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會麵

  須臾,嫣影和紅姑抱著琵琶雙雙出現在他們麵前。嫣影很久沒有李紹文的消息,也沒有盼到李紹文出現她自己麵前,竟有些望眼欲穿之感。這些天她輾轉客人間彈唱,總有點力不從心,她心知肚明,這兒的客人大多逢場作戲尋個樂嗬,自己一個飄零歌女,有何德何能讓李大少爺惦記。然而她已經許給他一顆芳心,也曾背著人留下相思淚,卻隻能在孤清的夜裏暗暗把淚擦幹,佯裝笑容給來來往往的客人們彈唱著一首又一首的曲子,忍受他們不規不矩的小動作。


  今天她終如願以償見到心上人,進門時李紹文對她笑了笑,她頓時歡欣雀悅,閱男人無數的嫣影,看得出來他眼裏有對自己的欣賞,更有男人對女人的那點意思。嫣影來了興頭,立即調弦撥琴。


  譚師兄萬料不到剛走了韻味十足的老板娘,又來了兩個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不由道:“江城也有這種旖旎之地,倒讓我想起我們讀書時去書寓喝花酒的情形了。你還記得嗎?我當時看那姐兒鍾情於你,把話給你,你都不應,好不掃興。”


  譚師兄的回憶也提起李紹文的話頭:“我真不感興趣,那時真是少年不識愁滋味喲。”李紹文吃口菜抿口酒。


  “你現在是有這閑情逸致附庸風雅了。”譚師兄笑道。


  “吃菜吃菜,有吃的還堵不住你的嘴。”


  嫣影看他二人之間說笑,有種想融入進去的感覺。她開口道:“兩位先生想聽個什麽曲?”


  “撿你拿手的,隨便什麽小調都可以。”李紹文看了她一眼。


  “我們琴師新改了一曲,叫做《高山流水》,我們姐妹獻醜了。”嫣影道,她和紅姑一同坐下,抱著琵琶“輕攏慢撚抹複挑”,悠揚的樂曲合奏在整個房間裏回響起來。


  嫣影一直凝視著李紹文,這麽多天不見,他好像瘦了些,她竟然有些心疼。


  一首十分的曲子她用了十二分的情感去演繹和傳情,她傳情過猛,生怕他接收不到她的訊號,連譚師兄都看出來端倪。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李紹文:“我看那紅衣姑娘對你有意,你不如把她收了做個妾,不枉人家一曲相思之意。”


  嫣影被譚師兄點破心思,她豎著耳朵期望著李紹文的回答。


  “譚兄你又開我玩笑。”李紹文心念一動,想到家有之嵐,這種熱絡又冷淡下來。


  聽他撇清了,嫣影暗歎口氣。


  “我猜你家有河東獅,要不你就是妻管嚴,有賊心沒賊膽。”他還是如以前念書那般愛逗不苟言笑的李紹文,雖然時遷事易,這股少年心性不曾改變過。


  “你今天是到我家住還是這裏住?”李紹文在心裏大致有個答案。


  “不要麻煩了。就在這裏住吧,你家又要拜見伯父伯母,你那一大家子……我匆匆而來又未備禮物。這裏多好,既可以聽曲喝茶,還有美人相伴,豈不快哉!”譚師兄連連揮手拒絕李紹文去住李家提議。


  “我下午帶你城中轉轉,你第一次來江城,我豈能不盡地主之誼。”李紹文爽朗地笑道,多少日子沒有這樣盡興地笑了。


  “轉可以,我可不坐汽車,汽車飛馳一閃而過沒意思!”譚師兄擺擺手,“我們把這兩姑娘帶上,紅袖伴遊,人力車晃晃悠悠一坐,愜意得很哪!”


  “譚兄還是以前一般浪漫的性情,一點沒變。好,都依你。”


  兩個人推杯換盞當即飲了個盡興。


  午飯後,之嵐在房裏準備收拾小睡,煙翠領了個丫鬟進來。


  “少奶奶,我家夫人在咖啡廳等您。”這是上次芝蘭苑開門的小丫鬟,之嵐記得很清楚。


  當即起身就走,玉春出門一趟不容易,她可不能讓玉春等著急。


  之嵐急急匆匆跨出李府大門時,絲毫沒有留心到管事的二少奶奶周靜如望著她。


  李紹文有令吩咐,加之萬心巧見不著她少生衝突,自然任之嵐隨心所欲出入自由。


  靜如默默地羨慕著之嵐,羨慕她深得紹文哥的寵溺,羨慕她的自由,可她也不願意放掉手中既得的權力。她認為如果自己在之嵐的位置上,必然勤謹持家,當好紹文哥的助手,總比那個總是在外瘋跑的女人強,紹文哥簡直是腦袋壞掉了才會被她迷得三迷五道,靜如忿忿地想著。


