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本王之妻,何人敢動
半夜時分,又下了一場大雪,如今看著這杯大雪覆蓋的營場,似乎也沒有什麼奇怪的,天色尚早,就連軍士們都沒有開始演習。
一步一步抬著雪,藍色的裙角隨著蘇錦卿的步伐,似乎綻放出大朵大朵的藍蓮花,步步生蓮,莫不如是。旁邊的龍挽月一身雪青色的群裝,站在蘇錦卿的身邊絲毫不遜色,沉默卻不低調,兩人臉上皆是一片無波無痕,就連跟在他們身後的那群騎著馬的將士們都忍不住感嘆,「
不愧是離王妃。」
不愧是離王看中的女子。
一步一步走向戰場最中央已經搭好的檯子,上面是已經綁好的易燃樹枝,而一桶桶油已經圍在四周,一切準備就緒,似乎就等著蘇錦卿的到來。
北辰墨不在,赫連雲起不在,誰都沒有在,諾大的戰場之上,竟然沒有一個人,空曠寂寥,旁邊的龍挽月嗅到濃重的油脂氣味,神色微斂,有些擔心的開口,「這味道……」「沒事。」蘇錦卿輕笑一聲,對著龍挽月微微揚唇,似乎真的無事一樣,其實蘇錦卿是強忍住想要立刻吐的衝動,臉色已經沒有一開始在大帳中的紅潤,反而帶著幾分蒼白
之色,不知道是凍得,還是因為這裡的味道太過濃重。可是即便如此,潔白無塵的女子站在這裡,依舊能夠讓人移不開眼睛,為首的那個將領跟在北辰烈身邊多年,此時真的輪到他來宣布將離王妃處以火刑,他還真的覺得自
己成了千古罪人。
這樣美好的一個女子,不該如此下場。
幽幽的嘆息一聲,蘇錦卿置若罔聞,反而笑的一臉雲淡風輕的看向他,「褚將軍,可以開始了嗎?」
「王妃,這……」褚將軍也就是剛才宣讀聖旨的那位將領有些措手不及,這個世間還真的有人趕著送死嗎。「原來是要等人吶。」蘇錦卿微微抬眸,看到了遠處像是烏雲一般湧來的人群,可是看到那邊的人之後,褚江軍似乎有些吃驚,連忙對身邊的將士說了幾句,蘇錦卿也懶得
去聽他們要說什麼,北辰墨的動機很清楚了不是嗎。
只有兩種可能,一是用自己威脅赫連雲起,二是用自己威脅龍阡離,無論是哪個,只要有她在,他以為都能安枕無憂了嗎,真不知道北辰墨是裝蠢還是真蠢。蘇錦卿唇角揚起一個淡淡的嘲諷的弧度,看著前方來人,即便是在金戈鐵馬之中,依舊輕袍緩帶,一襲讓她深刻入骨的純白錦衣,隨著寒風,竟然顯得有些單薄,可是蘇
錦卿比誰都清楚,這個男人的鐵骨錚錚。
一己之力,扭轉中陵國的乾坤,一躍成為三國最強盛的男人,怎麼可能如同她如今所見的單薄凄清。遠遠地就看到那個站在高台之上的女子,赫連雲起清雅的眸子微微眯起,一襲火色的狐裘在這個雪色的天地之中,竟然沒有任何的違和感,讓人單純的就以為,她就該站
在這雪色天地之間,享受天地的膜拜。微閉了眼睛,赫連雲起能夠感受到自己原本以為心如死灰的心臟微微的跳動,他以為再也不會激起半分波瀾,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或許是當初她毫不猶豫的轉身
離開中陵,或許是大婚之日她眼底的涼薄入骨。
捂住跳動越來越劇烈的心臟,赫連雲起的唇色竟然極盡透明,連站在他身邊的侍衛都有些膽戰心驚,皇上這個樣子,怎麼像是迴光返照的病人。
斂了神色,低低的喊了一聲,「皇上。」這才拉回了赫連雲起的神智,旁邊同樣看向蘇錦卿的風暮白此時也發現了赫連雲起的奇怪,精緻的眉眼在寒風下,在銀色的鎧甲下,竟然染上了幾分凄楚,「皇上,別忘了
我們的目的。」
抿了抿唇瓣,赫連雲起原本淡入雪月的唇瓣終於染上了幾分色彩,越發的濃烈,也越發的詭異,「她有孕了,有了龍阡離的孩子,哈哈哈哈哈。」赫連雲起從來沒有這麼笑過,但是卻帶著驚人的美感,如同即將敗落的花朵,此時綻放最絢麗的色彩,而後瞬間枯萎,蘇錦卿遠遠地便能夠看到赫連雲起眼底的神采,那
笑聲明明清雅熱烈,偏生給她一種死亡的灰色。
原本淡淡的眼神,瞬間染上了幾分波動,蘇錦卿眼神定定的看著赫連雲起,這個男人,他……的感情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即便是大婚的時候,蘇錦卿都沒有看到過赫連雲起這般蒼涼,癲狂,甚至死亡的色彩,他到底看到了什麼。
