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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 夢魘

  傭人從玄關處的鞋櫃拿了一雙灰色的男士拖鞋,放在祝臣舟腳下侍奉他換鞋,他分別抬起左右腳時,由於身體搖晃不平衡,我在他懷中也來回擺動,我一直頭朝下,這樣姿勢讓我腦袋像充血了一樣,所有熱氣都往頭頂拱,仿佛下一刻就能衝破頭皮炸裂粉碎,我隻能將眼睛閉上,用手胡亂摸到他身體狠狠掐住一個位置,來以此泄憤,“你放開我!”


  祝臣舟在我用力掐打下忽然悶哼了一聲,我指尖某物漸漸有膨脹趨勢,我嚇了一跳,飛速甩開,而他在我甩開同時,爆發了更沉重一聲低吼,傭人麵紅耳赤將他換下的皮鞋拿走,連眼皮都不敢抬起,另外一名傭人從廚房內出來,一邊係著圍裙一邊詢問祝臣舟是否要用點什麽宵夜,其實我餓了,我晚飯都沒有吃,本想著加班離開後到大排檔買一份羊排湯,我對於海城這邊小吃街的羊排湯非常著迷,一開始剛知道這樣食物時,我曾無數次背著陳靖深偷偷跑出去吃,經常為了節約時間防止被他發現燙得舌頭都起泡,喝光後立刻趕回公寓,陳靖深不喜歡這樣膻氣的食物,尤其是羊,他幾乎都不吃,所以他對這個味道極其敏感,每一次被他發現,他都會訓斥我一通,他說街道邊的食物不為生,長期食用會得腸道炎,我在想人一輩子怎麽可能不吃一次大排檔的小吃,然而他真的從沒吃過。


  我剛想說做一碗羊排湯,多放點辣椒,祝臣舟先我一步對那名傭人說,“不需要,你休息吧。今晚我會住在這邊,明天一早準備好早餐。”


  可能祝臣舟許久都沒有回來,傭人已經有些記不清楚他的飲食習慣,便問他需要什麽食物,祝臣舟想也不想說,“清淡就可以,要一份甜筒蒸卷,沈小姐喜歡吃甜食。”


  傭人看了我一眼,她自然知道這個沈小姐說的是我,不過對於我這副倒掛姿態似乎很好奇,她盯著我看了一會兒,也不敢說什麽,祝臣舟最後吩咐她說,“放好洗澡水。”


  他說完沒等那名傭人反應過來,便提著已經累虛脫隻剩下最後一口氣苟延殘喘的我上了二樓。


  進入房間後,我本以為他會放我下來,我們坐下談談,祝臣舟非常擅長對別人說教,將自己的觀點強行給別人,不管對方一開始多麽排斥反對,到最後竟也會覺得他說的有道理,除了我,我不給他任何機會讓他說服我,我總會在半途就打斷他防止自己被洗腦,我都已經做好準備和他頑抗到底,可他竟然直接走到臥室最裏麵的睡房,非常粗魯一把將我摔在床上。


  我因為身體被彈壓的巨痛而叫了出來,可是他沒有理會我大喊大叫,麵帶冷笑直接解開他腰間皮帶,朝平躺的我一步步走來,我看著他如同惡魔般嗜血的眼神,嚇得呆愣住,然而就是這我空白的兩秒鍾,他已經將我雙手固定在頭頂,用皮帶纏住了我手腕。


  意識到他要做什麽,我非常驚恐而焦急說,“你放開我,你到底要幹什麽!”


  他將我雙腳用他的領帶綁住,我便成為一個毫無掙紮之力的待宰羔羊,我滿目驚恐看著他唇角的冷笑一絲絲放大,親手解開自己上衣紐扣,脫下扔到地上,他打著赤膊站在床尾,居高臨下俯視我,我在他眼中此時狼狽不堪衣衫不整。


  “你想說什麽。”


  我仰麵看他,這樣屈辱的姿勢讓我破裂的自尊無所遁形,他眼睛就像是能夠探測人心的儀器,像銳利無比的鷹隼,直擊我心腑,把我所有角落都掃得幹幹淨淨,毫無私密。


  我眼角接連不斷溢出淚水,很快埋入發鬢,我感覺到自己頭枕著一片濡濕,我喉嚨哽了一團軟軟的棉花,我非常艱難吐出四個字,“我想回家。”


