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中原人攆不走,也攆不完,我們不需要中原之地。”
“我族是遊牧民族,中原是農耕民族,一個遊牧的人占領一片農耕的地,除非我們變成農人,否者待不長久,然一旦我們成了農人,不就變成中原人了嗎。”
“而且中原之人有怪僻,容得家國之內分分合合、連年戰亂,卻容不得外族人侵占分毫。別看中原現在是一盤散沙,我族一旦在他們的地界內喧賓奪主,他們定凝聚一團,奮起反擊死而後已。”
蒼鸞了無音訊,估計已死。匈奴擬定以蒼鸞抗衡舒晉的計劃全部泡湯,群臣的目光全轉移到了“有魚”身上,發覺有魚不失為一個不錯的賭注。
中原的疆土碰不得,那是中原人敏感的神經,匈奴此次來爭謀圖的最好結局是削弱中原的軍力,得到中原最高領導者的應允,簽訂條款,收獲源源不斷的錢財與糧食。
中原人痛斥外侵之敵,卻對主宰他們的主子聽之任之、唾麵自幹。這讓單於萌發新的計劃——誰來當中原的主,替他取悅蒙蔽中原的子民,讓物華天寶之地成為他的囊中之物,這個人不能太聰明並且足夠聽話。要知道培養一個傀儡比侵占更來得省勁。
所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汝公、禦史、宸王、北僚王——集這些尊位於一身的有魚有足夠的價值讓他們挖掘。
群臣一致肯定,讓有魚來做這個傀儡。
單於整理了衣衫,怕失了禮儀,恭恭敬敬坐好,吩咐侍從道:“去請北僚王來。”
蒼鸞已換了一件幹淨的衣裳,雙目裹上一層用來治療眼傷的半透明的紗。他畏畏縮縮地走進大殿,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在場的人,用手指懟著鼻孔。他慶幸身上的毒消瘦了他的形體,不然一個強健的肢體斷掌控不住這樣滑稽的動作,他不知自己模仿得有幾分像有魚,但知道現在的模樣一定像個——傻/叉。
然而哪知就那麽懟了下,一把鼻涕便流了出來,蒼鸞愣愣地看著手中透明的粘液,僵硬了。想來人到中年,身子骨容易犯涼,管他什麽三十出頭、風華正茂…
匈奴侍從立馬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取出絹布輕輕替蒼鸞擦幹手上的邋遢,還體貼溫柔地安慰道:“僚王不必緊張,大家是兄弟族,坐下來慢慢談。”
關於宸王的“傳說”,匈奴人早有聽聞,相傳這個宸王膽小怕事、唯唯諾諾、見風使舵,受到驚嚇會盜汗失禁,嚴重時會抽搐痙攣…匈奴人是道聽途說,如今一見名不虛傳、不同凡想,他們謹細地看著有魚,勉強擠出溫柔的笑容,他們天性粗獷,倒慌自個的野性嚇到眼前脆瓷做出的人兒。
單於豪爽地大笑起來,啟身相迎:“北僚王受驚了,快快請坐。來人上一壺溫熱的奶酒,給僚王暖暖身。”
蒼鸞硬生生地點點頭,挪著步子到一旁坐下:“謝單於關懷。”
單於自諷道:“僚王心中還埋怨本王?”
