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笑，哭
沐蕭然剛出口五周年的時候，蘇小懶已經沒法控製自己哭了起來。
她隻覺得，一切都那樣遲，她想認卻再也找不到人來認了。
她成了這世間上並不特殊的孤兒，隻是這種原本生活在幸福完整家庭中的人，突然要接受自己什麽都不是的痛楚，並不是誰都能明白。
夜幕下，沐蕭然摟了她好一會兒她才止住了哭聲，變成啜泣，在他懷裏肩膀一聳一聳的。沐蕭然耐心的撫著她單薄的後背，輕聲說：“好了，這些都過去了，餘生我會陪著你一起，不要傷心了好嗎？讓他們在天上也安安心心的。”
懷裏的蘇小懶聽到了他的聲音，極力的抑製著自己的哭泣，點點頭，鼻子裏發出一聲恩。
沐蕭然淡淡的看著遠方，深吸一口氣，問她：“好些了嗎？現在要不要去看看你媽媽的遺物？”
蘇小懶掙紮著坐起身看他，眼睛已經腫了還氤氳著不少的霧氣，幾乎是不經思索的衝著他點了頭。
沐蕭然心疼的為她擦去了眼淚，低聲說：“我早想到你會這樣，但是我又不忍心不告訴你，拖了這麽久，沒想到你還是這個樣子，哎~”
蘇小懶忽閃著眼睛看他，問：“什麽樣子？”
沐蕭然無奈的瞅她，佯裝生氣：“像個小鬼，愛哭鼻子！”
蘇小懶噗嗤一下笑出了聲，隻不過因為姿勢不雅，掉下了讓人嫌棄的鼻涕，她窘迫的偷偷瞄一眼沐蕭然，原本想看到的是他在遠眺，事實卻看到他盯著她，一邊嫌棄一邊伸手拿著紙巾要給她整理，蘇小懶忽然就扭了頭，自己飛快的從紙巾盒裏抽出來幾張，三下兩下擦了幹淨，然後用紅腫的眼睛看他：“你剛才什麽都沒看見吧？”
沐蕭然隻覺得她這自欺欺人也是沒誰了，十分鄙夷的看她一眼，然後起身拉她，“走吧。”
蘇小懶跟在他的身後，從那個精美的樓梯上去就是臥房，因為別墅很小，二樓就兩個臥房。沐蕭然像是再給她介紹自己家一樣，指了指左邊那間說：“這間是你哥的，不過據調查他十歲就沒在這兒住了。”頓了頓，看著她問：“要進去看嗎？”
蘇小懶異常堅定的點點頭，心裏盤算著，十歲，那她會不會還存在這裏呢？
他們進去，房間裏的味道帶著長久沒人居住的灰塵味道，她鼻子本就不舒服，縱使沒有灰塵，陌生的味道也讓她忍不住連著打了兩個噴嚏。
沐蕭然指了指床頭櫃上的照片，“那是你們的合影，看起來和你小時候的確很像。”
蘇小懶翻了個白眼，什麽叫的確很像？本來就是同一個人嘛！
她伸手小心的從床頭拿過他們的合影，小小的兩個孩子依偎在一起，因為太小，她還在嬰兒車裏，哥哥因為想要和她臉挨著臉，半個身子都俯到了嬰兒車裏，臉上還不忘帶著勝利的笑容比了個剪刀手。
蘇小懶看著忍不住笑了，身後的沐蕭然瞥見她笑，也跟著無聲的笑了。
他知道這裏的每一樣東西，他又指了指書桌上的，書架上的，床尾的小茶幾上的，都是他們，她和她的哥哥，他看了不止一遍.……
蘇小懶在林立的房裏呆了半個小時，沐蕭然要帶她去看媽媽房間的時候，她忽然就停步了，用可憐兮兮的目光看他，問：“媽媽長什麽樣？和我和哥哥像不像？”
沐蕭然打量著她，隻覺得眼前的妻子就像是臨到要去打針的小朋友一樣問著他打針痛不痛會不會有傷口一般的忐忑不安，他輕笑道：“不是很像。”
見蘇小懶癟嘴，他又說：“你沒有嶽母大人長的好看。”
不知道為何，明明一般人聽了要生氣要吃醋的話，蘇小懶聽得立刻眯眼笑了起來，她說：“好，我們去看。”說話間手上還拿著林立房間的照片，滿滿的抱了一手。