  祝臣舟平靜無痕的臉上劃過一絲波瀾,他直戳我心窩說,“你沒有家了,沈箏,你自己還找得到你的家嗎。”


  這句話觸動了我最底線,我全身的血液都好像逆流炸裂,冷汗在一霎那間衝破了毛孔,我朝他撕心裂肺大喊,“我有!那棟公寓就是我的家,裏麵所有東西,都是家的樣子,有床,有家具,有照片,有空氣和陽光。你懂什麽,你什麽都不懂。任何地方都無法代替那個家。”


  祝臣舟說,“可那是一棟房子,防止再多的東西,也無法填充它本質的空蕩蕩,它是殘缺的,是不夠完整的,沒有溫度可言,裏麵隻有你,沒聽說過嗎,一個人的的家不能算家,充其量叫作窩,隻有兩個人甚至更多,才能稱之為家。家需要溫度,需要歡聲笑語,沈箏,你不要自欺欺人,你早已無家可歸,你已經步入流浪的隊伍。”


  我有些絕望而崩潰的搖著頭,因為動作過於激烈,而他的直白又殺傷力極強,我世界裏頓時天旋地轉,我幾乎帶著哭腔喊出聲,“那是家,是我和陳靖深的家!它怎麽會隻是一棟毫無意義的房子,發生過的事可以磨滅嗎,付出過的感情怎麽當作從沒發生!就算他走了又怎樣,他的氣息他的痕跡都依舊還在,還有他蓋過的被子,他用過的毛巾和杯子,都可以陪伴我,日子再長,我慢慢會習慣。”


  我已經失去理智,我最害怕孤單,我曾許過願望,我隻希望每一年,萬家燈火團圓夜,都有一盞燈屬於我,都有一扇窗等候我,這是我最深的軟肋,是我最恐懼的陰影,而祝臣舟卻偏偏要去捅,我像是一條肉蠶在床上來回滾動,祝臣舟麵無表情看了我一會兒,他忽然上前俯身鉗住我下巴,眼底寒冷的目光仿佛要一點點將我身體凍結成冰。


  “沈箏,我沒有想要傷害你,雖然我不曾說過,但你應該感覺到,你怎樣我都可以縱容與忍讓,甚至幫助你,唯獨你今天太不知收斂,你寧可默許商業潛規則發生在你身上,也不願安安分分做我的女人,我祝臣舟在你眼裏就這樣廉價到一文不值嗎,我沒有介意你過去侍奉過誰,又是誰的妻子,是否被拋棄被利用,我隻想要現在和過去的沈箏,我可以等你心甘情願把身上的印記全部清洗掉,可你卻非要記仇這麽毒,我殺了陳靖深,你就一輩子不肯靠近我嗎。可我已經殺了,是我下達指令在那條路埋伏,整個過程是我遠程監控親自目睹,他怎樣垂死掙紮,怎樣不甘瞑目,怎樣血流成河。”


  “你是瘋子!”


  我朝著祝臣舟臉上狠狠啐了口痰,那些唾沫星像雪片一樣四下飛散,落在他白皙皮膚上,我全身因為憤恨而滾燙,如同燃燒了一把火,在烈焰上灼燒自己。


  “你殺了我丈夫,還想讓我像那些女人去討好你,裝作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做你的情人,生活在閔丞紋的強大陰影下,再像上一次那樣被她狠狠甩一巴掌,祝臣舟你太自私了。”


  我滿目猩紅麵對著他近在咫尺的臉龐大聲宣泄,他眼睛一眨不眨,非常冷靜聽我說完,等我全部傾吐出來後,他眼底浮現起來更弄的森森狠意。


  “不是我殺了他,是我們一起完成這件滔天罪惡的事。我的確付諸了行動,可你知道陳靖深並不是一點行動就能壓垮的人,他做刑偵將近二十年,多少心狠手辣的歹徒時刻準備取他性命,可他不一樣安然無恙。是你,他疼護在掌心的嬌妻,他把全部私人財產都寫在名下的伴侶,是他女兒最喜歡的沈阿姨,是他從大街上發了善心帶回家卻不料自始至終都是一場戲他隻是淪陷在被算計中,這個叫作沈箏的女人,壓倒了他求生信念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和我一樣,生平最厭惡背叛,我們甚至能夠接受欺騙,也不能容許背叛,他知道我要殺他,他再躲我,可他最終不願躲了,因為他生無可戀。仕途上同僚的打壓,商場的黑暗與結黨,還有他婚姻的不如意,都讓他失去了希望,他已經徹頭徹尾活在黑夜裏,他再也盼不來黎明,他自我放棄了。”


