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第1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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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陽失策了,他過於善解了舒晉的人性!他盯向搖籃裏的尉米,握緊了腰上的佩劍。
“呀呀哇咿?尉米啃著手指頭,聽見外邊傳來了戰鼓聲,探出了頭四處張望,以為爹娘在叫喚自己。孩子這些天沒有哭鬧,因為莫倚樓實在養眼,但他真的有想他們。
莫倚樓心惶惶的,上前擋住王陽的視線。“先生不可,勝負未定,不宜將尉米示眾。
如果太早“撕票,萬一晏軍贏了,串謀這件事便不好解釋了。尉米是製衡舒晉的最後一顆棋,不到萬不得已斷不能輕易傷害他。
王陽:“不是那個意思,你聽我的……
蒼鸞離開前有囑咐,如若酈軍叫戰絕不能迎戰,必須等他歸來。橫道兩旁的山壁是天然的屏障,晏軍加緊了防守,閉城不開,像一塊頑石死死的堵在狹口。六萬酈軍聚在城門外,以盾兵抵擋在前,亦像一塊頑石。
酈軍手拿的兵器裹有一層橘黃色,看起來鏽跡斑斑,很不鋒利。這是開戰前舒晉下達的命令,將所有的兵器在毒池中浸泡了整整一天。這樣的武器無須刺中敵人的要害,不用捅破敵人的鎧甲,隻要割破敵人的皮囊,哪怕在敵人手上劃出一道指甲長的傷口,敵人就會一命嗚呼。這是抵抗晏軍蠻力的最佳辦法。
舒晉站在大後方的眺望台上,遙望布滿弓箭手與投石機的城牆,不敢踏前一步,下令道:“誘敵。
酈軍派出一批擅射的騎兵上前侵擾,在箭把上紮上油囊射擊城門。披著鐵甲的城門自然是射不穿,但城門燃起大火,鐵皮後的實木熱到了一定程度自然會燃燒起來。城門後晏軍用水把城門澆濕,而水的效力在油火之前顯得十分微弱。
晏軍任不得酈軍胡來,一聲令下箭與巨石如同雨下,沒來得及逃跑的酈騎兵當即被萬箭穿心或被砸成肉泥。等晏軍稍稍停歇,酈騎兵又衝上去騷擾。循環往複,晏軍的箭支與巨石消耗殆盡,酈騎兵亦死傷無數。
晏將站在城台上遙望,見酈軍隻剩下三千左右的騎兵。沒有龐大的騎兵在這橫道上相當吃虧,隻要放出一批瘋馬蠻牛便能將對手踏平。晏將揮動旗幟,三萬鐵騎蓄勢待發。城門緩緩打開,一聲聲尖銳的馬鳴響起,戰馬一蹬前蹄,凶煞地衝了出去,如泄洪一般急急趟入河床。晏軍的旗幟在風中激蕩飄揚,嘶吼聲漫過了鼓聲,震耳欲聾。
“散!
酈軍向兩旁逃來,拉開一道道鋼絲一樣的利刃。
晏軍奔騰而來,卷起滾滾沙塵,衝在前頭的戰馬被細刃割斷四肢,後方的鐵騎察覺到埋伏,揮起兵器將細刃斬斷,把前方倒下的兵馬碾成了泥。
霸道無匹的晏軍很快殺進了酈軍的大後方,一支長矛射向了眺望台直指舒晉。舒晉一個轉身,尉矢踏上前抬手將長矛打落。舒晉騎上快馬,衝進一旁早已布置好的盾兵陣列,盾兵將舒晉圍得嚴嚴實實,盾縫中刺出長矛,像一隻拘謹的炸刺的刺蝟。
晏騎兵不敢硬上,把盾兵包圍了起來,而酈步兵與弓弩手再湧上去將晏騎兵包圍,大圈套小圈一般層層疊疊。橫道一空,剩下的酈軍連忙堵了上去,阻止城池內的晏軍殺過來。
舒晉本可以逃開,但晏軍何其聰明,若不實打實的被他們圍困,他們的注意力就會集中在橫道上。舒晉披上了銅鱗甲,手撫在側腰上,盯著敵首摸出了一根毒針。
晏將揮旗指示,舒晉射出毒針刺進了他的頸項。晏將麻了一陣,然後口吐白沫,摔下了馬去。晏將一倒,騎兵方寸大亂,晏軍雖然訓練有素,但沒了指揮者便成了盲打的莽夫,有勇而無謀。
戰鼓打響,兩軍廝殺起來,兵刃相接,血液飛濺。舒晉平靜的皮囊下全是冷汗,酈軍哪怕凶器在手,可抗衡這支騎兵依舊相當吃力。酈人心有餘而力不足,不知能拖住敵人多久。
遠方突然狼煙滾滾,“刃兵終於趕來,主道上的酈軍當即分開。
如一陣疾風襲來,周常揮著大刀率一萬鐵騎衝入了城池。本來快要合上的城門被撞散了架,掩門的晏兵當即被撞飛。晏軍耗盡了箭支再發不出一支箭,而投石器為遠程射擊,根本打不著近處的黔兵。黔軍如升入夜空綻放的煙火,進了城池後四處散開,插滿“周字軍旗後開始大殺特殺。
晏人大驚:“是周常!