沐蕭然為她打開她母親的房間，看著她一雙眼睛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驚喜，她興奮的看著，絲毫沒有悲傷的情緒，轉身衝沐蕭然高興的說：“我見過這裏我見過這裏！”
沐蕭然被她扯得有些站不穩微微前傾著問：“什麽時候見過？”
蘇小懶仍舊高興：“我夢見過這裏，我還見過媽媽！我小時候真的在這裏住過。”
沐蕭然無奈的隨著她一起笑，一起看，她每一張照片都仔細的看了又看，有些落灰的她還拿著柔軟的外套袖子去擦，視如珍寶。
他們大約在那間房裏停留了兩個小時，蘇小懶這才有些迷糊著說累了想睡覺。
沐蕭然問她要不要在這裏睡，她卻堅持要回酒店，惹得沐蕭然還以為她是害怕或者嫌棄這裏，誰知道回去的路上她的手裏懷裏，全是那裏的照片，緊緊的握著，抓住不放，像是抓著珍寶，亦或是抓著那一段記憶.……
因為深更半夜出去看風景，造訪舊居，回來時天已經蒙蒙亮了，於是，蘇小懶和沐蕭然又睡到了日上三竿。
因為沒拉窗簾，蘇小懶被刺眼的眼光掃到眼睛上，不自覺的就翻身朝著沐蕭然的懷裏鑽，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妥，而清醒過來的沐蕭然卻再也睡不著，低頭看著懷裏的人時不時換個姿勢，眉頭緊鎖，好一會兒才恢複了正常，將薄薄的被子蓋在她的身上自己去了浴室洗澡。
蘇小懶醒來的時候見他不在身邊，房間裏連行李箱也不見了，什麽都沒了，光禿禿的，一時急了，坐起身來邊哭邊喊：“大神！大神……”叫了幾聲無人應答，她又換了個稱呼繼續大聲喊：“老！公！”
房間的門鎖哢噠一聲就從外麵打開，沐蕭然伸頭進來問：“怎麽了？”
她睡眼惺忪的昂頭眯眼看他，委屈的問：“你去哪兒了？我行李呢？我一醒來什麽都看不見了，我還以為你丟下我走了呢！”
沐蕭然這才長歎一聲搖頭走進來：“之前的客房床上被你放了滿滿一床的照片，這裏是另一個客房，行李還在那邊呢。”
蘇小懶虛驚一場，額頭也出了不少汗，睡意漸漸散去，瞅著坐到床邊的沐蕭然問：“昨晚我們出去看了房子，有我哥哥的臥室，我媽媽的臥室，這些都不是幻覺吧？”
沐蕭然見她一臉呆萌，伸手捏了捏她的臉問：“疼不疼？”
蘇小懶答：“不疼。”
沐蕭然笑：“是幻覺。”
他起身就要出門，蘇小懶眼疾手快的扯住他衣服的一角，可憐兮兮的看他，似乎不相信他剛才說的話，問：“要是我說疼呢？”
沐蕭然好耐心的兩手撐在床沿，俯身對視她的眼睛，答非所問：“那你剛才為什麽說不疼？”
蘇小懶癟嘴：“因為我喜歡你捏我的時候看我的眼神。”
沐蕭然無語，嚴肅的問她：“換成別人呢？”
蘇小懶搖頭，“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沒被別人捏過下巴，也沒被別人用那種眼神看我。”
沐蕭然挑眉問：“那種眼神是哪種？”
蘇小懶仰頭看天花板思考了一會兒說：“就是那種看愛人的眼神。”
沐蕭然滿意的笑了，一個又輕又軟的吻落在她的臉頰上，站直了身體說道：“知道了。快起來，我們的行程已經浪費了一天半了！”
蘇小懶喜滋滋的回味著他的那一吻，連昨晚是幻覺還是不是幻覺這件事情都拋到了腦後。
因為吃過午餐已經是中午，紫外線強烈的海灘邊太陽刺的蘇小懶睜不開眼，她才出酒店就又跑了回去正撞上剛出門的沐蕭然。
沐蕭然問她怎麽了，她說太陽大，怕得皮膚癌。
