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心魔
韓豎看著我被別針割破的手指,有非常鮮豔溫熱的血珠滲出來,染紅了白色蠶被,他喊了我名字一聲,我因為哭得過分激烈,有些失聰,並不能聽到他真切的聲音,我隻是神情呆滯注視他,他不知從哪裏找來的紙巾,將我手握住按在傷口上,用兩個角係好,血很快便從紙巾內浸濕,表麵露出一絲血紅,韓豎手從我腋下伸進來想要將我抱起,我反手用力狠推開他,我蜷縮著膝蓋蹲在床榻下麵,用非常缺失安全感的姿勢抱住自己。
我喃喃說,“這世上是不是沒有人比你還了解靖深。”
韓豎站在我麵前,他對我的固執非常無奈,他以為我在自暴自棄,但沈箏從不是那樣認命的女人,如果我真的如此懦弱,那麽兩年前我不會跑上冰天雪地的街頭跪在地上找能救我的男人,我會選擇留在四麵透風的出租屋裏,結束我最後的生命,我奔出去那一刻,就證明我不甘屈服,我不向死亡妥協。
這世上永遠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陳靖深的出現早在我意料和掌控之中,當時我有三個選擇,一個是他那輛嶄新奪目的豪車,一個是始終在暗處觀察我我猶豫不決要不要上前幫助的單身男人,那男人慈眉善目像是一位老師,隻可惜他擁有讓我厭倦到底的貧窮。另外一個是一輛普通汽車,司機是一名中年男人,他已經減緩車速朝我駛來,然而我選擇了陳靖深。
我編製了一個故事講給他聽,任何人都無法不感慨萬千的故事,我如願坐進他車內,那輛我一輩子奮鬥在海城都無法賺取一個軲轆的豪車。
我在賭,賭我蒼白無助楚楚動人的臉能夠博得他同情與憐惜,賭我聲淚俱下的淒慘和哀求能夠打動他作為男人對女子難以堅硬抵抗的心,賭贏了我便飛上枝頭。事實證明我果然贏了,然而每一份起始於心計和陰謀的愛情,都無法長久,我自食了這份苦果,也葬送了一個真心待我的好男人。
分岔路口的抉擇真的很難,一絲猶豫就是兩種人生,我在想倘若我死後在陰曹地府見到陳靖深,我該怎樣看那麵陰陽鏡,向他解釋我們那段滿是算計的初遇。
我下巴抵在膝蓋上,透過濃厚的水霧看著韓豎的鞋尖,他對我說,“露露母親可能更了解他,但很可惜她到死都沒有看透這個男人。作為丈夫,他很不合格,作為父親,他隻能說一般,作為一個男人,他同樣有七情六欲,也會控製不住犯所有男人都犯的錯。不過作為一個事業者,他無可挑剔。”
韓豎說完這番話後,他緩慢滾下,他將我被淚水和汗水粘在臉頰的發絲擇下來卡在耳後,我整張憔悴而蒼白的臉便這樣暴露在他視線中,他對我說,“其實你的作為你的性格你的想法,靖深都知道,他不喜歡挑明,他很沉默內斂,他經常陷在矛盾中,除非他甘願失去,否則他永遠不會去觸碰讓你們關係破裂的那道底線,但不代表他一無所知,這世上很難有人騙過他。”
我仰麵看他,床榻抵住我頭頂,他非常溫柔抓著我頭發將我腦袋解救出來,我逃脫開那份緊迫的桎梏後,跌坐在地上大口呼吸著,韓豎聲音低沉說,“對於祝臣舟,沈箏,是你自己對陳靖深的愛還不夠深,所以你不願舍掉心底那點萌芽為他報仇,其實你無數次接近最後的成功,可你選擇了在關鍵時候放棄,就差那麽一點點。你不是連機會都沒有,祝臣舟對每個人都防備,但對你他是甘願忽略那份防備,你賭他對你的不舍,他賭你對他的不忍。你沒有輸給他,而是輸給了自己的心魔。”
“我沒有,我沒有!”
我捂住耳朵不想去聽他對我心底最隱晦部位的剖析,可韓豎沒有放過我,他一把扯住我手腕,將我的耳朵強行露出來,他說,“你知道陳靖深死的多慘嗎,他眉心的血都結咖了,蒙住了左眼,他臉上幾乎被撞擊得麵目全非,那樣清俊儒雅的人,為什麽隻能落得這樣下場,他的屍體你沒有見過,如果你見了,你會痛恨祝臣舟到發指,你會夜夜做惡夢一生良心不安。你是這場戰爭的因素之一,他舍掉自己保住你,你沒有任何借口踏實活下去。你想要贏很簡單,女人原本就有極大優勢。”
我渾身都在抖,我仿佛看到了韓豎形容之下的陳靖深,狼狽而猙獰,滿身血汙,他生前最愛幹淨,他每一次執行危險任務都會戴上手套,防止濺到血漬,如果他能預料到他會以這樣淒慘的方式告別人世,他一定會瘋掉。
我無比茫然看著韓豎,我說,“我不懂我要怎樣做。”
“你先告訴我,你願意去做嗎。”
我點頭說我願意。
他笑著看了一眼那帶著我血跡的別針,“剛才那麽好的機會你都沒有做,否則現在祝臣舟早已是一具死屍,女人狠起來有多麽恐怖我知道,你這麽冷靜理智,你下手一定更狠。”
我伸出一根手指,“讓我再試一次。”
他指尖重重戳在我心髒位置,語氣陰森說,“你舍得嗎,這個世上再沒有靖深了,你舍得讓祝臣舟同樣走上那樣覆轍嗎。”
“這是他應該付出的代價,我想要一個萬全之策,可以讓我克製住自己的心軟不會半途放棄,可以一力穿透他。”
韓豎蹙著眉頭,他非常深刻的凝視我,“靖深並不願你走上這樣的路,他想要保住你,不惜舍掉自己股份,失去祝臣舟的庇佑,他曾經的仇敵也許不會放過你和露露,露露我可以帶到韓家,也可以與秦霽輪流撫養她,但你沒有任何退路,你可以選擇依附祝臣舟,也可以帶著靖深留給你的東西好好生活,可如果你選擇對付祝臣舟去報仇,最終結果也隻有你無所依靠。”
我說,“人總要有舍才有得,我和祝臣舟過得這樣好,我良心難安,孽情因我而起,我難辭其咎,就由我來徹底了結。至於陳靖深的命,我不會讓它白白丟掉。”
我看著韓豎充滿懷疑的眼睛,“給我兩年時間,至多兩年,我會奪回美索,我會殺掉祝臣舟。”
“如果做不到呢。”韓豎非常冷靜打斷我,“很多事沒有你想的那麽簡單,現在這個世界早不是曾經紅顏禍國媚主的時代了,祝臣舟如果這麽不堪一擊,為何陳靖深至死都沒有扳倒他,為何這千千萬萬看他不順眼的人也隻能在他麵前低眉順眼。”
“我不一樣。”我從地上緩慢站起,膝蓋上的巨痛讓我徹底清醒過來,我捏住拳頭說,“每個人都有無法渡過的劫數,也都有自己充滿興趣想要墮落一次的誘餌,隻要你是這個誘餌,就不怕沒有巨大的魚上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