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五章 君迎階
十月末,長安如約,巍峨城樓,昭昭漢旗。
陳道人歸朝,雍帝劉協遣司隸校尉黃琬,大司農周忠引數十官吏迎門,備四駕車馬,數百羽林甲士,以示器重。
北風烈,見黃,周二人在城前議論。
“嘉謀,可還記得昔年楊太尉府前立的那位迎門童,今朝卻倒置了身份,可歎物是人非矣。”
有些人早慧而後愚,有些人則大器晚成,黃子琰屬聰慧如始,一生善辯機智,為世人所稱道。
“黃公可知張安酒論中有一句:英雄各有見,何必問出處。鄧仲華孤身匹馬北渡河,也添為雲台諸賢之首。閭左布衣,商賈門吏又有何妨?”周嘉謀出於揚州世家,為周異從兄,官拜九卿人前顯貴,卻有一副好脾性,喜詩詞歌賦,是酒論十篇的忠實讀者。
“幸有陳道,非是董卓。洛陽近日傳來的消息嘉謀可知?”黃琬是漢家名臣,秉忠貞之誌無可厚非,但如今出了兩個皇帝,該何去何從呢?
“略有耳聞,朝中不少名要欲東出潼關。”周忠已經說的很委婉了,如今長安城流言紛飛,更有甚者聚眾私議,想讓劉協退居陳留王,迎劉辯入關為天子。
“嘉謀作何想?”
“不謀,不參,亦不知。”周忠更傾心於劉協,至少這位帝王刻苦用功,有雄主之姿。
遂二者無話,各懷心思,共眺遠方。
半個時辰之後,官道迎來馬匹。
“鼓樂!鳴號!”周忠抬手,城樓起了擂鼓聲,數百甲士齊喝助威。
“奉陛下之令,特迎陳從事,張將軍歸朝。”黃琬,周忠二人拱手,身後官員齊拜。
陳道,張合勒馬而下,快步迎至黃,周二人身前。
“末將叩謝陛下隆恩!”陳道領張合單膝跪地,麵朝漢旗。
“二位將軍請起,請乘車駕。”
黃,周二人扶起陳道、張合,指引其乘車,半刻後,車馬直奔未央宮。
時見皇宮內,劉協立於榻前,挑選衣飾,伏貴人與董貴人為帝參考。
“穿哪一件?務必要顯得端莊隆重。”劉協麵上喜色難抑,陳道在側,一切無憂。
“陛下,要不穿此件。”伏壽,伏完與陽安長公主劉華之女,自幼知書達理,賢良溫德。
“此衣豔紅,過於輕佻。”董貴人認為不妥,又選了一件淺黑衣衫。
“今日是喜事,陛下著紅衣,示以熱情真誠,為公先生定能感同身受。”伏壽迎合劉協心思。
“善,朕就著紅衣,快快為朕更衣。”
繼,劉協走正殿,端坐於高台之上,片刻後又覺不妥,起身直奔殿前石階,立階迎望。
三刻左右,陳道二人入宮門,一路小跑至石階下。帝自上往下迎,陳道自下往上走,三者會於石階中段。
“此處不益行禮,二位請先入殿。”劉協左右手牽二人,共赴宣室殿。
入殿落席,陳道即起身呈奏:“陛下,臣自領君命始,引潼關營出子午道,與征西將軍馬騰伐取漢中,曆時四月,幸不辱命,特奉上漢中地形圖。”
陳道從懷中取出圖要,侍者呈於劉協,劉協打開地圖細細做觀,後而朗聲大笑:“雍州並漢中,先生功不可沒,朕定當重賞。”
“陛下此役首功當為征西將軍與射聲校尉,征西營兵甲折損嚴重,望陛下多加安撫。”陳道推了功勳,又將杜畿之事稟明,請雍帝定奪。
“由此聽來,杜伯侯可堪一用,朕即日下詔,賜其印信。”劉協很滿意陳道用暫代二字。
“陛下,漢中據天險,易守難攻,可做屯糧之所,杜太守已派人自成固疏通褒斜一道,朝廷也需從盩厔縣一側協助。”
“允!朕即派衛覬領屯田卒拓寬棧道,行車馬,通商貿。”
陳道將漢中駐防事項一一上奏,劉協也逐個妥善安排,二人來回應答一個時辰有餘。
“陛下,臣未久居漢中,此間諫言存有疏漏,待日後杜太守再與陛下補缺。”陳道持禮退回席位。
“先生與張卿辛苦了,朕此處有一信文,請二位卿家閱覽。”劉協將洛陽來的書信交於二人,繼陳,張共覽。
陳道刹那間變了臉色,因為他的一時之仁又給朝廷留下了禍患。
“陛下,臣……”
劉協抬手製止陳為公:“先生仁厚,這也是朕信任先生的原因,若真是荼毒之輩,朕豈能委以先生重任?隻不過弘農王未能體諒朕與先生,如今弘農王想在洛陽重塑朝廷,朕也是十分苦惱啊!”
