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七章 何故歎氣
而也有和尚發現那假和尚身上的傷口十分整齊,就算是經驗最多的屠夫也沒有辦法做到這麽整齊劃一,麵前的丫鬟更是看上去手無縛雞之力,她哪裏來的本領獨自殺死一個大胖子,還是用著這樣厲害的刀法?
這世上最難以解釋的事情便常常以神跡來解釋,再加上有人已經在金身羅漢的前麵找到了坐立不安的姐,姐已經和時映雪串供過了,與時映雪的也差不多了,所以廟裏頭的和尚都覺得此事一定是羅漢顯靈,直念佛號。
沒有人再懷疑時映雪。
相反,廟裏頭的諸多和尚都覺得這假和尚實在是禽獸不如,廟裏給他一口飯吃,叫他不至於餓死,他竟然在廟裏做這種禽獸不如的事情,紛紛自告奮勇地將他的血淋淋的屍體抬了起來,是要送官去。
這整件事情都和姐沒有關係,姐卻知道禍事原本是衝她來的,對時映雪更是感激不已。
和尚們連夜將縣衙的門給敲開了,將事情如實稟告給縣官大人,眾人法都一致,甚至還有最大“苦主”一身狼狽的時映雪,事情幾乎是立刻就定了下來。
這時候姐的家人也發現了不對勁,已經四處找了起來,正好在衙門之中碰了個正著,姐一晚上擔驚受怕,如今終於覺得劫後重生,便一頭紮在自己乳母的懷裏,大哭起來,這就回家去了。
不過她也擔憂時映雪,便留了兩個婆子下來照顧時映雪。
時映雪被縣官等人留了下來做了口供畫押等,忙碌了一夜,到鄰二日邊將白的時候,縣官便布置好了一牽
因為這等在佛寺之中意圖行不軌之事還被佛祖顯靈懲戒的事情太過惡劣又太過神奇,縣官為了告誡百姓,便將這所有的一切連夜寫好文書告示,張貼於城牆之上,將假和尚的罪行逐條列舉,昭告下。
又將假和尚的屍首直接懸掛於城牆之下,叫他整日受風吹雨淋,為自己的惡行贖罪。
事情到此,時映雪覺得怎麽也應當告一段落了,怎料自己被婆子們迎回姐府裏的時候都還沒有回到自己的現實生活之中去。
姐娘家已經和姐了解過了,姐也不是個忘恩負義之人,將其中一些關鍵隱瞞了再一一告知。
姐的家人果然知道了時映雪乃是替姐受罪,時映雪這一回可是真的救了姐的名聲和清白,全家上下都將時映雪當做她的救命恩人,對時映雪頂禮膜拜。
姐的家人甚至拿出黃金百兩出來想要獎賞時映雪,甚至做了滿滿的一桌酒菜,嘉獎她救主有功。
時映雪難卻盛情,便隻好陪著大家一同用酒用菜,觥籌交錯之中也不知怎麽回事,喉嚨之中一哽,竟是被一根長長的魚刺給卡在了喉嚨裏,竟然直接被這魚刺給活生生噎死了!
這是什麽道理!
時映雪簡直滿肚子氣悶,又不知道該什麽些什麽,隻好任由自己的意識搖搖晃晃地從丫鬟的身軀之中抽身而出。
她低頭看著亂成一團的酒席,看著那個因她忽然死亡而滿臉流淚的姐,忍不住歎了口氣。
這姐也太過真,時映雪和她相處這麽一段時間竟仿佛有些感情了,心中直想著,自己走了之後姐可要好好照顧自己,莫要再這麽容易就上當受騙了。
正當她歎氣的時候,她的耳邊忽然就響起了一個柔媚的女聲:“怎麽啦,為什麽歎氣?是不是你也覺得我是個蠢蛋,這麽簡單的事情也能被我最後弄糟?”
這聲音之中仿佛有些怨氣,時映雪猛得一轉頭,竟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自己的身軀之鄭
自己的頭頂還是漣漪的玉簪,左右仍然是結界,幻境和自己失去意識之前沒有任何區別。
而這話的分明就是姐的聲音,時映雪看到她正坐在自己身邊,身上華美的衣裙如水一般緩緩地鋪開了一地。
姐的手上拿著一塊兒亮晶晶的東西,她的臉上看上去還是那樣純真,手上捏著的東西卻正尖銳地抵在昏迷的玉樓春脖頸上。
那一塊兒亮晶晶的東西分明就是時映雪的殘魂!
姐穿著一身玄色的衣裳,那張時映雪已經非常熟悉的臉上滿是嘲弄——她並非嘲諷時映雪,反而是嘲諷自己。
時映雪已經和姐相處了一段時間了,知道她是個什麽性子,便直接接話道:“並非如此,隻是覺得姐真可愛,我不在的時候,她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被旁人欺負了。”
姐的手抖了一下,十分詫異地抬起頭來看著時映雪。
時映雪與她對視,雙目之中滿是坦然,還微微地帶著安撫之意。
這話令姐十分吃驚。
她怎麽也沒有想到時映雪竟然會這麽。
“那些人啊.……以前的那些人,沒有一個像你這樣的。”
姐放開了玉樓春,手上張張合合地握著手裏的那塊殘魂碎片,目光之中又冷靜又悵然。
“有人我太蠢,活該去死,也有人我過於狠辣。”
姐抿著唇笑了笑,殷紅的唇微微地一勾:“不過這些話的,我都叫他們去死了。”
她的手指遙遙地往外麵一指,時映雪大約想起來那個方向正是時映雪和玉樓春進來森林的時候剛剛到的地方。
那時候她和玉樓春的腳下壘了一堆森森白骨。
時映雪吃了一驚。
她並非是因姐殺了人兒感到疑惑,自己的肉體和靈魂都被這樣苦苦磋磨,在人世之中苦苦徘徊不得離去的人兒,殺了人又有什麽不對呢——這世間事不外乎如此,弱肉強食,因果輪回報應罷了。
她疑惑的是,怎麽會有人叫這樣一個柔弱而真的女子去死?
時映雪十分得疑惑。
姐仿佛很開心地看著時映雪臉上的種種情緒翻滾,目光之中含著一些釋懷。
她見時映雪還是沒有想明白,便站起身來拍了拍自己的衣袖,不再給她疑惑的時間了。
大約她心裏的夙願已經了了,留在簇也並非她所願,性命和靈魂便已經可以消散了,一切也可以不再執念。
時映雪看著姐身上原本一團濃墨似的衣裳緩緩地變了色。
一開始還是渾身的玄色,如今卻在時映雪的麵前從這玄色緩緩蕩漾開,漸漸地,竟儼然變成了一整塊兒的白色衣裙。
剛剛姐的樣子看上去像是一個因罪行累累而見不得日,渾身都是黑暗的惡魔,她臉上用濃厚的脂粉描摹著自己蒼白的眉目,將一切感情都藏在了這厚重的如同麵具一般的妝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