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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婚假

  偉華的年度財務報告出爐,2006年公司的全球合同銷售額達到了110億美金,提前兩年實現了2004年製定的“2008年合同銷售額達到100億美金”的“801規劃”。


  2007年的春節來得特別晚,2月快要過完了豬年才姍姍來到。


  春節之後,趁著老莫情緒穩定,各個代表處的業務風平浪靜,錢旦回國休了個假,他和秦辛要去領證、結婚。


  錢旦到達深圳的那天,兩個人去蛇口一家地道意大利餐廳吃了頓燭光晚餐,手拖著手在“海上世界”附近散步。


  秦辛遺憾地說:“可惜詩詩和曾子健回不來,詩詩3月份就要做媽媽了,好快呀!不知道她在開羅生寶寶會不會很辛苦?”


  錢旦說:“我這段時間忙死了,和他們見麵不多,就過年的時候到他們宿舍去吃了頓火鍋。詩詩的爸媽都去開羅了,照顧上應該沒問題,不過我那天去吃飯的時候總覺得詩詩情緒不太好,有心事的樣子。”


  “詩詩一直開開心心的,應該是快要生了,緊張吧?”


  “可能吧,前天曾子健到我宿舍來送紙莎草畫,講是詩詩挺著肚子到處去挑選的,要我們找個地方裱好,掛新房裏,下次她要回來檢查。他也是急急忙忙的,沒講幾句話就走了。”


  “希望她順順利利的。”


  夜裏錢旦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和秦辛在尼羅河帆船上看日落,風很大,船迎著夕陽飛馳,正愜意時有輪船汽笛不住地在催促,卻怎麽也看不見輪船是從哪個方向來?


  他驚醒,原來是自己放在床頭櫃的手機在響,瞟一眼時間,北京時間午夜兩點。


  電話是林漢打來的,他急衝衝地說:“老大,埃及es的網關出事故了,現在所有用戶不能用手機上網。”


  按照公司要求,錢旦的手機是每年365天,每天24小時開機,中東北非範圍內軟件產品的所有重大事故必須在半小時內通報給他。


  他怕吵著秦辛,披了件衣服往客廳走:“業務斷了多久?客戶反應怎麽樣?”


  “中斷時間還不確定,3g業務上線不久,用手機上網的用戶還不多,對最終用戶的影響不是太大。不過現在是晚忙時,老莫很生氣,不停地罵我們是垃圾。”


  “你和海濤都到現場了吧?機關的專家有誰在處理?”


  “我和海濤都趕到機房了,研發的專家遠程登錄上來了,拉了個電話會議,我把電話會議接入號發給你。”


  錢旦馬上給他的領導老王通報了事故,然後撥進了林漢發給他的電話會議中。


  他自己並不是這個產品的專家,隻是靜靜地聽著,煎熬了二十分鍾,結果偉華的設備沒有問題,是與他們對接的愛立信設備出了故障,愛立信的工程師處理好之後業務就恢複了。


  虛驚一場,錢旦鬆了口氣,才感覺到雙腳被凍得冰涼,他又爬上了床。


  第二天,他和秦辛坐火車回湖南老家舉辦婚禮。


  火車剛剛開動,他的手機又響了,仍然是林漢:“老大,老莫又開始折騰了,今天一大早他連發了兩個傳真,正式投訴到地區部,投訴昨天的事故。”


  錢旦意外:“搞啥呢?不是愛立信的問題嗎?”


  林漢無奈地說:“是愛立信的問題,不過我們的設備確實土,係統告警的指示性很差,業務中斷後一直沒有任何告警。現在埃及es用手機上網的用戶不多,等到他們的客服中心接到幾個投訴,業務已經中斷一個多小時了。”


  “老莫想幹啥?有啥訴求?”


  “他揪著我們業務中斷後長時間沒有告警,提了兩個訴求,一是滿足他提出來的定製幾張報表的需求,二是要我們把幾台偉華的防火牆、路由器全換成思科的。”


  “他這兩個訴求和事故有毛關係啊?!”