“弘農王豈敢如此,假以權柄於他人之手,與傀儡何異?”張合直言指責劉辯,當日董卓揭穿劉辯謀朝篡位之時他也在場,證據確鑿,何來臉麵?
陳道低頭沉思了片刻:“陛下,弘農王一立,定有朝臣依靠,長安城隻怕會不太安穩。”
“先生所料不錯,朕身負先帝血脈,有曆代君王庇佑,自是不懼跳梁小醜。但長安眾臣多有東出潼關的意願,敢問先生朕該如何自處?”劉協目色泛狠道。
“此事臣還需思慮,一時半刻難有定策,請陛下給臣些時日。”陳道征戰在外,對朝廷情況不詳,尚不知有多少人欲依附劉辯,需細細考究之後,才能定策。
“此事不急,先生大可休息幾日,魚兒難耐性子,自會逐一咬鉤。”劉協點頭道。
說罷此事,劉協轉了家常,賜酒於二人,笑容漸增:“先生可知長安近日出了個奇女子?”
“哦!願聞其詳。”陳為公舉杯道。
“此女當堂斥責朕不懂史,亦不會用人。”劉協飲茶朗笑。
“是何人竟敢如此大膽!”張合作問。
“董府,渭陽君。”劉協一字一頓答。
“咳咳咳!”陳道剛入喉的酒水從鼻腔湧出。
“先生染了風寒嗎?先生可要注意身體啊。”
“臣請陛下治罪,臣約內無方。”陳道突然覺得這禦酒都不香了。
“無妨,無妨。渭陽君是替他人鳴不平……”劉協將蔡邕事件的原委說給二人,權當一笑資:“先生,現在覺得酒水可是害人之物嗎?”
“呃!伯喈公學富五車,精通天緯,但這酒量實在不敢恭維,若臣那日在場。隻怕王上公倒於桌案下,不省人事矣!”陳道厚顏暗諷蔡邕是那種殷勤酒宴的無量之人。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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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斜陽,道人牽馬行街,觀這繁華鬧市,聽耳側芸芸之音,讓行各家車駕。若問道人期許為何?盡在此中景象。
半個時辰後,道人至城西,見了久違的府宅。
“老丈,貧道回來了。”陳道栓馬於院外,迎門與董家老吏打趣。
“討食乞兒又來了?”老吏是陳道鬼怪故事的忠實聽客,見了來人也喜。
“老丈何故挖苦?日後貧道可是要做董家家主之人,老丈就不怕貧道把汝逐出門庭嗎?”陳道坐於階下,脫靴抖落土塵。
“老朽還能活幾年?隻怕見不到你耀武揚威嘍!”老門吏目生不屑道。
“老丈身體健碩,活個百八十歲也在情理之中。等貧道日後做了家主,再為你續一妻妾,豈不美哉!”
“莫逼老夫持棒!”
“罷了,罷了!記得喂馬!”
陳道大步入了庭院,見正堂無人,直奔別院。
“渭陽君,貧道歸來,怎不見迎奉,小心貧道……”陳道推門而入,見蘇氏正與董白私話,立即收了囂張麵容,引得董白偷笑。
“嫂嫂在上,受仲定一拜。”
“張安!張府雖是商賈起家,但也識禮知節,在女兒閨閣如此高聲喧嘩,豈是君子?”人如玉,不琢不成器,張安能有今日也是張世平夫婦的功勞。
“嫂嫂,仲定錯了。”陳道作揖間眼神示意董白求情。
“嫂嫂,他外人麵前還是極有禮節,至於家中散慢些也無妨。”董白嗔怪了陳道一眼,開口求恕。
“即使夫婦也該相敬如賓,日後仲定若是欺負白兒,隻管對嫂嫂說。”蘇氏言語間細細作瞧陳道,寄了一份母子之情,從初生繈褓看他名滿天下,許多話又礙於嫂叔的關係難以開口,濃於血水,止於禮節。
“嫂嫂放心,陳郎待吾極好。”
“也罷!你二人且說些私話,嫂嫂便不打擾了。”蘇氏起身出院,房中隻留陳道,董白。
陳道見蘇氏離去,收了恭謙,抬手攬住董白腰身,在其耳後輕問:“可曾想貧道?”
董白早就在等這一刻,但此時卻身顯僵直,紅暈泛麵,不知如何回應:“吾……”
“貧道可是朝思暮想,翹盼難抑。”陳道執美人左手,二人靜立房中,讓董白說情愫比登天還難,陳道索性便不問了。
房門微敞,可見庭中落葉,霞彩琉璃,一訴相思之情。陳道人說著漢中風景,一路見聞。而董白卻一句也未聽清,隻憶那山亭初見。
“想了。”董白聲若蚊蠅,打斷了陳道人的侃侃而談。
“渭陽君可再說一遍?”陳為公故意高聲道。
“聽不清便罷,吾隻說一次。”
“白兒,此生唯你,甘之如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