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送炭

  誰曾想祁珊遇刺的花邊流言意外地捧紅了金鳳樓的牡丹姑娘,流言從來就在城上上空無聲蔓延,是太平裏的竹床陣裏的茶水熱氣、是永安裏青石路上的做飯煙火,散散漫漫飄飄然然的,嘰嘰咕咕是鴿子的語言,嘰嘰喳喳是麻雀的爭執,窸窸窣窣像屋裏老鼠的穿行,都背負著流言,連周公館裏的花草樹木的露珠兒是映著流言的影子,因此人們因流言爭相一睹引發周家大少和無名小卒趙二之間爭風吃醋鬧出命案的當紅姑娘並不稀奇。


  牡丹從不屬於見之忘俗、一眼難忘的,卻是越看越耐看、愈瞧愈入心的女人,加上察顏觀色的嬌和看透世情的媚,居然在數月蟬聯“花國皇後”,有名自然得利,牡丹自得了“花國皇後”之稱號後,富商們拋擲千金難求一麵。雖然周悅華再不曾來過金鳳樓,已和她斷了聯係,在某種程度上她有點感激他初期的慧眼識人。


  求見的人雖多,但牡丹也有她的選擇。現在她閨閣裏的常客是小張。小張一表人才,戴一副金絲邊眼鏡,第一次陪客戶來金鳳樓喝酒談生意,規規矩矩文質彬彬的模樣,但他出手闊綽給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席上牡丹有意試探,她鬆開胸前掛著的寶石玫瑰胸針,敬酒時故意碰掉在地,小張撿起還給她,她嬌滴滴道了聲“謝謝張先生。”有意捏了捏他的手,小張看了她一眼把手縮了回去,牡丹覺得很有意趣。本以為萍水相逢捧場做戲而已,不想隔了一天他單獨到來,令牡丹喜出望外,當下和他言談調情,你儂我儂,難怪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小張深以為然。


  李紹文售米被搶之事,小張當酒後玩笑說給牡丹聽,叮囑她道:“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可同別人張揚。”牡丹一笑,不知是左耳進右耳出或另有心思。


  可惜小張不知道牡丹還有金主,平白惹出是非。


  李紹文聽聞江城米行的老板們聯名提交改選商會會長的上書,不禁勃然大怒,怒後平靜下來時有點驚訝和心虛。


  為平息爭議,改選大會在上次的會議廳召開,還是那些商號老板經理們,甚至還是上次那個順序。


  “是誰發起這個聯名提議?”張司令舉著文書問道。


  “是我!”城南米行的曹老板大聲道。


  “為何?”張司令皺眉道。


  “因為現任會長李紹文違反行規,私下售米搶米行的生意。”城南米行的曹老板激動指責道,“若非此次致和商行被天門山搶走五百擔米,五百擔米哪,可不算小數目,不然我們城裏米行還蒙在鼓裏!司

  令您說,他李紹文如此自私自利,哪有資格擔任江城商會會長之職?”


  李紹文聽了不服道:“不知曹老板哪裏聽來流言蜚語,硬要栽贓在我頭上?說我賣米搶生意,有何憑證?若你今天拿不出證據,你這可是明目張膽地誣告!”


  “你大可問問你手下人,有人在金鳳樓給花魁透露過這件事。李紹文,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做過就休想瞞得住!花魁我帶來了,人就在門外我的汽車裏,你大可請她進來詢問。”


  李紹文迅速判斷著,無論真假,對質總歸說多錯多,況且致和商行售米是事實。他定定心冷笑:“我憑什麽和一個女人對質?諸位都聽過婊子無情這句話,她們不就認錢,說得話幾分可信?做得了數?如果你曹老板拿不出其他的證據,我可要當著張司令的麵控告你誣陷我。”


  曹老板被李紹文反將一軍吭哧吭哧麵紅耳赤半天說不出話來。


  “不管怎麽說,反正隻要李紹文是商會會長,我們就是不服!我們情願退出江城商會!”其他米行老板見曹老板理虧,紛紛聲援。


  一時間場麵僵持住,張司令問道:“各位,這麽說,不論他致和商行私自賣米一事是真是假,你們就是不服李紹文當商會會長是嗎?”


  “就是這個意思!”米行老板們異口同聲。


  “姑且不念其他,李紹文先生,我想,你得做好不能繼續擔任商會會長的心理準備。根據商會章程第一條,作為會長必須德才兼備,簡單說就是得能服眾。”張司令用溫和的口吻,話倒是清楚明了,“既然如此,這個會長人選還需要大家推舉和表決。”


  他的話有意試探,不就是讓眾人推舉出一位會長麽!


