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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四章 老酒一壺

  所有鮮活的情緒都仿佛被他融化在了水裏,他的少年夢,他的白月光,還有他的一切,都隨風逝去了。


  “若非你忽然掉進井裏,我也不知道,原來我還忘不了她啊.……”


  淩軒微笑,可他的眉目之中終於還是有了一些波動,雋永的目光之中有些悲哀的快意。


  情之一字,傷人最深。


  時映雪雖沒有切身體會,可她見過了珩錦和嬋,又見過了漣漪和她的少年郎,還有這許許多多的世間愛意,便很能懂的淩軒此事話語之中的喟歎。


  若非此愛當真徹骨,怎麽會過了這樣多年還曆曆在目?

  說起時家的宿命,淩軒的神色都沒有任何波動,他口口聲聲說著不甘,可連眼神都是安靜的。


  可說起杜月明,他的眉目裏便後悔掙紮起來,仿佛一張空白的紙上泅染了水跡,水被打濕而變得透明,下麵藏著的內容才漸漸顯示出來。


  隔著一層半透明的紙,她躍然紙上,嬌美的樣子一如當年令他心動的時候,刻骨銘心,卻又朦朦朧朧。


  這才是他最痛苦的地方。


  時映雪做顧笑生的時候,呆呆地站在大殿前。


  那時候漫天的日光傾瀉而下,身邊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將糖果遞給她,目光之中半分羞澀,九分半擔憂,回頭看到她的瞬間,心裏屬於淩軒的那一份後悔幾乎是刹那決堤。


  說來可笑的後悔,近鄉情怯的顫抖,再別重逢的激動,種種情緒在淩軒的心中翻湧——可這一份再別重逢,也是他私心裏自己偷來的半晌快活。


  後來,即便自己問鼎朝天闕,萬人齊賀,也不過如此。


  自分別之後,算起來和她最近的距離,興許是朝天闕上兩個名字之中的距離罷,他再也無法觸碰到她,哪怕一次——事實冰冷地像是朝天闕上籠罩的寒雲,自己假設的半晌快活一晌貪歡,顧笑生和杜月明的破鏡重圓,終究還是假的。


  時映雪不能說出口,但她確實感同身受到了淩軒的後悔和渴望——倘若能夠重來一世,他想做的竟不是好好修煉,不是拜托宿命的糾纏,也並非更改自己的命運,而是想要和杜月明重來一次。


  有些遺憾,往日都深埋在心中最深的地方,隻有在午夜夢回的時候才一遍一遍想起,成為將自己的靈魂緊緊束縛的枷鎖。

  想起時覺得呼吸都疼,可仍然覺得高興,想要抓住她的心,就仿佛要在一叢亂蓬蓬的刺之中摘一朵玫瑰一般,手上已經被刺得鮮血淋漓,可這與飲鴆止渴有什麽分別?

  大約便是一個,千金難買我樂意罷。


  時映雪沒有打擾淩軒,她靜靜地坐著,須臾才聽到淩軒問她:“要喝酒嗎?”


  喝酒?


  前程往事落在最後,也不過閑談半宿,老酒一壺。


  “好。”


  時映雪自己也沒有發現的是,若是往日的自己,她還不至於這樣情感波動,也不會如此感性——可心動期的她控製不住自己的情感。


  不過即使她這會兒會反應過來,也隻會覺得並沒有什麽關係——正如淩軒的話裏說的那般,雖說這不是他的意思,可若能幫到時映雪,也算是有自己的價值。


  雖說顧笑生的半晌貪歡並非是真的,但時映雪卻當真走了完完整整的一遭。


  時映雪感覺自己當真做了一個完整的人,即使她知道自己的魂魄還沒有補全,但她仍然覺得,這世間需要鮮衣怒馬,需要快意恩仇。


  之前若是說她為何要去補全魂魄,她隻是怕死罷了。


  她怕自己靈魂不全,修煉不了符篆和煉器,怕自己抵擋不了精神攻擊,更害怕自己魂魄不齊被小鬼所害——她從前並不覺得魂魄有缺有任何不好,出來補魂更有一種被逼無奈的感覺,可如今她想了。


  顧笑生的肆意恩仇她明明白白地走了一遭,她才恍然覺得,原來做人也是痛快的。


  自此以後,她是想去補魂的——不是為了自己能夠修煉符篆和煉器,不是為了抵擋音律和精神攻擊,也不是害怕自己魂魄不齊全被小鬼所害,而是為了,做一個完整的,真正的人。


  時映雪既這般想,所以送上來的酒也想喝了。


  也許做人會有遺憾,可興許這也是那些無情無欲的神仙總是忍不住想要下凡的緣故吧——做人,總歸是更完整的。


  她不想做什麽完美無缺的仙子,她也想要做人。


  淩軒送上來的酒自然是好酒,一杯接一杯,從小醉微醺到酩酊大醉也用不了多久。


  時映雪很快就醉了,她看著麵前的淩軒師尊一個變成了三個,忍不住嗤嗤地笑:“師尊,你怎麽有好幾個?”


  她喝酒喝的興起,感覺看誰都覺得高興。


  時映雪的童年過的並不快樂,流浪,孤獨還有無盡的擔驚受怕讓她過早地成為了後來早熟的模樣,可在淩軒溫柔的目光裏,在柔軟的酒香裏,時映雪醉的很徹底。


  她忽然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地往淩軒的身邊跑,又一下子跌倒在淩軒的腳邊,槐花落了她一身,驚豔地仿佛夢中。


  時映雪伸手去抓淩軒的衣袖,吃吃地問:“師傅啊,那你見過我娘親和爹爹沒有?”


  “我和你說奧,我娘親是極好看,我爹爹也是。可惜我不知道我娘親的名字,也不知道我爹爹的名字,否則可問問師尊是否見過他們.……”


  在淩軒這裏,時光都仿佛是溫柔的,她拋卻了往日的壓力和孤寂,在酒香裏仿佛在找到了自己。


  她躺在滿地的槐花裏,抬頭看著淩軒的臉,又看著樹葉疏影裏漏下來的日光。


  “癡兒。”淩軒低笑,他歎氣,將在地上躺著不肯起來的時映雪一把拉了起來,“我是你前輩,自然是見過你爹娘,都是世上極好的人兒。”


  淩軒將時映雪扶起來,她又躺倒在一邊的石桌上,怎麽也不肯醒了,非要拉著淩軒和他說自己的另外兩個師尊,淩軒靜靜地聽著,忍不住想笑,可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他想起來當年杜月明也是這般,喝醉了酒拉著他說胡話,抱著他不肯他走,他終究還是嫌棄她煩人——可這些事情,已經成為他記憶之中不可觸碰的疼痛。


  至於淩軒的回憶究竟如何疼痛難以觸摸,時映雪並不知道。


  她隻勉強記得自己喝的爛醉如泥,一個人躺在那兒嘻嘻笑,淩軒便在一邊坐著,一杯接著一杯喝,喝到月上中天的時候,才終於笑出了聲。


  後來淩軒一個人靜靜地坐了很久,最後才歎氣:“他們等你很久了,你回去吧。”


  記憶流逝地很快,時映雪很快就在醇厚的酒精麻痹下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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