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八章 與君長絕 3
說著他又歎氣道:“蘭兒啊蘭兒,朕知道你因為你年家的事情心中怨朕,知道你因為歡宜香的事情心中恨朕,但是朕萬萬沒想到你會如此背叛朕啊?要知道,這後宮眾女子,若論待朕的情誼,何人比得過你年世蘭啊?這才是朕一而再再而三冒天下之大不韙、即便惹得後宮憤憤不平也要保住你性命、將你留在身邊的原因所在啊?”
他已年近花甲,老態龍鍾之勢已慢慢顯露,說話的聲音也滄桑了許多,到了這一刻,我想我也沒得什麽可言語的了,他瞧著我道:“朕當日怎麽就想不到,你是被十三弟悄悄藏了起來呢?不然怎麽會那麽巧,他剛好經過那一條道路,剛好看見你的馬車翻下了山崖?好一個屍骨無存啊?當日,他還勸朕,紅顏已逝,要懂得放下,原來他竟然這般瞞天過海將你帶到了江南,這便罷了,他還巧言令色地欺瞞於朕,公而然之地以黃十三郎之稱號在蘇州與你恩恩愛愛,路人皆知?”
看來他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了,我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站起身來,指著他道:“所以、所以你就殺了他?”我更是痛徹心扉地道:“你若是心中有怒,你來殺我?你為何要殺他?你可知道,他那次回京就是為了想個法子將手中的權利全部交給你,他內心待你這個四哥尊重得不得了,說終生都不能背棄你,你怎能如此忍心啊?即便你的額娘殺了他的額娘,他依舊視皇太後為親生母親,容不得任何人侮辱於她,即便你奪了他心愛的女人,他也視為你親兄,甘願為你犬馬?難道這都不足以讓你饒他一條性命嗎?
我算什麽?我不過是一個被你廢掉的女人?一個你不要了的女人?你一個被你推進冷宮、推進天牢、推進慎刑司的女人而已,一個你為了別的女人可打可罵可廢可殺的女人,甚至一個作為你拉攏朝臣的棋子罷了,待你覺得這顆棋子於你有害,你便可命人調配‘歡宜香’這般毒物來讓我四個月的胎兒滑胎,令我終生不孕?我在你這裏到底算是什麽?”
我好似將壓在我心地數年的怨氣如數地傾瀉出來,一時覺得好生舒坦啊!
他一時好似被我說得啞口無言,瞧著我,感覺很是陌生,是啊?我今生今世第一次如此指責於他,如此明目張膽地將心中的怨氣吐露出來,他隻是淡淡地道:“你於朕自然是與眾不同的。”
“與眾不同?有什麽不同?唯一的不同之處怕就是比常人更加對你癡迷吧!這才被你殺了全家之後還依舊在你的麵前諂媚求寵,被你幾句甜言蜜語而哄得不知天高地厚,拿著那歡宜香當個寶貝一樣的炫耀著,那時,那些知道真相的女人們,都在背後嘲笑我多麽的愚蠢吧?我把那當成你的恩寵?實質你卻賞了我一份□□,你可知道你害了我一生,讓我這一生都沒得了孩子,一輩子都不知道什麽是生產的滋味啊?”
“朕也有朕的苦衷,你又怎知朕不心疼呢?”他好似極其不想我提起這件事情來,反應也有些強烈,道:“何況,你後來不是有孕了嗎?那歡宜香……”說著又好似明白了什麽道:“哦,朕明白了,那不過是你與孟聲諾給朕演的一場戲罷了,是朕當日太過高興、太過欣喜,便一時沒得察覺,無論皇後如何進言,朕也是不信,朕真心希望你能夠懷個屬於朕的孩子,那樣朕便不欠你什麽了?”
“哈哈,不欠?那麽多的女人為你懷孕過,你怎麽偏偏要毒害我的孩子?難道我有了孩子,我哥哥就會反了你嗎?難道你就沒有想過我有了你的孩子,哥哥隻會更加忠誠於你,你到底是怎樣想的?”
我想不明白啊?真心想不明白啊?
“你一個婦道人家,你自然不知其中厲害,年羹堯不想反,難道就沒人威逼利誘他反嗎?若是你生下男胎,老八老九扶持你的孩子登基為皇,以此為誘,你去問問年羹堯是反還是不反?是扶持朕這個可以壓住他的謀略帝王,還是扶持一個任由他擺布的繈褓嬰兒?莫非還需要多大的掙紮嗎?”
他說得有幾分道理,但是我不信,道:“我哥哥不是這樣的人?你是我的夫君,他怎麽會傷害於你呢?他沒有這麽大的野心。”
“他有沒有野心,還要朕要告訴你嗎?若他真甘心屈於朕之下,便不會三番五次地挑釁朕的權威,朕是天子,他是朝臣,他再大的功勞也好,莫非還能夠與朕平起平坐不成?他若是沒得野心,當日怎麽會將妹妹送入王府來搭橋鋪路?朕若是不鏟除他,莫非還等著他來謀逆不成?”