沐蕭然就笑了，唇角那好看的弧度讓她如沐春風，恩，那句話怎麽說的，沁人心脾，對！沁人心脾！
他微微彎腰摟住她，速度極快的為她套上了一件防曬外套，接著指了指酒店對麵的那一叢野樹林說：“還記得那裏嗎？”
蘇小懶點頭，“記得，當時我們在那兒塗防曬霜來著。”
沐蕭然笑，“今天也去那裏塗！”說罷，伸手拉起她的手腕飛快的朝著那裏跑去，他腿長，十來步的距離，蘇小懶腿短，跟在他後麵氣喘籲籲的問：“為什麽不在酒店塗好？”
沐蕭然邊塗邊說：“你忘記我們是來幹嘛的了嗎？”
蘇小懶略一思考，微皺著眉頭說道：“不是應該查漏補缺嗎？當時出來塗防曬霜本來就是失策，現在怎麽還能失策呢？”
沐蕭然沒理她，又往她的脖子上塗了一些，指著她手臂上的說：“自己抹均勻。”
蘇小懶聽話的抹了，忽又想起來他沒回答自己，又問一遍：“為什麽不在酒店塗？”
她隻覺得沐蕭然放在她後頸窩的手輕一下重一下的，弄得她好癢，而且他靠的很近，好像要在她的脖子上研究什麽東西一般，她不經意的扭了扭，也不是真的掙開。
忽然就聽到沐蕭然說：“在酒店塗，我怕我們今天又出不來了。”
蘇小懶對他這句突然而來的話思索了良久也不得其解，直到他們走出了好遠的距離才意思到沐蕭然的真正意思，她的臉頰不禁攀上了兩朵紅暈，氣惱的衝吃著冰棍的沐蕭然說：“沐蕭然你下流！”
沐蕭然一手拿著冰棍，一手還為她端著冰淇淋，被她這麽大聲一吼，愣了兩秒，然後看見她紅通通的臉大笑了起來。
不得不說，人長得漂亮真有優勢呀！縱使是穿著沙灘褲T恤衫還不顧形象的哈哈大笑的大神，這時候都是賞心悅目的。
而當蘇小懶意識到自己剛說人家下流，自己卻無恥的盯著人家賞心悅目的樣子流著口水的時候，沐蕭然已經走出了十米遠，停在那兒回身看她，等她。
他們又一起走過了那條街，街道拐角的那家甜品店還在，隻是服務生已經換了人，蘇小懶依舊要了檸檬水，然後喜滋滋的又拉著沐蕭然的手問他，“你上次要帶我去吃的餐廳呢？”
沐蕭然瞥她一眼，問：“要不要先去你和你哥哥吃飯的地方，讓我見識見識人家是怎麽成為你的救命恩人的？”
蘇小懶臉上一窘，支支吾吾的說：“那我們還得去女洗手間，我手上拿著這些，多不好呀！”
沐蕭然一副沒關係，你盡管去，我在後門等你的表情，蘇小懶一賭氣就將手裏的東西塞到了他的手中，露出一副你可別後悔的表情，然後氣呼呼的走了！
很奇怪，她這個路癡，竟然還記得七年前去女洗手間的路線，而且那洗手間也還在。
她根本沒有尿意，隻是為了表示自己已經成長了，就算再複雜的路線，她也能找回去，於是她就來了。
這次洗手間裏沒有排隊的遊客，可能是季節不對，也可能是時間還早，蘇小懶輕而易舉的穿過了洗手間走到了後門，正東張西望思索著上次往哪邊走的時候，沐蕭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她又左右看了看，像是幻覺，走出來才看見，他正站在拐角，氣定神閑的看她。
蘇小懶內心一萬個鄙夷的眼神想甩向他，最後忍住了說：“誰讓你來這邊的，不知道這裏是女洗手間嗎？不怕人家當你是色狼？”
沐蕭然被她這麽一說臉色有些不好，走開了一些，陽光立刻曬到了他的脖子上，手上，還有那杯檸檬水上，那檸檬水抗議似的從杯壁的外麵滴答著那些液化掉的空氣，蘇小懶心疼了，忙上前拉著他的手就朝著樹蔭下走去。