蒼鸞做出小心翼翼的模樣,舉杯喝了一點奶酒,垂頭道:“我…我不知單於意思。”
單於:“北僚王莫慌,我們沒有惡意,是想幫你出氣、助你登上帝位呐。”
匈奴大臣附和道:“北僚王莫要耿耿於懷,我族當初沒有援助北僚是因為蒼鸞太過強大,我們不敢與他正麵交鋒,如今蒼鸞遭到報應死於非命,中原沒了主,正是另立新帝之時,而僚王你身份特殊,在內是名正言順的宸王,在外是我遊牧族的女婿,我們想扶你做中原的皇帝,以謀求匈奴與中原和平共處。”
蒼鸞啞了一瞬,晃動的酒杯灑出酒來,心底怒氣一股股湧出。匈奴狼虎之心有等夷之誌,敢把主意打到這份兒上來,當真以為他蒼鸞死了嗎!他隱忍地咽下一口氣,匈奴的企圖他記下了,敢覬覦他江山的人,他準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一時間怒火躥上喉頭,他不禁打了個噴嚏,可憐錚錚男兒不抵傷寒之軀,一把鼻涕忽的噴出來。
小侍從見狀,忙不迭走上前去用一張新絹給蒼鸞擦了臉鼻,溫柔道:“僚王不要激動,好好談。”
小侍從的身體擋住了蒼鸞,挨近蒼鸞後他透過白色的眼紗隱隱約約看到蒼鸞寶石一般的赤瞳,以為蒼鸞是肝旺火盛才紅了眼,正好奇地細細看著,哪知蒼鸞突然虎目一凝,戾氣頓發,故意失手摔落酒杯撒了一身的奶酒。侍從恍惚看到一頭猙獰地猛虎撲向自己,嚇得跳了起來,跌倒在地,“啊”的尖叫了一聲。
蒼鸞虎目寧息,一手撐起額頭一手擦汗,做出一副暈眩之態,微微喘息。
單於見蒼鸞被嚇得發虛,當即叫人把那侍從架出去:“來人把他拖下去,做什麽一驚一乍,在僚王麵前失儀!”
發虛的是小侍從才對,蒼鸞方才那怒瞪一瞬令他毛骨悚然,恐怕日後在夢中都會被嚇醒。他四肢不住地發顫,默默被拖了出去,心裏苦卻不說。
單於:“北僚王還好?”
“沒…沒事。”蒼鸞緩了緩氣息,回到話題,有意問道,“據我所知酈王造反,似乎攻到了鹿州,酈王敢與晏帝相爭必是為了皇位,如今晏帝死了,等酈王打敗晏族殘兵就能順理成章成為天下主,怎麽會容我造次,我…我還是不摻合了,能不能送我回北僚。”
單於腦門冒起了疙瘩,早聽說宸王沒誌向,卻料不到如此膽小,江山拱手相讓都不敢伸手去接,活該活得那麽慘。單於幹幹地笑著,極力勸說:“僚王莫不是怕了酈王?那麽本王給你一顆定心丸,本王承諾,匈奴將不惜一切代價助你為帝,酈王若出兵伐你,我就給你兵馬。匈奴的命運同北僚的命運是一脈的,本王絕不會棄你不顧。”
蒼鸞內心冷笑,輕蔑的語氣似有若無:“酈王何其聰明,與晏帝能相差幾許,單於不敢動晏帝還敢動酈王?莫說我不相信單於,小王心裏害怕極了,況且我與酈王有些交情,我不想傷了彼此的情誼。”
單於苦口婆心:“王侯將相有什麽情誼可言,晏帝與你何曾沒有交情,晏帝容不下你酈王就容得下你嗎?醒醒吧,想想千瘡百孔的北僚城。”
蒼鸞沉默了好一片刻,還是猶豫不決,瞻前顧後地問道:“單於如何幫我,可保萬無一失?”蒼鸞想知道匈奴到底做了多少準備。
單於見蒼鸞始有些開竅,揮手喚人拿來地圖,引蒼鸞去看,解釋道:“晏帝已死,死無對證,正是僚王你洗刷冤屈的大好時機。現在晏軍群龍無首、無心力敵,多少百姓心念著僚王回去,我軍從正北方攻入鹿中,為僚王掃除一切障礙,送你入皇城坐上龍椅,直到加冕稱帝。我匈奴絕不貪一寸山河,隻望匈奴和中原長治久安、肝膽相照。”
蒼鸞楞愣地聽著,一知半解地點了點頭。單於轉身吐了口涼氣,冷下一張悲催的老臉看向群臣,同大臣們相顧一眼。他心累得慌,好在終於說服了“有魚”,先騙他當上皇帝,肝膽相照什麽的都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