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死別

  伽絡影一怔，似乎還沒有完全理解涼歌這句話，可是抬手間卻猛然見自己方才攬住涼歌後背的手掌上此時已經滿是鮮血，驚慌之下朝她身後一看，一身大紅嫁衣乍看上去似乎分毫異樣也沒有，但身後金色紫陽花的紋飾竟是早已經被血浸透成了一種暗金的顏色，看上去觸目驚心。伽絡影此時早已經失了一貫的冷靜，伸手過去將偎在自己懷裏的涼歌扶起來的時候連手都在不自覺地顫抖：“你……你，你替我擋了那弑神的咒法？”這句話他幾乎是低吼著出聲的，一片血紅中兩人緊緊相擁的身影像極了一副被火焰快要燃燒殆盡的殘卷，結局已經注定，卻還拚命堅持著一點最後的信念固執地不願意相信，不願意沉淪，仿佛那便是令人窒息的火焰中的唯一一根拯救自己的稻草，一旦幻境破滅，就連掙紮的勇氣，也再不會有了。十丈軟紅雪地裏，伽絡影緊緊扣住涼歌的肩膀，仿佛手中握了自己整個生命，若不握緊，下一刻她便如同流沙般，被他完完全全地失去。臂彎中涼歌的臉色已經同落下的雪一般顏色，想來先前的那些話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力量，鮮血開始不斷地從她嘴角溢出，她卻硬扯出一個蒼白的笑意，艱難地伸手去碰伽絡影的臉：“……我還以為……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咒法……可是，可是那有什麽……你沒事……就好……”伽絡影已經完全慌了手腳，手忙腳亂地想要抓住涼歌的手：“不要再說了，乖，你先歇一會，我帶你回去，天君帝神他一定……”涼歌在唇角攢出一個微微的笑意，襯著大紅喜服，麗的驚人：“……絡影？”伽絡影忙俯下去，同她額頭抵著額頭，輕聲回答：“我在。”她閉了閉眼睛，強忍下奪眶而出的眼淚，歇了許久，終於還是道：“……若我死了……你就……你就把我忘了--”她話音未落，伽絡影已經咬牙低吼道：“我絕不，若你死了，我絕不，絕不……”涼歌冰涼手指壓上他的唇，艱難道：“萬物有時……聚散有時……若我今日死了，靈體消散……但魂卻不滅，日後自然……會在他處轉生……若我轉生，便同你約定……不論千年萬年……定回到你身邊……但是那時……”她眼中浮現疼痛之色，血跡蜿蜒從唇角溢出，同眼角淚水一起，滴落在烏發之間，隱沒不見，“……隻是那時我已非我……我希望來生……你還能再愛上那時的我，而不是……仍看著現在的涼歌……所以答應我……一定要等我。”伽絡影更緊地摟住涼歌，似要將她揉進身體中去，他的玉冠已碎，如瀑的黑發帶了血跡散落在眼前，看不清他的表情，然而緊扣住涼歌肩膀的指節已經發白，似乎是已用盡了全部力氣。涼歌的聲音越來越低，已經幾不可聞，仿佛最後想起什麽，輕輕扯了扯伽絡影的衣襟：“若你得見冥夙……”她閉上眼睛，輕歎一口氣，又忽然似乎咬牙發狠道，“若你，若你見他，便告訴他……來生，來生惟願再不相見……此生終究，終究是我負了他……他收我門下，育我成人，如此恩情無以為報……但他終究負了我一回……百年來為他輾轉的那些日夜，就當……還他恩情罷……此生，此生情債兩清……再……再不相欠。”……涼歌依偎在伽絡影的懷裏，一襲紅衣鋪陳身下，側臉安靜的像是在做一個甜美的夢，仿佛此時迎來的並不是死亡，而是一場漫長而又悠遠的夢境，等待雪過天晴，她自會醒來。隻是這場夢境，於她而言，已經沒有盡頭了。伽絡影保持著懷抱涼歌的姿勢過了許久，終於緩慢抬起頭來，如玉般的臉上帶了刀鋒劃過的傷痕，一雙向來冷靜從容的幽紫的眸子此時一片通紅，他望向雪霧中一個點，輕聲說了句：“你都聽到了？”沒有回音，雪霧中卻慢慢隱現一個紅衣的身影，同是一襲耀眼的喜服，遍布的金色紫陽花，將男子的絕色姿容襯得愈發動人心魄，這樣暖的顏色，穿在冥夙的身上，竟將他原本冰冷的氣質生生蓋下去三分，但這本該喜氣的顏色，此時穿在他的身上，卻滿是濃濃的化不開的哀慟。冥夙低眸凝神望了伽絡影懷中的涼歌許久，突然痛苦地捂住胸口，往邊上一個踉蹌，嘔出一口血來，念了句：“再不相欠……再不相見……嗬，你終究，終究還是恨了我啊……”他忽然挑起一個溫柔的笑意，半蹲下來覆上涼歌的手，“你寧願恨我，也不願說從沒愛過我，便是這樣……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