  “我們中有一位現成的人選。”寶祥泰老林斟酌半天,是時候為推舉出力了,“我提議,由周慕青擔任商會會長,之前江城危難時正因為他捐出囤積的米,才能讓粥廠順利運營,你們米行老板們是知道這件事的,張司令您也是知情人。”


  “是的,若周慕青成為商會會長,我們心服口服。”曹老板一口應下來,周慕青的米讓江城所有米行多少都賺了一票,這個情得承。


  兩位候選人重新投票表決後,周慕青順理成章得改選為商會會長。


  “恭喜你了,慕青。”之嵐第一個伸出手對他恭賀道。慕青雖斂了笑容卻掩藏不住眼睛裏對她的笑意,握住她柔軟無骨的手。


  李紹文在另一邊望著他們,臉上沒帶任何表情,這是個陰天的下午

  ,似乎總有團烏雲盤旋翻滾在房子上方裏,暉暗暗的讓他覺得悶得慌。


  散會後以前追捧李紹文的老板經理們見風使舵地圍著周慕青賀喜,慕青拉著之嵐伴在身邊。場麵上的生意人個個精明圓滑,老林見狀道,周經理你恐怕馬上就雙喜臨門了喲?恭喜恭喜!慕青笑而不語,眾人聽了也跟著笑。聽到這話,這次換李紹文快步離開,真是悶得難受,他一隻手鬆了鬆領帶,登車前忽有一個念頭掠過,是誰走漏了消息?他繞轉過去偷偷望了望老曹車裏的香扇美人,心中有了數。


  顧行舒搶走了李紹文五百擔米,當即令人開火做飯,和眾位弟兄飽餐一頓,大碗喝酒大快朵頤後他打著飽嗝晃晃悠悠回了家。


  花錦芳早已見怪不怪,忙吩咐人備醒酒湯,扶他坐下。他在外麵做了什麽,自己不甚知之,他一般不會同自己多講。她準備擰毛巾給他擦洗,剛要起身被他拉住了。


  “今天我做了件大事,可要說給你聽聽。”沒料到顧行舒主動開口提,花錦芳便坐在椅子上聆聽。顧行舒真如打開了話匣子,一件件全如竹筒倒豆子同花錦芳講了。


  如何策劃如何實施,把搶李紹文致和商行米的事情和盤托出。顧行舒說得滿麵炫耀,花錦芳聽得心驚肉跳。


  “他李紹文可不是等閑人物,你該聽過江城三大家族吧?”花錦芳憂心忡忡,“我聽老祁以前說過,李紹文心思細密,為人城府很深,你搶了他的米,他豈能善罷甘休?”


  “哈哈,什麽三大家族,都是噱頭!我不照樣從祁老頭手上得了你回來,祁老頭屁都不敢放一個。李紹文?那更是過去時啦,現今頭上這片天姓張不姓孫。李紹文幾次出頭還得倚仗我天門山,不過狐假虎威而已。現在是他求著我,不是我求他。怕他做甚!夫人不必擔心。”顧行舒大大咧咧地笑道。


  “話雖如此,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你也得有所準備才是。”花錦芳想了想,“依我看,天門山隻是個幫會而已,再鬥狠也鬥不過政府,以前我聽你閑談時說過,軍統局江城站的曾站長不是頗為欣賞你麽。你可知有折關於投名狀的戲?”


  “夫人的意思是?”顧行舒雖喝下丫鬟才端來的醒酒湯,花錦芳的話比醒酒湯管用,令他腦子清醒不少。


  “當年林衝落草,王倫宋萬請他隨意殺一人做投名狀,林衝殺人逢楊誌,楊誌不敵林衝,但敬楊好漢,隨他自去。既談及投名狀,我覺得這些米倒可以幫你投石問路。”花錦芳微微一笑,附耳對顧行舒輕言幾句。


  “還是夫人英明。”顧行舒連連點頭稱謂是,笑逐顏開地,他順手輕輕把她攬在懷裏,就要親她。


  “哎呀,有酒味!”花錦芳欲拒還迎地輕推。


  “男人嘛,有點酒味更豪氣,錦芳我最喜歡聞你身上的香氣,渾身都舒服。”顧行舒嘻嘻笑著去逗她,兩人自然濃情蜜意百般恩愛不提。


  按照花錦芳的建議,顧行舒讓手下裝上一百擔米,親自押車去了江城站。


  曾孝愚聽人來報,親迎出門:“顧山主,哪陣風把你吹來了?走走走,我們到會客室詳談。”


  “不忙,不忙。我這車上裝了緊俏物資,煩勞曾站長命人卸車後再說話不遲!”


  “何物?”輪到曾孝愚驚訝不已。


  “米,足足一百擔。”顧行舒壓低了聲音,“是我幫中以前囤積的存貨,希望曾站長不嫌棄。”


  “豈敢嫌棄!政府不久前頒布了限購令,我手底下的人也隻能定額購米,時常還得麵臨斷炊的危機,跟我抱怨許久,顧山主真乃雪中送炭,感激不盡!”曾站長望著手下人把米一袋袋搬進站裏去,感歎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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