周常作風一向浮誇,所到之處不貼滿他的名字他就不信周。他管這種浮誇叫“惡煞旁人。
城池內的兩萬守兵相對周常而言太脆弱了,晏騎兵要殺回城池,卻被酈黔聯軍堵在了外麵。周常煞壞了晏軍的士氣,聯軍一鼓作氣,將晏軍一頓猛打。
——“先生,我軍全軍覆沒了!
將近傍晚,晏軍告急,剩餘的晏兵正催王陽離開。周常突然出現時王陽就料到了結局,不是橫道戰敗的結局,是大晏族滅的結局!他幾經嘔出了血,腦袋一直嗡嗡作響。
橫道固然守不住了,橫道一失,哪怕蒼鸞不費一兵一卒除掉有魚也無法扭轉時局,他手中那四萬晏軍如何敵酈黔聯軍?
王陽不肯離開,他若一走蒼鸞反敗為勝的機率就更加渺茫。他要留下來,最後替蒼鸞除掉一個人。
王陽整了衣冠,安坐在大殿之上。殿中央架著一口大甕,下麵的柴火熊熊燃燒,鼎內的沸水滾滾翻湧。一個赤身的嬰兒被吊在了甕上,雖然沒有被扔進甕裏,但已然被蒸氣活活燙死,皮膚是蒸熟的白色,撲在他身上的蒸氣化成了水,一滴一滴的往下流。
周常在外邊料理晏軍的殘兵敗將,覺不可思議。“蒼鸞藏哪了?
舒晉踏入大殿,要將王陽就地正法,好滅了這個活口。尉矢本跟周常一塊,怕舒晉出事跟了過來,剛走到門口就被眼前的一幕嚇了一跳。
舒晉負手而立,這一次他冷靜的命令中透出了人人都能察覺的緊張與焦急。“殺了他。
一群士兵走上前,尉矢當即喝退了他們。“你們出去!
他隱約有不好的預感,是密密麻麻的恐懼。
王陽笑了一聲,慢悠悠地站起身來,無畏無懼,揮劍砍掉了係著孩子的細繩。孩子瞬間掉入水中,濺起一片沸水打在他們的身上。尉矢看得四肢發軟,走到一旁扶住屏障。
王陽收了劍轉過身去,瞥了一眼發虛的尉矢,心裏有了數,鎮定自若道:“酈王,你我協約共討宸王,以尉米作人質,我王陽是信守承諾的人…
尉米!
舒晉拔出毒針,當機立斷向王陽射去。尉矢捕獲到這個驚天的秘密,豈會讓王陽不明不白的死?他踢飛腳下的石子,擊落了舒晉的毒針。
舒晉怯了步,可想而知尉矢待會兒會是怎樣一副創劇痛深。他連忙轉身往外走,被尉矢攔了下來。
尉矢將舒晉一步步逼退,眉心有難以言訴的恨,口唇顫抖:“你讓小米做人質?
舒晉像被尉矢的目光燙到,埋下了頭去默不作聲。王陽替他答道:“如你所見。酈王先不誠,莫怪我翻臉無情。
舒晉搖頭否認:“不是的,你別中他的離間計。
“我離間?我是在離間,但也是事實!酈王大可把孩子打撈出來,看看是不是尉米。王陽話鋒如尉矢的步子,要將舒晉逼得無路可退。
方才那死嬰懸在上麵的時候,尉矢看其模樣像極了尉米,心像被無數藤蔓撕扯,快要撕得七零八碎。他命懸一線,就拽在舒晉的手裏。“你告訴我,尉米在哪裏!
舒晉鼓足勇氣才抬起了頭,對上尉矢的眼睛:“在鹿州。
王陽:“在甕裏。
尉矢兩唇之間隱隱見有血痕,想是氣血攻心害處了血來,說話已帶有微弱的哭腔。“你不是說是調虎離山之計嗎?!
莫不是黔酈早已商議好?
王陽如醍醐灌頂,發覺舒晉是一石二鳥,既支走了蒼鸞又坑了鬱有魚!他最疑惑的是究竟是什麽理由令有魚舍得棄自身而就舒晉?
他已經沒有心思再細細琢磨,這一刻他誌在離間舒晉和尉矢。他添油加醋道:“這一出恐怕宸王都不知情吧,尉先生,你該問問周常。
尉矢眼眶都要紅透了,跌跌撞撞地跑出去,要去問周常。
舒晉慌了,攔住了他。“不許去!
王陽:“酈王心虛了?依我看,與其讓尉先生問周常,使得黔軍得知酈王的野心,壞了彼此的友誼反目成仇,還不如趁這會沒有外人跟尉先生說個清清楚楚。
聽王陽一席話尉矢不敢再去問周常,那樣會害了舒晉。他痛心疾首,狠狠踹了舒晉一腳,他第一次對舒晉下這樣的狠手。
舒晉吐了一口血,顫顛顛地站起身來。“你非要置我於死地不可嗎!