  錢旦知道老莫在借題發揮了,他老早就提出來需要偉華給他定製幾張用於統計、分析業務的報表,但偉華這兩年一直在努力建立規則,把需求和問題區分開,需求的滿足是需要另行收費的,雙方沒有達成一致。


  另外,老莫一直對偉華的軟件產品在埃及es電信使用的偉華自己的路由器、防火牆不滿,提了幾次要求把偉華的“廉價貨”換成思科的產品。


  他的兩個訴求和這次事故沒有什麽關係,但地區部和項目組的領導不希望節外生枝,要他們哄好老莫。錢旦和林漢商量著更換路由器、防火牆的事情是不能答應的,免費做幾張報表看來是難免了。


  林漢一早去拜訪老莫。


  老莫算是有技術情結的,辦公桌上除了他的筆記本電腦外還放了個台式機,台式機接入了埃及es電信的維護網絡,他隨時可以監控設備的運行情況。林漢進門時老莫正在專注地望著他的台式機的屏幕。


  林漢殷勤地說:“穆罕默德先生,注意休息眼睛。”


  老莫的視線沒有離開屏幕,冷冷地說:“如果你們把告警係統做得更好些,大家就能輕鬆些了,你們的東西就是一堆垃圾。”


  “我們的產品還是很好的”,林漢說:“不過你說得對,係統的可維護性是差了一點,我已經把事故的回溯報告發給公司領導了,錢旦在深圳休假,他也去公司找研發的領導了,公司很重視,一定會改進我們係統的監控和告警能力。”


  “什麽時候改進?一個星期之後?一個月之後?一年之後?”


  “穆罕默德先生,你是專家,知道對硬件的監控和告警要容易些,對業務本身的監控和告警要難些,尤其這次偉華的係統是完全正常的,故障點在對端。愛立信怎麽也沒告警?他們出了事故你應該去踢他們的屁股啊!”


  老莫仍然沒有正眼看他:“你不用管愛立信怎麽樣,我當然會去踢他們的屁股。”


  林漢想讓老莫專注和自己交流,他的手往辦公室牆壁上一指:“穆罕默德先生,你辦公室這麽大,別把東西都擠在辦公桌上了,換個大顯示屏,液晶、超薄的,可以掛在牆上。”


  老莫的視線終於離開了屏幕,他望著林漢:“換個大顯示屏?好建議!那就由偉華提供一個給我吧,你們係統的告警做得太差,隻能先這麽彌補了。”


  林漢略一遲疑:“沒問題,我來處理。不過,別換我們的防火牆、路由器了,我們的設備運行得好好的,你別迷信思科了。以前提出來的報表需求我們可以討論,我推動研發去開發,但今後還是要明確雙方的需求管理機製,需求不能總是敞著口麽。”


  老莫終於做出體諒狀:“我可以暫時不換你們那些廉價的防火牆、路由器,我給了你們那麽大的理解和幫助,定製幾張報表你們還要視為新需求來收費?你們怎麽想的?愚蠢!”


  林漢心裏想我真不覺得你給了我“那麽大的理解和幫助”,嘴裏附和了他兩句,坐了下來,和他討論起報表的需求,以及事故和投訴的閉環計劃來。


  中午的時候老莫去了機房,隻有王海濤一個人在。


  他走過去拍了拍王海濤的肩膀,得意地說:“我太知道怎麽對付你們公司了,總是能找到辦法讓你們乖乖滿足我的要求。”


  王海濤不解:“什麽要求?我們一直就會滿足你的要求啊!”


  “定製報表的需求,之前讓你們做你們還要談錢,現在找個機會一投訴就答應解決了,愚蠢!”老莫想了想,問到:“你是?”


  王海濤回答:“是的。”


  老莫望望周圍:“你們其他人去哪裏了?”


  王海濤解釋:“林漢帶大家去麥當勞了,很快回來,我今天不餓,不想吃午飯。”


  老莫突然問:“你有沒有興趣離開偉華,加入es電信?”


  王海濤一愣:“加入es電信?你不是把巴哈招聘過去了嗎?”


  “他隻是一個工程師,我還需要一個專家,你是這一屋子人裏麵最好的。你可以做他們的leader,協助我對付偉華和愛立信。”


  王海濤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我對付好這些硬件、軟件、業務就好了,為什麽要對付偉華和愛立信呢?”


  “為了錢!偉華給你多少薪水?你問問巴哈,他在埃及es的薪水可比在偉華高了30以上。”


  王海濤沒有一口回絕,他沉吟著:“那你能給我多少薪水?”


  錢旦和秦辛在湖南老家擺了喜酒,他已離家多年,賓客中以爸媽的同事、朋友為多。錢旦對大家不是很熟悉,對婚禮本身沒有太大感覺,他老爸卻難得地喝多了。


  酒席散了剛回到家裏,他那手機又刺耳地響了。


  這次是蘇丹的陳永生:“老旦,後天晚上st電信的新版本割接上線,我們一定要一次成功,你要協調家裏的專家把把關啊!”