她心疼檸檬水，但腦子還沒被熱壞，一到樹蔭下就換上了討好的嘴臉衝他笑著說：“哎呀，生氣啦？別生氣了嘛！我其實，我其實是想說那牆邊，你看”，為了提供有利的佐證還特地指了指剛才他站的位子，“那邊太陽那麽大，你可以在這裏等我嘛！曬壞了，我可是會心疼的。”
沐蕭然十分鄙夷的看了她一眼，見她目光鎖定在他的手上，立刻戳穿道：“我看你是心疼你喝的東西都多過我！”
蘇小懶見他的怒氣也沒有再擴張的趨勢，一把接過他遞過來的檸檬水，又用另一隻空閑的胳膊勾住他的手臂，指了指不遠處的中餐廳說：“那裏，我們上次在那裏吃的，走吧。”
哪知道她往前邁步，挽在胳膊上的人卻沒動，她一扭頭卻聽他帶著怒氣的說：“不去了！去我挑的那一家。”
在去沐蕭然選的餐廳的路上，蘇小懶一直在思索著，他到底在氣什麽呢？氣她沒給他炫耀的機會？還是氣她更在意他手上有沒有被曬熱的冷飲？或者是氣些別的什麽？搞不懂。
沐蕭然選的餐廳果然不錯，他們順著樹蔭一路走下去，一個右拐就到了，蘇小懶隨他走進去坐下，看了菜單才覺得似曾相識，又翻到了菜單的封麵，竟然和林立帶她去的是同一家店！隻不過，這個老板的思維也是奇怪，兩家店不過相隔五百米！
她有選擇困難症，挑了十來分鍾也沒挑出個所以然來，幹脆將菜單放到了沐蕭然的跟前，討好的說：“大神，老公，你點吧，你點的我都愛吃。”
也許是被她搞怪討好的語氣和呆萌的眼神蠱惑，沐蕭然甩了一個那是當然的眼神給她，然後刷刷幾下就點好了菜，坐等上菜了。
蘇小懶說的是對的，沐蕭然點的她都愛吃，不知道是真餓還是假餓，沐蕭然見她掃光了所有的盤子，眉頭深皺的問：“還吃不吃？”
蘇小懶看著麵前的三四個盤子，愣了半秒問：“吃光了，怎麽吃？”
沐蕭然徹底無語，翻了個白眼又叫來服務生，加了兩個菜一碗飯。
但蘇小懶剛才吃的急，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吃飽了，等到又過去十來分鍾那兩道菜上上來，顏色還是一樣的誘人，她卻再也吃不下了一樣擺擺手。
沐蕭然無奈的和她確認：“還吃不吃了？”
蘇小懶堅定的搖搖頭，又怕他沒看到似得，擺了擺手，“不吃不吃了。”
沐蕭然見怪不怪的招手，對著服務生說了幾句，拿了卡遞給那服務生，又等了會兒，服務生送回卡他才起身，蘇小懶卻捂著肚子沒動。
他走過去一看，她的臉上已經蒼白的直冒汗了，他伸手一摸，隻覺得她渾身發涼，想也沒想就又喊了服務生讓他幫忙叫計程車，一路上手都沒鬆開的抱著蘇小懶直奔醫院。
看來，故地重遊這件事情，有些東西仍然是會出現的，比如，醫院。
送到醫院一檢查，醫生說是消化不良，開了藥就走了，護士過來輕手輕腳的為她打針，她在清醒狀態下愣是摟著沐蕭然的胳膊不肯打，最後還是沐蕭然使勁兒的捏住了她的胳膊，護士這才一臉鄙夷的為她打上了吊針，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她這一針打到了晚上八點，沐蕭然守在她的床邊看她，她也睜著眼睛無辜的看他，看著看著，兩個人忽然就笑了。
沐蕭然見她從剛才病懨懨的樣子裏活了過來，沒好氣的說：“吃不下還逞能，也不怕被撐死！”
蘇小懶也沒好氣的回他：“有你在，我死不了！”
於是，走廊上臨時加的床位上那個病人，和坐在床邊守著的漂亮男人，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