“意思是你承認了?!尉矢大吼,眼淚湧出了眼眶,“你要變成什麽樣我不管了,把小米還給我,還給我!他死死勒緊舒晉的衣領,咬牙切齒。
舒晉:“你想要多少孩子我們可以收養,何必執著於尉米!
啪——
一聲清脆的掌摑聲令人發寒。尉矢狠狠掀了舒晉一巴掌,他沒辦法再饒恕他。“他是你親生的,是你上輩子積來的福!你為什麽這麽殘忍!
舒晉攀住一旁的桌子,擦掉嘴角的血,不還手。“你全當不知道這件事不成嗎?
尉矢失措地盯著自己打傷了舒晉的雙手,他恨他,為什麽又舍不得?他的喉頭像卡住了東西,啞口難言,跪了下去,蜷縮在舒晉跟前,像隻受了重傷、抽搐不止的獵物。
“晉奴我害過你嗎?為什麽要我淪為一個殺害自己親生兒子的凶手!你就那麽恨我!
舒晉心作疼了。“你自命不凡,不堪與我為伍,我是在挽留你,跟我一起好嗎?我答應你這是最後一次。
尉矢無力再抬起頭來,連凶他的力氣都沒了。“惡心…
舒晉俯下身要把尉矢扶起來,尉矢卻死死扣在地上。“放過我,把小米還給我…
王陽在一旁靜默地看著,趁機揮劍向舒晉刺去。尉矢聞到風動,本能地站起身子擋在了舒晉身前,利刃直直戳進了他的心髒。
舒晉隻見劍首從尉矢的胸膛穿了過來,抵在自己的胸口前。他怔了一怔,拔出毒針就往王陽眼睛刺去。
“啊!王陽痛苦的慘叫一聲,倒了下去。
大片大片的血從尉矢胸口流了出來,舒晉忙不顧喚道:“太醫,快來人!
“別叫太醫了…尉矢沒有絲毫的痛感,臉上有一絲安逸的神情,好似終於擺脫了舒晉的魔爪得以釋懷。“小米孤獨,我去陪小米,不然他哭了都沒人理他…
“我不許你找他!舒晉忍著眼淚,顫抖的手緊緊捂住尉矢流血的傷口。
“放我走。尉矢撇開了頭,入睡一樣的合上了雙眼,不願再看到世間紛擾。他曾經多麽不舍得拋下舒晉,而可這一刻他隻想安安靜靜的,連與舒晉多說一句話的願望都沒了。
他依稀記得那年汝縣之戰,他假死去騙舒晉,舒晉說要給他掃一輩子的墓,現在恐怕要如願以償了,卻已不喜不悲。
舒晉眼淚終於落了出來。“你說說話,答我一句,就一句…
“剖丹。尉矢艱難地吐出這兩個字,再沒了聲息。太醫趕來時,人已經挽救不回。
舒晉緊緊抿住了唇,眉頭顫動,冥冥之中他竟有了表情。他沉沉咽下一口氣,將喉頭的悲痛咽回肚裏,拔出尉矢胸口上的劍往王陽身上捅,喪心病狂。
王陽中了劇毒,眼睛流出兩道黑色的毒血,他本就奄奄一息,再挨上一兩劍也沒有什麽知覺。他模模糊糊的意識到尉矢死了,尉矢一死舒晉的命就不長久,而舒晉一死阿蠻就能力挽狂瀾。
王陽死得其所,安祥的躺平了身子,氣虛微弱,嘲諷著舒晉的無情。“我以…為虎毒不食子…真是大錯特錯了。你們…也錯了,柏先生英明一世居然算錯了這一回。我謀的根本不…是尉米,是尉矢。你命不久矣。
舒晉拔出劍抵在王陽的喉頭處,嘲笑了回去。“我是中了你的計。若不是尉矢告訴了我一個秘密,我都以為我輸了。你也別以為自己死得值,我的藥不是尉矢,是他體內的藥,我死不了的王先生。
王陽露出驚愕的表情,眼裏的毒血頓時大股大股流出,可見他此刻內心如何激憤。他處心積慮所做的一切盡是一場竹籃打水!當初就該讓蒼鸞直接伐兵,他害苦了蒼鸞!他嘶啞的哭出聲來,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舒晉喜歡看敵手這副後知後覺、窮瘋絕望的模樣,“秀色可餐,令他心滿意足。他雙手握住了劍柄,對準王陽的喉嚨,一眼不眨的刺了下去,猶不解恨的命令侍從道:“烹殺,端去給蒼鸞享用。
侍從麵麵相覷,抬起了王陽的屍體扔進了那口滾燙的大甕,煮成了肉泥。
舒晉抱起了尉矢的屍體,往外走去。
周常剿滅了殘兵趕了過來,正想向舒晉問蒼鸞的行蹤,見狀不敢支聲。他默哀了一會,轉身回營。好端端的,尉矢怎麽沒了,聽士兵說殿內當時隻有王陽、尉矢和舒晉,莫不成尉矢還打不過王陽那個儒夫?雖不知尉矢死因,但可以肯定三人當時正在說一件不能為外界所知的事情,大概關於蒼鸞的去向。周常想了又想,最後決定等舒晉精神好些再去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