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忍痛
墨淩早在他們出發的時候便接到了沐蕭然的電話，他們一下車，門口準備好的急救床便迎了上去，迅速地將昏迷中的蘇小懶推進了手術室。
沐蕭然的心裏縱使千百個不願意，但相比未出生的孩子來說，他始終堅定小懶的重要性。他寧願不要孩子，不要這個束縛她的小生命，也要保住她，讓她好好的活下來。
這段時間，她的情緒低落，胃口不好，休息不好，身體整個都要垮掉了。墨淩遞給他的檢查報告也能體現這一點，現在的她嚴重貧血，還伴隨著嚴重的抑鬱症，營養不足，對於一個正常人來說這種情況都不算太好，更何況，她的肚子裏還有個努力吸收母體營養的胎兒。
他又簽字了。作為一個爸爸的身份，再次讓他們的孩子離開他們。他的手仍舊顫抖，不顫抖才是不可能的，這是他們的孩子!
他抬眼看了看墨淩，墨淩會意地朝著他搖頭表示情況不容樂觀，必須盡快簽字.……
蘇小懶是被燈光刺醒的。其實床頭燈光是很柔和的黃光，她醒來隻是因為眼睛不太舒服，身上也不太舒服。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又按了按太陽穴才慢慢恢複了意識。眼前一幕幕的白色伴著消毒水的氣味傳到她的鼻間。又是醫院。她冷笑。
她已經數不清自己進過多少次醫院了。每一次進來都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隻知道，每一次出去，都像是一次重生，或重生成被囚禁的金絲雀，或重生成一位媽媽，再或者，重生為一個其他的什麽人。
沐蕭然仍舊守在她的床邊，這幾乎是每次都不曾改變的事情。他的眼下有著倦怠的青黑色，胡茬也冒出來了短短的一截，膝蓋上還放著台沒有關掉的電腦。
他一定也很辛苦吧？這麽多個日日夜夜的操勞，親人去世都沒法親自去送行，還得在醫院陪著她這個冷漠無情的人。
沐蕭然的睡眠也很淺，蘇小懶不過小聲喊了一聲‘沐蕭然’，他便迅速地掙開了眼。
他打量著床上的蘇小懶，還好，情緒還算穩定。他柔聲問：“怎麽了？”
蘇小懶：“我們好好談談，可以嗎？”
沐蕭然：“可以，不過要等你身體恢複好了再說。”
“我現在就想談。”
“聽話！墨淩說你現在需要休息，要靜養，不能操勞，情緒不能激動.……”
蘇小懶打斷他，又重複道：“我現在就想談。”
“好吧。談吧。”沐蕭然繳械投降。
“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麽那麽想離開你吧？”
“知道，不過……”
“知道就好。”蘇小懶再次打斷他，又繼續道：“我們在一起，兩個人都會不開心，連帶著我還會對兩個孩子不好，這對他們的成長是會造成很大影響的，你一定知道的吧！所以，為了我和你還有孩子都能好好的生活，我……”
不知道怎麽，她竟然有些哽咽著沒能好好說出口。頓了半晌，才繼續道：“我想，我們應該分開。”
“恩。”沐蕭然的表情木然，看不出情緒，隻是輕聲回應。
空氣仿佛凝結在一起，安靜的不像話。
好長一段時間，整個病房都是空蕩蕩的孤寂，縱使這裏還有兩個大活人，也毫無生氣可言。
“等你身體養好了，我放你走。”沐蕭然輕聲出口，仍舊沒有什麽表情，僅是眉間皺成了一團。
“好。”
她還能說什麽呢？她現在這個樣子，恐怕剛出醫院的大門便會暈倒，然後再次被送進來。
她在醫院養了半個月，墨淩的醫術不是吹的，細致入微的配藥調養，出院的時候，她的體重超過了懷孕四個月時的體重。
沐蕭然果然沒有攔她，甚至以往不遠不近跟在身後的保鏢，在為她辦完了出院手續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已經是春末夏初的時節，路上的年輕人都穿著短袖長裙，隻有她，還穿著厚厚的呢子大衣。
她盤算著回那個別墅拿上自己的東西離開，走到兩人曾經的房子前麵，她的目光卻被吸引住了。
蘇沐和蘇林蹲在小花園前用小鏟子鏟著花園裏的泥土，中間那一塊的粉紅色滿天星還燦爛的開著，像是假花永遠不敗似得。
她想打招呼，又不知道好不好，正扭頭往旁邊的別墅走，家裏的廚娘認出了她，喊了聲‘少奶奶’，成功地將兩個小家夥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她的身上。
