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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詛咒

  玉春還要說什麽,這時門外有人嚷嚷:“你們周爺人呢?要我下午來的,等半天還不見人影,該不會想賴賬吧!”


  玉春聽出了朱保的聲音,心內一鈍,她不安地用餘光瞥了眼桌旁坐著的祁老爺和碧春兩人。他們也聽出有人在外大喊大叫,找周家那小子的麻煩,突然有種被人出了口氣的爽快感,可惜他們身處周慕青的地盤,不敢也不便表露情緒在臉上。


  “是誰敢在萬德商行喧嘩?”慕青新提拔的助理小餘帶著幾分派頭從樓上下來,慕青暫時吩咐他盯著場子,周經理說他馬上回來。他扔了一個眼神,立即有夥計和萬德商行雇傭的保衛立即押住了他。


  又是一次反剪手臂,朱保嘴上不住地罵娘:“個斑馬,我是你們周經理請來的客人,是他讓我來這裏,他媽的這麽快翻臉不認人,去把你們經理找來給我個說法!”


  “放開他,把他帶到會客室裏去。”慕青讓之嵐先去會客室,自己腳步輕快地從大門轉進來,麵上雲淡風輕,誰都不清楚他所思所想。


  “娘。”之嵐開門走進來。


  “你身體怎麽樣了,好沒好點,我這幾天準備去看你的。我……要不是我趕你出門,你就不會有這樣的遭遇,受傷受折磨了。都是我不好。”玉春拉著她看著,愧疚道。


  “娘。不怪你,若這是我的一劫,也是我要麵對的,我畢竟搶去了玫姐姐的幸福,總歸要了結的,我想過了,遲早都會有這樣一出。”之嵐一笑。


  玉春看了她,隻歎了口氣。


  小餘依令行事,把朱保往會客室裏帶。


  門響了,會客室裏氣氛變得微妙得不能再微妙。朱保在此地見到玉春和祁老爺一應舊人,本想罵粗口的話含在嗓子裏。他瘦得竹竿一般,渾身沒幾兩肉,脖頸處更是青筋迸出,喉結很明顯地動了動。祁老爺疑惑地望著……朱保身後走進來的周慕青,道:“周慕青,你搞什麽鬼?”


  “嶽父大人您別急。”慕青撣了撣身上新換的藍色亞麻長袍,之前的襯衫都被汗透了。他扭臉對朱保道,“你確定要我代你還祁家的錢?”


  “祁家什麽錢?”事關玉春的娘家,祁老爺被這句話牽起很多年前的記憶,不自覺地脫口而出。


  “之前的契約周爺你不是看過?這是你親口許下的。”朱保談到錢,什麽也顧不得,管他當著誰的麵,就是天王老子來也得把錢要到手。


  “是我答應的沒錯。可你沒對我說實話。我問你,玄淩道人是怎麽和你密謀的,他騙到祁家的消災錢後同你分了多少?據我所知,你所得的遠遠不止一萬大洋。那時候玉夫人是已經嫁進祁家,祁家給的錢還不夠抵你家的債?”慕青越說,氣性越有些壓不住,臉色陰暗起來,“你還有資格跟我談幾十年前的舊賬!”


  第一個坐不住的是祁老爺:“周慕青,你說什麽,誰騙了我家的錢?”


  “祁老爺您忘了那個說嵐兒受詛咒的雜毛老道?我已經找到了他的人,讓他進來給您解釋吧。”說著他益發憤憤,手下人把玄淩道人“請”進來,道,“祁老爺,您看看是不是此人?”


  之嵐剛剛和慕青出去,大約有所準備,在一旁靜看。


  祁老爺抬頭瞧著,雖然幾十年變化,人的麵目滄海桑田,玄淩道人有些發福,一襲舊道衣舊拂塵,他被小餘暗地冷不丁推了一把,回頭瞪圓了雙眼,忽而覺得這舉止違了自己仙風道骨的出家人形象,用掩藏在道衣裏的手不經意般揮了揮拂塵,念了聲道號:“無量壽佛!”


  輪到祁老爺驚異無比,怎麽可能!這聲音他絕不會錯認。玄淩道人聲音尖細,有幾分彷如前朝宮裏散出來的閹人。就是這個聲音的主人收了張銀票,掐指算了周之嵐的生辰,大驚失色又言辭鑿鑿說這是受了詛咒的嬰孩,留著克男丁,最好的辦法還是早些送出去,一了百了。


  更心驚肉跳的還是朱保,是他自己說漏了嘴,得意忘形供出了長青觀,沒想到周慕青這個有心人真的跑去順藤摸了瓜,見到玄淩道人被挖了出來,竟然一時無話。


  玄淩道人望著朱保,滿眼滿腹都是意外。兩人把祁家給的票子兌了現銀瓜分掉,約定老死不相見,二十幾年過去,一個賭徒一個道士誰會把兩者聯係在一起?隻是還不曾衰老致死,偏偏塵世輪回非要見這一麵不可。而且,還當著祁家眾人的麵,就要揭開兩人做下損陰德的惡事。


  玄淩道人心中發虛,不敢說話。玉春一直直勾勾地盯著朱保,她猜得出三分意思。而且她受害這麽多年,滿腔憤恨有些壓不住。


  她率先打破沉默:“姓朱的,究竟是怎麽回事?你給我說!有種當著大家的麵說出來!”後半句玉春忽然提高了嗓音,整個會客室都是她尖銳的聲音,慕青看得出來,她又流露出曾經在李家大廳為之嵐辯解時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顏色神情,她的情緒明顯激昂起來。


  驀地,

  她揪起朱保的衣領:“你為何要這樣對我?”


