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尋釁女比武出奇招(下)
夜入三更
大堂內,隻剩下就著燭燈奮筆疾書的郭芙蓉。
她本想著以一篇《孔賊》作為禍事口,她想過了,就算不能讓小貝上白馬書院,大不了自己賠她一個其它的學院。
她可沒有想過能逼得佟湘玉直接開了自己,眼下自覺過得還行,就是悶了點,找找樂子就行了。
“能不能回客房嗑你的瓜子。”
郭芙蓉丟下筆,看著坐在主座上,後仰著享受的月落,便是氣不打一處來。
想姑奶奶半世英明,居然被一個搞老莊的教書先生給坑了,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卻偏偏隻能自認倒黴。
畢竟這事確實是自己招的,小貝被選中是她的運氣好,自己大不了再幫一把唄,就當坑她的補償。
“不好意思,不能!”
樂嗬嗬的搖晃著腦袋,哼起了自己的歪樓改良版探清水河“提起那郭小姐,孔賦變孔賊,搬起了大石頭,甩了你一臉……”
聽著月落落井下石,還有那亂七八糟的台詞,怒的恨不能一掌拍不過。
“嘛呢!鬧啥呀大半夜的!”
白展堂三巡而歸,看著準備動手的郭芙蓉,和已經起身站到了凳子上,準備運轉輕功溜走的月落,作為默認的大家長,白展堂自覺維護著客棧的“和平年代”。
“你也是,怎麽還沒有寫完呢?”
看著滿桌子的入學考試題,郭芙蓉覺得過去讀的書都白讀了,要不是有先前那篇《孔賊》的經驗,說實話還真是不知道咋寫。
至於為什麽不找呂秀才,別逗了,人家是一心追隨孔孟之道的酸秀才,讓他來寫,還不如直接棄權呢。
不理會幸災樂禍的月落,郭芙蓉深深歎了口氣,說道:“現在的小孩兒好可憐,作業太難了。”
老白和月落對視一眼,發覺了對方眼中的笑意,白展堂自然知道郭芙蓉心裏打的什麽小九九,不就是想逼自己出手嘛。
小貝的入學考試已經讓佟湘玉好多天沒有休息好了,可以想象到佟湘玉對於這件事有多重視,如果被郭芙蓉搞砸了,那佟湘玉肯定是會找白展堂收拾郭芙蓉,多好的出手理由,不得不說,郭芙蓉還是有點心計的,到底是走過幾天江湖的。
隻可惜啊,誰也沒有料到先生是個搞老莊流派,郭芙蓉也算是玩砸了。
“孩子哪有你可憐啊,是吧小落。”白展堂鋪著被子,調侃道。
“就是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真是活了(liǎo)大該啊。”月落說著還唱了起來,氣的郭芙蓉委屈不已。
“你們,你們太過分了,嗚嗚x﹏x”
郭芙蓉雙手抓著腦袋一陣亂撓,裝作一副很是委屈巴巴的樣子。
白展堂熱鬧也看的差不多了,見平時大咧咧的郭芙蓉居然作出這麽一副小女兒姿態,還以為她真的鬧累了。
“來來來,喝口水,瞧你這頭發亂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把你怎麽著了呢。”白展堂遞過去一碗水,笑道。
郭芙蓉剛伸手接水,突的,一道靈感從腦中閃過。
“月落同誌,請你離場好嗎,我要跟老白同誌聊聊。”
看著郭芙蓉嘴角上揚的奸笑,月落猜到了應該是那條計策,不過不得不說,郭芙蓉確實有些過於執著比武了。
有的時候就像是魔怔了一樣,為了比武甚至不惜犧牲名聲的代價,無論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所求隻為一場交手。
“啊?啊我知道了,老白你多保重啊。”
月落也不知道該怎麽勸,因為郭芙蓉比武的執念實在是太深了,而自己就這麽兩下子,實在是不值一提。
而白展堂卻是莫名其妙,不知道月落什麽意思,但是他的眼神示意,倒是隱約猜到了什麽,可是,為什麽要回避呢?
砰!
待得樓上傳來關門聲,郭芙蓉這才回頭看向白展堂,一副奸計又得逞的樣子。
反手拔下頭上的簪花,一邊解開腰間的束帶,江湖兒女不拘小節,這點小場麵,她還不至於會放在心上。
“幹啥呀你?”
白展堂心中一愣,起了戒備之心,寬衣解帶可不是什麽好玩的事情。
郭芙蓉也不理會,繼續塑造著一個委曲求全受人欺負的弱女子形象。
“我的頭發怎麽這麽亂呢?還有我的這個腰帶,怎麽會在你的手裏呢?誰幫我寬衣解帶的呀?”
“你自己!”
白展堂看著郭芙蓉的懵懵然三連問,覺得這孩子怕不是寫作業寫瘋了吧。
“誰信呐,接招吧!”
嗬嗬,白展堂頓時反應了過來,合著是在這裏等著自己呢,但是自己是那麽容易妥協的人嗎?
“你休想!”
