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他們的神明
即便是神明的偉力，也終究有一個限製。
否則的話，也不會出現三百年前，人類男性模樣的禿頭惡魔弑神的記錄。
換而言之，神明絕對有著某種缺陷，就像不存在能夠融化所有東西的酸一樣——否則你該用什麽來容納它呢？
但是即便有著缺陷，也有著不可數的人們前赴後繼地追求著祂們的力量。
便連自然誕生的特殊能力，都恭恭敬敬地起名叫做【神恩】。
明明神恩和神明毫無關係，和種族的特殊能力一樣，隻不過是屬於個體而非種族而已。
但是，追逐神明力量的方式絕對不止有卑躬屈膝這一條路——至少在聖王國和龍議會國的高層中，他們有著這一點共識。
好好地在地圖上看一看他們的地理吧，他們和王國緊貼著，但是中間分別隔著不可跨越的高山和從未有人試圖趟過去的海峽。
是的，大陸的最西邊，兩個瑟縮著的國度，他們雖然不算強大，但是卻是神庭審判教難以觸摸到的位置；他們比那些半反抗半享受的國家要純粹許多。
暫且不談那近乎賽博朋克一般的龍議會國，聖西恩王國有他們自己的神明。
現在是晨光熹微的時候，也是聖王國早朝的時候。
十二位天命大臣，也是聖教的十二位大祭司，他們已經在朝堂的門口集結完畢。
褪下鞋子，在門口旁邊的小室褪下“俗衣”，更換上“朝服”，而後依次佩戴上珠玉、寶刀和花卉。
完成這一切之後，他們需要在陽光照亮朝堂前的大理石碑上的不死鳥圖案的時候，一齊推開厚重的大門。
進入朝堂之後，他們需要在十息之內抵達自己的位置，取得放在那裏的清掃工具——拂塵、掃帚、刷子、水桶、絹絲抹布等等。
他們的時間很緊急，需要在日光照亮大理石碑上的巨龍圖案的時候，將朝堂中的浮塵清理完畢——事實上，常常被打掃的這裏根本不會有什麽多餘的灰塵，更不要提汙垢。
完成這一切之後，他們會將工具放置回去，而後重新聚隆到朝堂的中央，由他們的首輔大臣使用一道【清風術】之後，宣告整個儀式的完畢。
最後，在簡單地默誦一遍祈福的真言之後，他們便需要依次跪坐到朝堂盡頭的開國國王的畫像麵前訴說他們的職務相關。
而當朝國王就會在畫像後麵，回答他們。
匯報、要求對方做出選擇、要求對方給出指導意見、請求對方同意自己的策劃等……
一切似乎都和其他的國家沒有區別，隻是他們在言語之中，總是會將對方稱之為“卡密”，即為神明。
這就是聖王國，他們的全體國民都信奉聖教，而開國國王就是他們的宗教所供奉的神明，每一代的國王就是他們的教皇，大臣們就是大祭司，官員就是神職人員。
總而言之，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政教団合一的國度。
雖然有些奇異，但是卻也無可厚非，無論是武德充沛的王國，還是繼承了黃金聯盟而擁有著無數宣稱的帝國，都承認了這個國度的存在——盡管他們會時不時地黑幾句。
他們常常說，那是個沒有自由信仰的國度，事實上，教國也好不到哪裏去；他們常常說，那是個貧窮且野蠻的國度，事實上，所有被高山和海峽隔絕開的小國都是如此，而與亞獸人的部落們為鄰就必須讓自己也野蠻起來。
就像許多人想的那樣，雖然壓抑，雖然奇異，雖然似乎有些令人好笑，但是事實上他們國民們的生活並不比其他的國度要來的差勁。
由於他們國民的淡然和溫和，有些時候甚至會比其他的國度的幸福度來的要高。
曾經在聖王國旅遊過的吟遊詩人們就有過，“雖然他們的車馬沒有我們的多，但是每個人卻都帶著微笑”之類的名言流傳。
好也好，壞也好，無論其他人怎麽看待，王室卻明白他們肩負著的重任——竊取神明的權柄，並且戰勝其他的神明。
光明、寧靜、整潔的朝堂？開什麽玩笑！
在這十二位大臣們的眼中，他們隻能夠看見厚重且無邊無際的迷霧，而迷霧的終點，有著一盞明燈。
明燈照耀下，哪裏是什麽大理石碑，分明是一方血肉堆積而成的京觀——最頂上的也不是什麽不死鳥和巨龍的圖案，而是斧頭和束棒。
厚重的大門？你是說那些處處透露出兩百年腐朽氣息的青苔和碎裂痕跡的朽木門？
進入那斑駁、布滿灰塵的室內，他們需要用血和肉在地上塗抹出一道合適的魔法陣。
在吟唱那些晦澀難懂的咒語之後，他們才能夠得以進入神明所在的殿堂。
神明的模樣早就不是畫像裏英明神武的人類模樣了，這些年來，他的臉龐上逐漸覆蓋起各色水晶礦石一般的東西，身體也逐漸看不出來人類的形態，而是坍縮成一灘觸手與肉泥。
所幸，臉龐還能麵前辨認，不至於完全融化成無可辨認的灰霧。
整個身軀上下，最為清楚明白的是祂的眼睛。
那是一雙漆黑的眼眸——開國國王那有名的碧藍瞳早就被黑暗侵蝕了——其中散發著某種讓人心悸的力量，仿佛有幽藍的火焰在其中跳躍閃爍著。
最後，是那麵他們述職的牆。
那也不是什麽普通的牆，上麵不止有著曆代皇帝，還有著曆代的賢臣。隻是，他們都有著一雙詭異的眼眸，在陰影中窺探著，不懷好意地打量著他們，仿佛隨時要竊取走他們的靈魂。
在角落燈火照耀不到的陰影中，似乎有什麽黑色軟泥一般的東西蠕動著。那些東西是不能盯著久看的，否則它們便會逐漸生出血色來。
一開始還隻是仿佛會湧出鮮血來一般，最後甚至能夠看到類似於血管甚至是脈搏一類的東西密布於牆體內部。
這就是王國國民們的好王室，這就是他們富麗堂皇的好朝堂。
“所以，四十六種族聯合城邦區的楓葉城並公告為了惡魔之城，而西境開啟了最新一輪的升格競選？”
那絕對不是人類會發出的聲音，更像是尖銳、黏稠、嘶啞、痛苦的詭異音樂的混合。
“正是如此……”正在述職的大臣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攀附上自己的脊背，那滾燙的溫度，如同流動的岩漿。
他搖了搖頭，將耳畔不斷加深的囈語抵禦在腦海之外，隨後抬起頭來，看向眼前那個由血肉和水晶組成的他們的開國王國。
無論如何，那就是他們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