跟在他身後。


  傑森目瞪口呆，這一切就像一場荒唐的夢，大神使，神在這個世間的代行者，麵不改色以極其殘忍的手段在頃刻間殺了十數人，卻對他的同伴，原本在他看來平凡無奇的鬱景容如此恭敬，而鬱景容似乎對這種態度十分坦然，他這些日子……究竟是和什麽人成為同伴？！

  陶子恬跟著瑞梵奇進入最高神殿，神殿人員看見魔女竟然堂而皇之闖了進來，幾乎要驚叫，正當陶子恬以為一場戰鬥在所難免，沒想到對方神情古怪，竟最後退讓到一邊，似乎對瑞梵奇的存在視若無睹。


  陶子恬疑惑地看向瑞梵奇，瑞梵奇輕笑道：“不論這些人為什麽會避開我們……事實上我也不想在他們身上浪費時間，這樣的情況對於我來說再好不過。”


  陶子恬實話實說，“或許有什麽陰謀。”


  瑞梵奇搖頭，平靜道：“如果有什麽陰謀，那就盡管來吧，我並不懼怕。”


  兩人就這樣一路順暢地來到至聖所外，此時至聖所外的神殿人員大半已經散了，隻有零零星星幾個，包括傑森還留在那裏。


  “發生什麽事？”偌大神殿竟然隻有幾個人阻攔他與瑞梵奇，實在很是蹊蹺，陶子恬向傑森詢問道。


  傑森瞪著瑞梵奇，這一天令他吃驚的事已經夠多了，以至於他呆若木雞了片刻，又回過神來，然後以自己事後都感到不可思議的平靜態度道：“鬱景容跟著克裏斯進去了。”


  陶子恬一聽是與鬱景容相關，也無心再計較那些神官的奇怪態度，匆忙要跟進至聖所。


  傑森忽然打了個激靈，在最後一刻抓住陶子恬，心情複雜道：“你要去找他？這裏是大陸的禁區，是神的居所，你……”


  “我知道，沒事的。”陶子恬表現出和鬱景容一樣的平靜態度。


  “……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陶子恬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回去房裏吧。”


  瑞梵奇越過陶子恬，率先推開門，“不要再和這些普通人浪費口舌了，你想要的答案就在這裏。”


  陶子恬向傑森擺了擺手，“再見。”


  傑森失魂落魄地看著他的背影被至聖所的大門吞沒。


  陶子恬已經來過這裏一次，本想帶路，沒想到瑞梵奇比他更是駕輕就熟，每個房間，每個走廊，她似乎都了若指掌。


  瑞梵奇忽然停在樓梯間，然後撫摸扶手上精致的雕刻，片刻後回頭對陶子恬道：“這裏的雕刻缺了半個角，是我小時候頑皮，不小心磕掉的，或許因為位置隱蔽，所以至今沒有被人發現。”


  陶子恬驚訝，“你……小時候居住在神殿？”


  瑞梵奇神情又冷了下來，“跟我來。”


  兩人來到三樓，又走了一段樓梯，竟然到達室外，此處因為宮殿的高塔與山壁形成一個死角，使得這塊空地十分隱蔽，如果不是在至聖所裏，很難察覺它的存在，而瑞梵奇對於此地仍舊十分熟悉，她拂開厚重繁茂的綠藤，輕易地找到被遮擋起來的山洞。


  陶子恬不可思議地瞪著瑞梵奇，瑞梵奇輕笑道：“這有什麽大不了的呢？曾經，我幾乎把神殿當做我的家，我的足跡遍布這裏每一處。這兩百多年間我不停積累自己的實力，包括海根城，那個可憐的，被貴族壓榨得幾乎無法生存的城市，那裏的居民可是極為歡迎我的到來……我這兩百多年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卷土重來，再次回到這裏。”


  陶子恬攔住瑞梵奇，“當年……究竟發生什麽事？”


  瑞梵奇神情不再鎮定，她急促道：“發生什麽事呢？我已經告訴過你了，神視我為背叛者，向我下了某種詛咒，我僥幸留住性命，卻注定餘生都要活在陰影中……我的父母疼惜我，以家族名義向神殿聲討，所以我的家族，我的城市都被冠上判神的罪名，由神官和軍隊組織的神聖軍團血洗了貝魯奇的城市，殺害我的族人，大神使出手，使得貝魯奇的城市淪為迷霧森林……”


