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 狹路相逢
時映雪帶著自己收集到的第一個魂魄,離開了鹿頭島。
她雖然很著急將自己的靈魂補全,但想了想自己如今在何處,她又決定先去一個地方——東海的最極處。
上次她從彼岸的那個世界回來,遇見那大海龜,就在這附近。
漣漪說那片大陸並不存在,時映雪卻還想去看看。
上一次漣漪不在,這一回她有了漣漪還有浮乙,倒想去一探究竟。
隻可惜她的想法是好的,卻沒有料到自己會和某些實在不願意看到的人狹路相逢。
是靈鮫族的人。
而且不是什麽旁人,是曾經被她解救的,如今的靈鮫族長蘭溪。
那時候蘭溪是被割去舌頭禁錮的可憐少女。
她坐在籠子裏,抬頭看時映雪的目光清澈無暇,即使受到了那樣多的傷害,她卻仍舊天真無邪。
那個少女不能說話,卻給時映雪留下了最初對天真無邪的印象。
孩子都不及她純淨,而興許是母親的死,令蘭溪迅速地成長起來。
若是沒有發生那些糟心的事情,時映雪甚至很想和蘭溪說說話,但事情已經發生了——她們的立場,已經天然對立。
蘭月出爾反爾,隨意丟棄了時映雪,誑騙了葉清秋,害得他去了蓬萊,修為大退,容顏損毀,失去狐尾,也丟掉了青丘少君的位置,時映雪怎麽可能不厭惡靈鮫族人?
但對於蘭溪來說,葉清秋和時映雪,是導致她母親死去的人,而他們卻什麽也不能說,什麽也不敢說,可疼愛她的母親真真實實已經死了——更煎熬的是,無相丸不僅僅修複了她的唇舌,還修複了她的神智,而這顆無相丸,是麵前的仇人煉製出來的。
她純真無邪如同孩童一般的眼神已經失去了,如今她的眼神之中滿是種種複雜的情緒,有愧疚,有後悔,也有深深的恨意。
雙方都沒有說話,誰都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地方看到彼此。
時映雪動了動手,壓抑住自己心中拔劍的衝動,告訴自己蘭月造下的孽並不應該讓蘭溪來償還——可另一方麵,她又會想當初葉清秋臉上可怖的傷疤。
師尊無光的眼神已經成為她心裏的疼痛,她時時刻刻都因此而內疚。
蘭溪尚能控製自己,她身邊的兩個侍從卻顯而易見地憤怒非常。
可是誰也不敢動,誰也不知道葉清秋還會不會發瘋。
他是當真會為了自己的徒弟殺人,若是正麵衝突,就算他們三打一能勝過時映雪,靈鮫族也必定遭受一次比之前更為可怕的災難。
“告辭。”
最終還是蘭溪先說了話。
她海藻一般柔軟的頭發在空中打了個轉,兩百年不見,這位少女也已經迅速成長了起來。
靈鮫不能沒有族長,尚在喪母之痛中的蘭溪被迫成為族長。
她少女的快樂已經完全喪失,每日要考慮的事情太多太亂,令她發了瘋一般地思念自己的母親,心中的仇恨也越來越深。
可是她不能,她恨葉清秋無情,可她不能恨時映雪。
若沒有時映雪,她還是個不能說話的白癡。
這重重交織的矛盾,難以排解的煎熬痛感令她難過無比,於是她率先想要逃離這場令人窒息的會麵。
時映雪也轉身離開,可她怎麽也沒有料到,蘭溪身邊的一個侍從到底沒有忍住自己內心的仇恨,忽然就動了手。
一旦仇恨壓過理智,那所有的懼怕都被熊熊恨意燃燒,所有的情緒裹挾著自己的性命衝到頂峰,再在天穹炸開,如同夏日最最眼裏的煙火。
那侍從的境界並不高,時映雪已經意識到了這攻勢,卻怎麽也沒有想到心動的負麵影響竟在此刻如約而至——她的身體已經開始做出應戰的準備,心裏竟還沉浸在仇恨和悲傷的種種煎熬之中。
身體和心理的差距甚至令時映雪產生了靈魂離體的痛楚,她想起來葉清秋給她準備的那些符篆,立即抓起一張燃燒,強行將自己的靈魂定在體內。
時映雪已經轉過了身,那侍從已經撲到了她的麵前,一雙眼中滿是通紅熾熱的恨意:“你害死了我們的族長,我要和你同歸於盡!”
她的手上高舉著透明的三股叉,用力地往時映雪的胸腹插去。
時映雪意如霜已出鞘,這還是意如霜重鑄之後,第一次與靈獸正麵相對——但很顯然,它比以前更加得心應手,也更加鋒芒畢露。
時映雪隻輕輕一揮,就將那侍從的三股叉給砍斷了。
她本不想殺人,也無意在這場注定無法解開的痛苦仇恨之中駐足,卻沒料那靈鮫已經抱著必死的決心,往意如霜的劍鋒上一撲。
撲。
劍鋒已經穿過了她的胸腹丹田,靈氣瞬間流逝,這靈鮫甚至來不及痛呼一聲,眼角滾出兩顆眼淚,化成珍珠落在海麵上,便化為了泡影。
“你殺了她!你竟又殺了她!”
蘭溪身邊的另外一個侍從明顯被自己同伴的死所激怒。
先前的痛苦仇恨原本就苦苦維持著,最後一根稻草壓來,所有的堤壩都瞬間決堤潰散,恨意洶湧而出。
“納命來!”
她們並非時映雪的對手,甚至連蘭溪都不是。
但蘭溪的臉上苦苦維持的冷靜也再也維持不住,她的眼淚終於湧了出來,雙手也開始結印:“你為什麽,為什麽要再招惹我們!”
時映雪心裏同樣有火氣,當年的事情若非蘭月失言,絕不會鬧成後來這般,更何況剛才那侍從要殺她,她出於自保拔劍,她卻往劍鋒上撲來,當即就死了,這和她有什麽關係?
時映雪的眼眶也紅了起來,人人都知道當年師尊因為她的事情大發雷霆,可誰知道她的心裏有多愧疚多難過?
若是可以,她同樣想要殺了罪魁禍首。
可是她不能,她太過弱小,也不能讓自己的師尊因她陷入一些難聽的口舌輿論之中。
可這不代表她沒有火氣!
從她和蘭溪見麵的伊始,這場會麵就已經成為解不開的枷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心動期獨有的暴戾和失控已經如同脫韁野馬一般奔騰,時映雪手上的劍光已經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