見白展堂還是不同意,郭芙蓉不得不采取進一步措施逼迫,在她看來,比武才是最重要的,手段都是其次。
“來人呐,救命啊!”
好家夥,這一嗓子便是連白展堂這種老江湖都給嚇蒙了,為了比武至於玩的這麽大嗎。
“行了,別喊了!”
白展堂可不敢讓她繼續喊下去,這要是把官府的人招來,那還玩個鬼哦。
“打不打?”
郭芙蓉一心隻想比武,又一次逼問著白展堂,她不相信白展堂這麽能忍。
卻見白展堂死活不同意,那就繼續裝下去唄。郭芙蓉甚至是自己捂著自己的嘴,隻發出低沉的掙紮聲,仿若真的被白展堂脅迫了一般。
樓上拐角的月落感歎不已,講真的,不知道實情的,光是這段聽覺盛宴就能讓人產生誤會。
郭芙蓉玩的是真的狠!隻有身處其中,月落才能感受到郭芙蓉對暴力的無限向往,以及白展堂對平凡生活的無比崇尚。
果然,不過半盞茶的功夫,終於,將其他人都驚動了。
呂秀才和李大嘴因為離得近,最先從後院出來,看著衣衫不整頭發淩亂的小郭,頓時衝上前掰開二人,一把推開眼中的禽獸不如的白展堂。
平時看著道貌岸然,居然沒想到還有這麽令人發指的一麵。
二人抬手要打,爭執在了一起。
“你們聽我解釋,我冤枉啊!”
白展堂欲哭無淚,這小姑奶奶太敢玩了,女孩子家的名聲都不要了嗎,想到她還是郭巨俠的女兒,便是更無可奈何。
“你冤枉個啥?”
場麵頓時安靜下來,隻見佟湘玉披著綢子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的俯視著爭執的幾人。
冷淡的態度另白展堂一時失神,顫巍巍的說道:“掌櫃的,你聽我解釋……”
啪!
一個響亮而幹脆的耳光,站在樓道上的月落不免心疼老白同誌三秒。
其實他現在或許可以出去解釋清楚,但是這之後,對於小郭的負麵影響隻會更嚴重,大家對她的印象隻會差到指點。
和郭芙蓉自己幡然醒悟之後認錯不一樣,眼下揭穿事情隻會更糟糕,月落沒有能力確保這事不會迫使小郭離開,更無法保證他們之間的家的關係。
那就隻好順其自然,讓老白再委屈一下了,默哀三分鍾。
眼下的場麵,便是佟湘玉也無法冷靜思考。
“不要打他,不要打他,是我不好,是我勾引了他。”
郭芙蓉依舊沒有打算停手,她還要繼續添油加醋,逼迫白展堂。正當大家開始懷疑郭芙蓉話中之意的時候,卻又聽她說:“白大哥我求求你,你不要殺我,你不用殺我滅口,嗚嗚嗚~”
郭芙蓉跪在地上拽著白展堂的衣袖,歇斯底裏的哭訴便連月落這個知情人都覺得是真的一般。
先假言自己是作俑者,再將責任攬到自己身上,怕是走到這一步,任誰都無法相信白展堂,哪怕是相處了快兩年的同伴。
終於,在極度的壓抑和委屈之下,看著始作俑者這般編造自己,扭曲事實,白展堂終於忍無可忍:“我跟你拚了我!”
哈哈!你終於要出手了,那就接招吧!
“葵花點穴……”
“排山倒……”
“砰!”
未等二人動手,呂秀才直接從後麵偷襲,抄起板凳對著白展堂後腦便是一砸!
唉,造孽啊!
親身經曆著這種大型抹黑現場,月落不免都覺得有些憋屈的感覺,莫名的感覺壓抑。
中招的白展堂頓時眾叛親離,摔趴在桌子上,嘴裏卻依舊嘀咕著:“我冤枉啊……”
佟湘玉也是漸漸冷靜下來,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她與展堂相處了快兩年了,也沒見其見色起意過。
白展堂若真是由此歹意,自己能夠安然無恙嗎?呸呸呸!想什麽呢!
可是望著那咬著手,無聲抽泣的郭芙蓉,她又無可奈何,事實擺在眼前,她能說什麽?