  “為什麽你被視為背神者？你……見過神？”


  瑞梵奇沉默很久，“因為我當年一時新奇闖入這裏。”她望著幽深看不見盡頭的洞穴，眼神肅穆沉重，“這裏，是一切災難的源頭。”


  “不，隻要那個男人仍舊站立在世界頂端，這個災難便不是偶然，而是必然的。誰能見到神呢？那是個目空一切的男人，他不會讓我們這些卑微的凡人有機會衝撞他。”


  瑞梵奇率先走入洞中。


  洞內石壁很不規則，地麵卻相當平整，瑞梵奇與陶子恬腳步都不慢，不一會兒就到達甬道盡頭，盡頭是一個巨大的石廳，幾乎將半個山腰都掏空了，甬道出口正在石廳半空中，石廳底部樹立著一根巨大的紅色晶石柱體，晶石一端接近石廳頂部，一端插入石廳地麵的縫隙裏，不知道延伸到何處，十分壯觀。


  晶石散發著幽幽的光芒，將原本漆黑的石廳照得朦朦朧朧，空靈奇妙。麵對如此美景，陶子恬卻沒有半點鬆懈，再看瑞梵奇，她的表情卻平靜得甚至有些詭異。


  甬道出口的高度難不倒兩個修士，他們很快落到石廳底部，鬱景容和克裏斯正站在地麵的縫隙處。


  “景容！”陶子恬疾步到鬱景容身邊，上下打量他無恙，才轉過目光看向克裏斯。


  克裏斯側頭，意味不明地笑著，“情同手足嗎？”


  “克裏斯·艾弗森。”瑞梵奇冷靜地念著這個名字，一步一步走上前來。


  克裏斯沉默。


  兩人相顧無言，那種奇異的氣氛陶子恬也察覺到了，他暫時將主導權交給瑞梵奇。


  瑞梵奇忽然一笑，打破原本的沉寂，她笑起來十分美麗，也十分純真，即使身著魔女的打扮，也無法抵消這個笑容中明媚的暖意。她溫柔低語道：“我終於再次與你相見，我親愛的戀人。”


  戀人？！陶子恬驚愕。


  瑞梵奇旁若無人，事實上她此時眼裏確實隻有克裏斯一個人，“我想過了，克裏斯，我在兩百年前失去了一切，我變得一無所有，隻除了你，我可以放下一切，包括對神殿的仇恨，因為你已經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留戀。”


  克裏斯凝視瑞梵奇，最終搖頭，“已經晚了，你說的不可能成為現實，我……已經完全被神殿束縛住了，我不可能再獲得自由。如果不是這樣，兩百年前我也不可能傷害你。”


  瑞梵奇哽咽道：“克裏斯，再給我一個擁抱吧。”


  克裏斯停頓一下，終於還是擁抱住痛苦的瑞梵奇。


  這樣的展開叫陶子恬驚奇不已，他看向鬱景容，想在對方神態中找到同樣的情緒……見鬱景容一臉平靜，陶子恬才驚覺自己此番舉止多麽徒勞，鬱景容向來沉著，無論何時都不驚不怖。


  陶子恬隻能將驚歎吞回肚子裏，無論如何，如果瑞梵奇能放下仇恨，在大陸上停止戰爭，於人於己都是好事。


  瑞梵奇撫摸克裏斯的頭發、背脊，“我是多麽留戀過去的日子，我們在彼此的城市裏、在神殿裏，無憂無慮地生活，留下無數美好的回憶，然而一切都不能回到原點了是嗎？”


  “莫妮卡。”克裏斯喚了一聲。


  瑞梵奇深深吸氣，閉上眼睛，“克裏斯啊……重回你懷抱的這一刻，我整整想了兩百多年，如果可以，我想將這一刻延續到永遠，然而，誰都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莫妮卡！！”當陶子恬察覺不對的時候，瑞梵奇已經掏出利器，沒有絲毫遲疑，一劍將自己與克裏斯一同貫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