蘇沐和蘇林也不玩了，丟下小鏟子就一左一右地抱住了她的大腿，一個賽一個大聲的喊著‘媽媽’‘媽媽’。
他們已經會說很多話了，蘇林一隻小手指著不遠處的小花圃，奶聲奶氣說：“媽媽，我為你種了向日葵，爸爸說你喜歡滿天星，但我覺得向日葵好看，像太陽一樣可以讓媽媽暖和一些。”又昂著頭看著蘇小懶問：“媽媽，你喜不喜歡向日葵呀？”
蘇小懶的臉上表情柔和了些，笑道：“喜歡，隻要是蘇林種的，媽媽都喜歡。”
蘇林又問：“那媽媽喜歡滿天星嗎？”
蘇小懶一愣，正不知道怎麽回答，一邊的蘇沐伸著小手敲了下弟弟的頭，很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怒氣：“傻瓜！媽媽當然喜歡滿天星了！不然媽媽怎麽喜歡爸爸呢？”
合著蘇沐認為，喜歡誰種的東西就是喜歡誰了！蘇小懶無奈地看了看天，笑道：“太陽這麽大，你們快進屋去玩，媽媽去隔壁收拾下行李。”
蘇林抬眼打量著蘇小懶，問道：“為什麽要收拾行李呢？”
“額……”蘇小懶這回真不知道怎麽回答了，難不成對著這倆小娃娃說，你媽媽要拋下你們，浪跡天涯去了？
“因為媽媽要離開我們。”蘇沐又一語點破。
蘇林猛然聽哥哥這麽說，癟著嘴就要哭起來，小肩膀一聳一聳的打著前奏。
蘇小懶哭笑不得地看看蘇林，又瞪了瞪蘇沐，“胡說！誰說我要離開你們了！”
“爸爸說的。”蘇沐淡定地回答道。
蘇小懶撫額，這個沐蕭然，還真不怕在孩子的童年留下陰影！她暗自有些後悔被這倆小孩子玩耍的身影吸引住目光了。
“額……”她的腦海中飛快地想著借口，一個兩個的都不行，凡是有漏洞可循的，蘇沐這小子絕對拆台，和他爸簡直一個德行！她隻能使出緩兵之計，抱著蘇林，拉著蘇沐進了別墅。
沐蕭然果然不在家，三個人的午餐要多暢快有多暢快，若是中間蘇沐接到電話的時候不要說她也在，那就更完美了！
蘇小懶盤算著等這倆小子吃完飯，睡午覺的空擋，她可以瞅機會去收拾東西，反正她的火車票也是晚上八點的，時間多的是。
蘇沐和蘇林向來有午睡的習慣，她慶幸自己還記得這些。果然，剛過十二點，保姆就來帶他們去休息。
以往聽話的兩個小孩也不知道怎麽了，一個兩個的非揪著她一起去睡午覺。
她假意順從著他們，緩緩地在上樓梯的間隙骨碌轉著眼珠子，猛然捂住肚子，表情痛苦地低聲抽氣：“哎喲~我的肚子……好難受.……我要上廁所！”說罷轉身就朝樓下跑去，還不忘叮囑蘇沐：“蘇沐，照顧好你弟弟，我馬上就上來！”
蘇沐撫額，他很想告訴他老媽，她的那個方向是廚房的方向！
按蘇沐的智商，他自然知道自己的媽媽想幹嘛，隻是弟弟還沒回過神，他也不想讓他傷心，便也順著蘇小懶的意，帶著弟弟上樓睡午覺了。
蘇小懶果然沒再上去過，盡管蘇沐期待著她回來一直坐在床邊守著看書，也沒能等到蘇小懶上樓。
蘇小懶做賊心虛地從廚房轉到了房後的一扇門，從後門緩緩出去，穿過兩棟別墅間的灌木籬笆，一下就來到了她之前居住的大別墅。
她手上拿著在醫院時沐蕭然的人給她的鑰匙，想也沒想就扭開了門鎖。
她本還輕手輕腳，慢慢地上樓，佝僂著腰，像個誤闖入人家家裏的小偷似的，忽然頭頂就傳來了沐蕭然的聲音，在這個空蕩蕩的大房子裏，還帶著回聲。
“你來了。”
他似乎知道她會來，一直等著她一般。他站在二樓的樓梯旁，俯視著彎腰駝背小心翼翼的蘇小懶，笑了。
蘇小懶搞不明白他的意思，以為他要反悔不放她走了，便直起身質問他：“你到底想怎麽樣？”
沐蕭然挑眉，絲毫沒被她的語氣影響心情，笑著說：“我來送送你。”
額？送她？
蘇小懶不明所以地打量著他，因為高度差的原因，她微微仰視著他，看著他像個王者一般站在樓上，心裏一陣咯噔，嘴裏小聲回了句：“哦。”
她說不清那聲‘哦’到底是坦然還是委屈，總之就是難以言喻的一種感覺。就好像，你追了很多年的一個人，忽然宣布要和別人在一起了，再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神一般的存在了。
沐蕭然比之更甚，她曾深愛著他很多很多年，哪怕到現在，也說不上不愛，連放棄，她都沒勇氣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