在沉悶壓抑的氣氛之下,天色漸漸變亮,今天的雞鳴聲,聽著格外的刺耳。
月落陪著白展堂在大堂坐了一夜,直至眼下即將離別,白展堂也沒有打算再去解釋什麽了。
為什麽?因為清白,郭芙蓉的汙蔑讓他感覺到,自己似乎永遠也無法擺脫過去的黑色身份,自己永遠都不能是一個清白之人,自己隻配留在那被世人唾棄的另一條路上。
至於郭芙蓉,白展堂告訴月落,其實他並不怨她,反正自己也不是什麽好人,與其說出真相壞了她女孩子家的聲譽,倒不如就有自己這個本就已經聲名狼藉之人多背負一個罵名。
而且他很清楚,這是一次心靈的拷問,如果她回頭,或許他白展堂也算做了回善事,如果沒有,那就是自己注定了要繼續漂泊……
可是……
白展堂顫巍巍的打量著客棧,這個讓他決定金盆洗手的地方,這個有家的感覺的地方,他真的好舍不得走,原來自己,不知不覺已經愛上了這個地方,愛上了這樣每天普普通通當個小跑堂的日子……
“看啥呢,還不趕緊趁著天沒亮趕緊走,等著坐牢呢。”
“快走吧,邢捕頭來了就麻煩了。”
大嘴打包了廚房僅餘的兩根黃瓜,交給白展堂,讓他還是趁早逃命去吧。
畢竟相處了這麽久,大家還是好聚好散吧,算是做兄弟的最後一點遷就。
正要走,白展堂又似乎想到了什麽,算了,就當是臨別贈言吧。
“郭芙蓉……”
聽到白展堂喊自己,郭芙蓉心虛的跑上跟前,她沒有想到,自己的任性,會帶來這麽大的後果,損人不利己。
想起昨夜最後瞥見月落的那一眼,他那意味深長的眼神,讓自己覺得自己意識到,有些事情似乎真的做錯了……
“在這兒呢。”
“謝謝你,讓我重新過上了提心吊膽打打殺殺,吃了上頓兒沒下頓兒,過了今晚沒明晚的辛福生活。”
白展堂戲虐的口吻更想實在嘲諷曾經的那個自己,現在,他更加領悟到了江湖真的太江湖了。
“你知道兩年前我為什麽留在客棧嗎?”
“就是因為我想改邪歸正,重新做人事到如今,看來我隻能重出江湖了……”
“哎,站住!這事兒,這事不怪他,是我不好……是我逼他動手才這樣做的。”
郭芙蓉的良心終究無法容忍自己為了一己之私便陷害他人到這一步,而白展堂的一番話,更是讓她意識到,她的江湖就是不再倔強肯回頭的自己……
哪怕是罵名,自己的事情就該自己承擔,否則,有什麽臉麵號稱自己是芙蓉女俠!
郭芙蓉忍心接受著眾人的指責,她沒理由反駁,錯了便是錯了,她不是過去那個不論錯對隻信自己的她。
白展堂暗中歡喜,又覺得自己該再引導一下郭芙蓉:“練武是用來比的嗎?”
“是在真正需要它的時候派上用場。”
“強盜來了你可以迎頭痛擊,路見不平你可以拔刀相助。隻有在這些時候,武功才能發揮他真正的威力!而這威力的源泉,都是源於你心中的一股正氣,一個人,隻要他心中有了這股正氣,即使他沒有武功,他也可以天下無敵。”
“你明白了嗎?”
我明白了,一旁的月落暗暗點頭。
這或許其實也是他一直想要尋找的答案,時至今日,他之所以依舊堅持不懈的練習心法和輕功,除了是想實現心中的正義,更多的是想做到最好的自己。
“那合著我這身武功不就白練了嗎?”郭芙蓉有些委屈巴巴,沒武功也可以正義,那她從小到大吃的苦都是為什麽?
知道不比一下,郭芙蓉永遠不會甘心,他隻好提出自己的條件:“我們比過之後,你就再也不許和任何人動手!除了危急關頭。”
郭芙蓉哪裏不同意,自己折騰了這麽久,不就是為了這一刻嗎。
“沒問題,我們現在就比!”
郭芙蓉跳下大門的台階,一個馬步擺開架勢,準備運功開打。
“葵花點穴手!”
白展堂給郭芙蓉上了最後一課,永遠不要把你的後背暴露給對手。
哎,你啊,還是太嫩了呀。月落感歎不已,到底是江湖經驗太少,在老白麵前郭芙蓉是真的鬧騰不起來了。
眾人鳥獸四散,該算賬的算賬,該做早飯的做早飯,還有叫娃起床的,準備收拾收拾開門的。
月落倚在門邊,果不其然,曆史的車輪還是很準時的嘛。
老邢和換上便裝了小六正巧已經到了拐角。
“六啊,你再考慮考慮好不好?”
“師父,您別再勸我了,小六是什麽材料,我自己心裏清楚,謝謝您這些天對我的栽培,小六感激不盡!”
燕小六深鞠一躬,轉身邊走,挽留的老邢也是急得束手無策,不知該如何。
看見了倚在門框的月落和門口的郭女俠,抱拳見過,眼下勸徒弟重要,招呼過會兒再打:“六啊,你聽為師跟你說……”
猛的,老邢用撇頭望向邊上的郭芙蓉,好專業的馬步,不愧是大俠之後,心裏頓時想通了,沒什麽大不了的,說了就說了吧。
“六啊,事情到了這一步,為師跟你明說了吧,為師之所以一直不願意給你紮這個馬步,是因為為師練的也不地道,真正的高手在這兒呢。”
燕小六也是終於轉悲為喜,不是自己師父嫌棄自己,就是最好的事情,趕忙站到郭芙蓉邊上,學起了紮馬步。
天蒙蒙亮的今天,依舊和往常一般無二,除了在同福客棧的牌匾之下,那個後悔不該獨闖江湖的和慶幸自己走上捕快之路的兩個新人。
他們的命運,從這一刻開始,便烙上了同福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