  祝臣舟這番話,猶如一柄被磨得光亮刺眼鋒利無比的尖刀,刀刃處削鐵如泥,往我心上狠狠一插,速度之快不見血光,但卻切斷了我所有動靜脈,讓我一瞬間暴斃而亡。


  沒有救贖,誰來給我救贖,這條漫漫長路,我無可掙紮,無可依賴。所有人都是罪孽深重,誰也顧不上同行陌路,隻能半拖半就扛著自己,想要逃離這個陰暗潮濕的弄堂,拔出這片物欲橫流的沼澤,去往康莊大道肆意飛奔,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最終將自己的肮髒褪去得一幹二淨,多少人笑到最後,多少人死在了狂奔和逃亡的路上。


  我失神之際,祝臣舟急切撕扯掉我身上衣服,我在黑暗中被迫仰頭看向他的臉,可我仿佛什麽都看不到,又好像視線裏隻有這個男人,他堅毅如刀雕刻的側臉,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還有那微微張開正在喘息的唇。


  我們都擁有理智,都冷靜得過分,近乎殘忍,可我們也都很容易在一瞬間被點燃被焚化從而徹底瘋狂。我清楚我們都上了一種癮,在相殺中逼得對方牙根癢癢,又在相纏中迷戀這份禁忌之戀,享受放縱的快樂。


  很多事一旦開始便覆水難收,我不知道有多麽難以遺忘他給我的風月,又有那麽艱難才將這情/欲的閘口堵住,怎還能由它再次一潰千裏。


  我偏頭躲避他灼熱又帶著恨意的吻,“祝臣舟…你停下。”


  從唇內溢出的聲音竟這麽嘶啞,我扭動被他壓住的身體,每個毛孔都在顫栗在控訴,他一直質問我願不願意,我無法分辨他到底在詢問什麽,我隻是在起起伏伏中本能的搖頭,我不停念叨家這個字,我時而清醒時而墮落,眼前有藍天白雲,又有暗夜流光。


  我惡心這份懦弱和搖擺不定,可我抵抗不了渴求,我戰勝不了自己對於轟轟烈烈的渴求,對於風月的貪婪。大海想要顛覆湮沒一個人何其容易,即使她擁有再高貴和堅定的信仰,終究太過渺小,幻化成水也僅僅是一滴,誰又能與海的廣袤波瀾抗爭。


  我拚盡最後意念蜷縮著身體想要高抬去頂開他,可我被捆綁住的雙腳雙手使不上一絲一毫力氣,臉上淚痕在空氣內幹涸,似乎粘住皮膚,我越來越困倦越無力,可我使勁睜大眼睛去看祝臣舟,他堅硬的腹肌塊塊分明,修長的腿在黑暗處晃動,我能隱約看到那筆直輪廓,我平躺在床上呼吸困難,盯著頭頂漸漸開始搖晃起來的天花板。


  窗外月影被碩大的南葉遮掩,透出一絲凜冽的白光,我眼底霧氣蒙蒙,帶著渴望又帶著哀求,他一遍遍喊我名字,沈箏,沈箏。我的名字在他叫來竟充滿那樣不可抗拒的瘋狂。


  他見我不再掙紮,眼底盈盈秋波早已醉了,他伸手將我腳上的領帶解開,我失去束縛,如同一條虅蔓,糾纏住他。那一刻我所有的固執、信仰、罪孽與厭惡都被狠狠拋遠,我放低了全部姿態,暫時放下了我對陳靖深的愧疚,對世俗的畏懼,對道德的譴責,我就像在陰雨連綿的泥路旁開出的最卑微的花,他便是我全部陽光,我拚命汲取,拚命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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