  錢旦納悶了:“怎麽?曹鬆不是休完假回到蘇丹了嗎?他把關就行了,還有兩個研發的兄弟在現場支持,還有小軍,人夠了吧?要求助也應該是曹鬆打電話向我求助啊?你咋突然對他沒信心了?”


  陳永生說:“曹鬆同學病了,發燒,硬撐著在幹。生活上兄弟們會想辦法照顧他,但項目停不下來,我怕這兩天他撐不住。我和研發那兩個兄弟聊過,他們隻懂各自的模塊,本來小偉不錯,但他幹得好好的年前離職走掉了,小軍比起來還是稍嫩了一點。客戶cto親自盯著這次割接了,我們要嚴防y公司反撲,關鍵時候你一定要支持,必須萬無一失。”


  “曹鬆怎麽了?不是瘧疾吧?”


  “應該不是,我們在北蘇丹還沒人得過瘧疾。你老一定要協調研發真正的專家參與進來,好好審核方案,做好遠程支持的準備。”


  錢旦接完陳永生的電話,對著秦辛抱歉地笑笑:“蘇丹有些急事,我還要打幾個電話。”


  他先打電話給曹鬆問候、了解情況,然後給總部的主管、專家們電話,和他們討論遠程支持的安排。


  夜裏等秦辛睡著了之後,他忍不住還是打開了電腦,收了用郵件發過來的蘇丹割接方案,仔細的審視著。


  兩天以後,蘇丹st電信的新版本割接準備得充分,過程也就順利,客戶cto在機房大聲宣布了割接成功,帶領大家鼓掌歡呼完,就和他的幾個手下離開了機房。


  陳永生陪客戶cto離開,片刻又回到了機房。


  已經是淩晨四點多,割接的收尾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曹鬆離開了電腦,和陳永生下樓透氣。他的燒已經退了,人還虛弱,他倆靠在樓下牆根聊著下一步計劃。


  一起參與割接的小軍帶著一個研發兄弟也下了樓。st電信的院子裏在搞基建,機房大樓的門外雜亂的堆放著建築材料,他倆蹲在一堆磚頭前抽煙,沒有留意到靠在牆根的曹鬆和陳永生。


  陳永生指了指小軍,對曹鬆說:“像不像建築工地的農民工?”


  他噓了口氣,接著說:“挺不容易。有時候覺得我們在這地方沒日沒夜的幹,主觀上各有各的原因,客觀上真的如公司說的,在豐富人們的溝通和生活,也算是為這個世界做了貢獻了。你是為什麽來到蘇丹的?”


  曹鬆望著在磚頭前抽煙的兩個兄弟:“我是被領導騙來的啊,和我溝通說讓我來蘇丹支持半個月,結果來了就被旦哥扣下了,直到這個春節才回趟北京。您呢?怎麽來的?將來什麽打算?”


  陳永生說:“我主動申請來海外,主動申請來蘇丹的。我挺喜歡這種日子的,有成就感,又能多賺點錢。不是說公司在歐洲的業務量要起來了嗎?我打算將來申請去歐洲常駐幾年,和英國人德國人法國人練練去。對了,你這次回去相親了沒有?”


  “當然相了。”


  “搞掂沒?”


  “我覺得差不多了,有個姑娘應該算是已經在談著了。”


  “姑娘是幹啥的?”


  “在寶潔公司上班。”


  錢旦離了家鄉,先回深圳,再赴開羅。


  火車緩緩開動,他望著站台上揮手相送的父母,記起了不知道誰說過的一句話“年少時總想去遠方,去了遠方才發現最遠的遠方是故鄉。”


  他媽媽的膝蓋有了毛病,每次見到她腿疼時有些瘸拐的步伐,錢旦總是在記憶深處找尋年輕時的媽媽。那時候的媽媽高大,現在的媽媽瘦小;那時候的媽媽時髦,燙了一頭卷發,現在的媽媽樸素,白發蒼蒼;那時候的媽媽風風火火,偶爾嗬斥錢旦的磨磨嘰嘰,現在的媽媽步履蹣跚。


  身旁的秦辛懂得他的沉默,伸出手緊緊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機又響了,這一次是王海濤,王海濤嚷到:“老大,林漢和老莫一起出車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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