  “你問我?這件事都要怪你爹,他做的孽隻有子女來還!誰讓他明知是高利貸還借印子錢?誰要他還不起拿你抵債?誰讓他貪慕祁宏有錢活活拆散你我!這件事也改變了我的人生,失去你後我一蹶不振。有人引誘我上賭場解悶,從此一發不可收拾,我們朱家的家業房屋典的典賣的賣,這都是拜你爹所賜!你還有臉質問我?對了我忘了,宋玉春你也不無辜!你這個見錢眼開的女人,當初你怎麽對我許諾的?為什麽轉臉就跟了祁宏?可惡!”朱保憋在心裏許多年的話,今天終於吼了出來,他打落了玉春的手。


  “強詞奪理!”慕青拍案而起,“你沉迷賭檔敗壞祖業,為何不找自己的原因,去找娘撒氣?你恨祁家上人,難道就有理由和玄淩牛鼻子賊道人設圈套毀壞娘的人生,牽連無辜的嵐兒?你還好意思在這裏說一些漫無邊際的瞎話理由,你簡直丟男人的臉!我看你都愧為人!即便你現在在我麵前死,我都嫌你都髒了我的地方!”


  慕青越說越激憤,不論是祁老爺碧春抑或周圍商行的夥計,都甚少見到周慕青發這麽大的火,說這麽狠絕的話!


  之嵐定定神。眼裏滿是感激,還有複雜難用語言形容的百感情緒,她一言不發靜靜望著慕青,走過去挽住了震驚的玉春。


  慕青心中恨意溢於言表,如不是朱保和牛鼻子老道設計,娘和嵐兒的際遇怎會跌落塵埃?最恨入骨的是,祁之嵐如若是祁家光明正大的女孩兒,自己決不會讓她踏進李家“泥潭”,早就和自己成了眷屬。


  玄淩道人被慕青一頓明槍暗箭的痛斥,臉上有些掛不住,如今的他在長青觀中好歹有些位份,但他怕招惹火星,隻拂了一拂塵,兀自鎮定地立著。


  “你呢?該你解釋了,你妄稱出家人,六根不淨欺騙神明,你騙了祁家多少錢?怎麽騙的?最好你老老實實當著祁老爺麵說清楚。不然我絕不幹休……”慕青轉臉見到玄淩道人動了一動,鐵青了臉色凝著他。


  玄淩莫名心底怵了一怵。


  接下來仿佛不是他自己的聲音,可那尖細的聲音明白無誤供認道:“周施主,不關我的事,都是朱施主他……他……教我這麽做的。說由我出麵用話哄騙祁家老太太,說得越凶險越好,於是我就編造了一套詛咒的說辭,讓老太太出了三萬塊消災錢,我和朱施主四六分了。”


  “是你說我的嵐兒是災星受了詛咒是

  嗎!”玉春眼淚有點控不住,涕淚交加道,“你知不知曉你的鬼話讓我和嵐兒飽受分離之苦,我和她受了多少苦和罪,我們母子天各一方,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的生死!她是個那麽小的嬰兒,你忍心對她下手!你到底是副怎樣的黑心腸!還敢稱出家人,還講什麽濟世度人!佛祖啊神仙哪!你們怎麽就不開開眼!你的弟子裏有這種禽獸敗類,怎麽還敢高坐蓮台!”


  之嵐抽出帕子,給帶著委屈的玉春擦了擦眼淚。


  “聽到了沒!玄淩!”不知何時會客室的門開了,進來數人,頭裏是一位莊嚴的師傅。他上了年紀,白眉白須,同樣的道袍打扮,混元髻已是全白,他手持一柄拂子更顯厚重。


  區區一件小事怎麽驚動了住持!隻怕一頓懲戒免不了,他微微瞟了周慕青一眼,心中叫苦不迭,才了悟到慕青來觀裏尋自己時就非善事,怎麽惹了個惹不起的人!


  “你剛剛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住持開口定奪道,“我觀裏再留你不得。你跟我回去取了度牒,從今以後自去謀生,與我長青觀各不相幹,你也不再是出家人。”


  此話一出,玄淩兩股戰栗,度牒取回,觀中逐人,已經是斷了他在本地的路數。還不待他出口求情,住持使了個眼色,左右的徒弟擁上來,小雞仔似的把玄淩帶出去了。老住持見目的達到,同慕青祁老爺碧春玉春幾人稽了首,大家回了個禮,他自袍袖浮動,仙風道骨地去了。


  玄淩接受法度管束,現在室內的人隻有朱保一人還愣神地站著,前事露白,要錢的事情再也不提,此刻隻想腳底抹油,麵上不由浮躁起來。漫說慕青,就連碧春等女人家都覺察出他想溜的意圖。


  小餘上前帶著幾個夥計,對朱保道:“你跟我警察局走一趟吧。投案自首也許可以判得輕些。請吧!”外麵車子已經備好,單等著提朱保去警局。


  祁老爺聽得在場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加上玄淩的供述,拚湊成一件事情的前因後果,不單單是簡單的驚恨怨悔交織,雖說是有人蓄意謀害是自己的女兒,但他對之嵐的偏見和冷淡就像一種說不出理由的習慣,他的心緒紛雜,不想開口說一句話,發表一句見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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