幾句話也是讓我啞口無言,他道:“朕對你說過,朕是你的夫君,可朕更是這個天下的君主,莫非你要朕拿著愛新覺羅氏的江山去做賭注不成?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你既然是朕的妻妾,自該為朕分憂,說到底,這又何嚐不是你該盡的本分呢?你何以至此在朕的湯藥裏下毒來害朕啊?你以為朕是不知道嗎?這女子的心一旦不在男人身上了,自然許多地方都會改變的,你以為朕無法察覺嗎?
朕是不忍點破你啊?點破了你,又能如何?將事情說開了,便如同會在肌膚上劃開了一道口子,就算縫合了,也是會留下疤痕的,朕重新封你為妃,讓你協理後宮,讓弘曆認你為母,這麽多、這麽多的好,莫非你就一點兒也不感激嗎?為何還要藏著你哥哥留下的血書啊?你將它縫在被子裏,朕與你合寢時,就蓋在朕的身上,你啊、你啊……為何隻記得朕待你不好,卻記不住朕待你的好呢?”
說著他自己也有些沮喪,我輕笑了聲道:“皇上如此英明,想必我也傷不了皇上的,你當日廢我封號,遣我離宮,你我也算是恩斷義絕,愛恨兩清了,既然你不要我了,何不讓我在外麵快快樂樂地活著,何必又要召胤祥回京?何必又要殺了他?”
“哈哈哈,朕殺了他?他是朕最為寵信的弟弟,從小教育到大的弟弟,不、他不僅僅是朕的弟弟,更是朕的知己、朕的心腹啊!也是在這個世間朕最為信任的人,所以,對他說的任何一句話朕都是相信的,他說你翻車墜下懸崖,已然逝去,朕就真的相信你已逝去了,他說他中了劍傷要在江南養傷,朕就相信他久日不回京城是在養傷,朕怎麽會殺他呢?”
突然胤禛暴戾起來,指著我道:“朕告訴你,真正殺死他的人是你?你仔細看看他的屍首,看看脖子上的劍痕……你便知道他的死到底是為了什麽了?”
我低頭瞧著胤祥的屍首,我不知道這棺木有什麽作用,他的身體就如同剛剛死去一般,我瞧見他的脖子處有著一道深深的劍痕,隻怕人沒得了生命體征,傷口自然也是無法愈合的,故此拿著金線縫著。
胤禛道:“當日,揚州知府密報,怡親王於江南圈養京城名妓鍾離歌,朕本想將此事壓下,卻不知道為何弄得京城路人皆知,朕這才急忙召他回宮,想要為他打破謠言,誰知道,他竟然當著文武全臣的麵兒給承認了,說那女子是他的心上人,想要辭去一切官職,隻想與那女子雙宿雙棲,再不理會這朝堂之事。
朕當時很是震怒,便將他叫到了養心殿,朕苦口婆心啊?他也是一把年紀的男人了,怎麽做事兒如此不禁思索呢?為了一個女人竟然甘願拋家棄子,拋棄功名利祿,拋棄朕與他苦心經營換來的大好江山,朕是說什麽,他都聽不進去啊?他就一心一意要與他心愛的女人廝守一生啊?朕恨不得哀求啊!朕說十三弟是十三弟,朕成全你就是了,一個女人而已,朕給她抬籍,賞賜給她滿洲大姓,朕風風光光地給你賜婚,你的嫡福晉不是沒有了嗎?朕破開荒、冒大不韙,朕讓她當你的嫡福晉,如何?你不顧及你府中妻妾,不顧及朕與你的兄弟之情,你總該顧忌顧忌我愛新覺羅皇家的名聲啊?你總不能讓皇考與母妃在天之靈的不安息啊?
朕還提到了柔則,問他可否還記得他菀姐姐生前對他的教導,可是無論朕是怎麽說啊?他就是聽不進去啊!他說他勞苦了這一生,臨了,實在不想再被這些世俗規矩所束縛了,他終究就是想要拋下京城的一切,要回到江南去。
說他的那個女人根本就不願意來京城,他也不願意委屈了她,不願讓她與他府中妻妾相處,他說他前半生做了父母膝下的孝子、做了妻妾身邊的好夫君,做了兒女的好阿瑪,更是做了朕的好弟弟,臨了,他想要做一做自己。
朕一氣之下,就告訴他說:“你也莫要惦記著你在江南的那個女人了,你前腳離開揚州,朕立刻便派了血滴子血洗了青竹山莊,莫非你以為朕會縱容你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兒來嗎?”
他一時是手足無措啊?問朕是不是知道了?朕說,朕自然是知道的,朕是天子,天子有什麽是不知道的?隨之,朕萬萬想不到,他拔起佩劍就抹了脖子,臨死前對朕說對不起,求朕不要為難他的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