  咖啡廳不遠,之嵐帶著兩個小丫鬟往右邊走,她心一急步子飛快,後麵兩個丫鬟也是緊走跟隨。


  再轉彎就要到了,忽然遠處有兩輛人力車跑過,之嵐停下腳步,待看清楚車上的人時,她隻覺得心跳急促一時間眩暈有些站不住。


  煙翠覺得小姐不對勁,眼疾手快扶住她,順著她張望的方向瞧去。


  兩輛車,一輛不是姑爺嗎?怎麽車上還有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紅衣女人,她正挽著姑爺

  的手臂,整個人恨不能縮在姑爺懷裏,大白天的像什麽樣子!她眼裏帶著幾分鄙夷,同時同情擔憂起了小姐。


  李紹文一手摟著車裏的嫣影,一邊回頭和後麵那輛車的男人說著話,後麵的車裏也有個男人摟著一個女人,同樣地濃妝豔抹,那男人時不時低頭同懷裏女人調笑。


  之嵐看得渾身發冷,心肝冰得打顫,若說以前他們夫妻還有偽裝,心碎還有藕斷絲連,今番好像大庭廣眾把之嵐剝開了衣服,又或者剛要愈合的傷口再次被生生撕開,她這麽驕傲的大小姐,把婚姻的真相揭露在別人的眼前,根本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李紹文摟著誰,那個女人她是誰,之嵐不想去追究,她也覺得很無謂,從那天慕青的話對她起作用開始,她就覺得李紹文和自己遲早要分開,隻是沒料到他這麽早地就把景像甩到自己眼前,而且是今天這個模樣。


  之嵐的臉頰紅得發燙,她深深地呼了幾口氣,使自己盡量平靜下來,直到他們兩人的車走遠,才清了清嗓子道:“我們走吧。”


  “小姐您還好嗎?”煙翠擔心地問道。


  “沒事,玉夫人還等著我呢。”之嵐牽起臉頰的淡笑,繼續抬腿向前。


  “你來了,嵐兒。”之嵐趕到咖啡廳,玉夫人正等著她。


  之嵐剛想喚她“娘”,忽然改口道:“玉夫人,今天怎麽有空?”


  “我在家悶得慌,想跟你聊聊天。”玉春吩咐她傳話的小丫鬟先回去,之嵐給了煙翠一點錢,讓她四處逛逛。


  “以前問過你,還是那句話你過得好不好?”玉春問道,握住了她的手。


  “娘。”之嵐不問則已,一問不禁哭了出來,“今天我看到李紹文帶了旁的女人。”


  玉春走過來抱住她,歎道:“我可憐的孩子。”


  之嵐真真正正感到母親的溫暖,她把頭埋進了母親的胸懷裏,她停止了哭泣,在玉春身上汲取著力量,這是種踏實又無法言喻的滿足感,是她二十幾年人生從沒有過的嚐試和感覺,玉春隻站在那兒抱著她就令她心安,不知道如何解決處理的難題似乎也變得不重要了,人生的疑問、生活的際遇皆不重要。


  待她很快平複了情緒,玉春坐在她身邊隻問了一句:“你看到你夫君身旁有別的女人,是心裏嫉妒還是麵子上覺得過不去?”


  這句話把之嵐問懵了。


  “很重要,你要想好如實回答我。”玉春迎著她迷蒙的眼神,正色道。


  之嵐低下頭喝了口咖啡,細細揣摩著玉春的問話,想了良久道:“我覺得是麵子,我不是很在意他帶的那個女人是誰。”


  “你就一點也不妒忌?”玉春問道。


  “我確實有點不舒服,可是我一想到他曾經做過的事我那向著他的心思就枯萎了,隻剩下怨和恨。”


  “他做過什麽事?”


  “娘,你不知道,別的不提,他曾經害我的慕青哥下獄吃苦,此事我絕不會忘。”之嵐不瞞玉春把心中的隱秘和盤托出。


  “周慕青?”玉春驚道,她想了想,“這麽說你愛上了周慕青?而且你還愛著他?那他是不是也……”


  之嵐緩緩點了點頭。


  玉春歎了口氣:“我祁家的女兒,怎麽都這麽命苦!”為了之嵐,也為了走了的珊珊。


  她頓時明了眼前之嵐的感情線就仿如一顆毛線球,交疊錯亂,要想解決就必須找到那個亂結根源的起頭,玉春想幫她一把,也是幫自己一把。


  她緩緩說道:“那我就好好教教你,什麽叫後發製人,因勢利導……”


  周公館,對失去管家權的大太太來說,隻是一幢華麗堂皇的房子而已,每次她從醫院回來,踏進這所房子,就算聽到祁玫喚聲“媽”,依然有股透入心扉的冷寂和孤獨。


  某天聽悅華說老爺子的手偶爾動一下,偶然流了眼淚,大太太就歡喜得上小佛堂拜上一拜,周老爺的情形,就她和悅華娘兒倆門清,她怨著祁玫,什麽都不想說。悅華怨著慕青,幾次來探望都擋在病房門外。


  閉門羹吃多了,周慕青索性不再去醫院。而且年關將至,無論是銀樓或是商行,年前都是一個銷售高峰,他兩邊都不能懈怠,常常忙得連軸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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