難道知道自己懷孕了,蘇錦卿瞳孔猛地收縮,北辰墨都沒有發現的事情,赫連雲起距離自己這麼遠,竟然……能夠看穿,這是多麼深沉的……
赫連雲起的笑聲讓風暮白渾身一顫,但是他的話卻拉回了他的視線,「你說她懷孕了,你怎麼可能看得出來,距離這麼遠。」
「呵,天下最了解她的人,不是龍阡離,不是北辰墨,而是赫連雲起。」
終於收回了笑聲,赫連雲起原本淡雅溫潤的聲音,此時竟然帶著撕裂的黯啞,讓風暮白的心臟一跳,「你……不要這樣。」
他真的是看不下去了,不過是一個女子而已,一個兩個都是這樣,龍阡離如此,赫連雲起如此,天下唯獨兩個得天獨厚的傾世男子,竟然獨獨敗在了『情』之一字。
需要多麼熱切的感情,才能遠遠地就感受到她的變化,需要多麽濃烈的感情,才能距離這麼遠,發現她的細微變化,赫連雲起對蘇錦卿的愛,真是到了入骨情深。
即便是現在站在赫連雲起的身邊,風暮白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死敗之氣,一開始的溫雅淡然,在看到蘇錦卿的那一刻,頓時消失不見,這個女人,真真的禍水。
若不是因為蘇錦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有時候,風暮白真的想要讓這個女人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免得讓這麼多人失魂落魄。「還要去嗎?」風暮白覺得自己這話有些多餘,但是多餘又怎樣,即便是有一線機會,他都不想讓赫連雲起再面對這個女人,可是,之於赫連雲起而言,見她,都是世間最
重要的事情,誰都改變不了。
沒有回答風暮白的話,但是赫連雲起恢復堅定地眼神已經告知了一切,他要去,她就近在咫尺,他怎麼可能轉身呢。看著赫連雲起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來,蘇錦卿猛然覺得心口一跳,似乎有些東西即將流走一樣,看著那個白衣男子,從馬上跳下來,一步一步的走向戰場的最中央,他的身
后的千軍萬馬,鐵騎精兵,比起當初北辰墨帶人阻攔她的兵馬要更甚一籌,可想而知,這次他是有備而來。但是為什麼又自己一步一步向著她而來呢,白衣男子,站在雪地里,臉色唇色都是蒼白的,甚至能夠跟這諾大的雪色融為一體一般,蘇錦卿有時候真的不明白,到底是什
么支撐著這樣的男子如此呢。
明明整個人都是蒼白的,那眼神卻濃烈的有些驚人,依舊對著她緩緩而笑,淡淡的微笑一如初見,那般驚艷,那般奪人,這樣的男子就是該將天地踩在腳下的,而不是……
緩緩地對著蘇錦卿單膝跪地,遙遙的看著她,虔誠而真摯,「卿兒,小蜻蜓,無論宇宙洪荒,碧落黃泉,我一直都在。」
看著赫連雲起這驚世駭俗的舉動,全軍嘩然,他們尊崇的太子殿下,如今的皇帝,竟然對著一個女人如此謙卑的單膝跪地,而且這女人還是敵軍的王妃。
站在蘇錦卿身後的那群北辰將士,都差點嚇得從馬上摔下來,皇上說的有戲可看,難道就是這個。褚江軍看著蘇錦卿的背影,忽然有些覺得自己一直忘了這個足夠驚艷天下的女子,她是離王看中的女人,被選為唯一離王妃的女人,天下皆知,離王為了她,竟然以整個
離王府為聘,散盡天下之財。
跟在赫連雲起身後的風暮白覺得他簡直是瘋了,不單單是風暮白覺得他瘋了,就連蘇錦卿都忍不住眉心一跳,低斥出聲,「赫連雲起,你瘋了!」「小蜻蜓,我早就瘋了,你不愛我,我就瘋了,可是即便是瘋了,你也不會看我一眼。」平淡的話語,就這赫連雲起濃的化不開的神色,讓蘇錦卿心跳愈發的駭人,紅唇緊
抿,竟然是後退了幾步,低低的嘆息一聲,「無憂……」
從蘇錦卿的紅唇中吐出兩個字,讓赫連雲起微抿的唇瓣稍松,「小蜻蜓,你的心裡是有我的對嗎,只要一點點位置就好。」閉了閉眼睛,蘇錦卿深吸一口氣,沒有上前,而是涼薄的看著他,比起周圍刺骨的寒風還要讓他渾身冰涼的眼神,「無憂,從來沒有開始,不要執迷不悟,天下蒼生不是用
了打賭的工具。」忽然,赫連雲起蒼涼一笑,蘇錦卿竟然從他眼角看到了一抹晶瑩,可是風吹過,消失的無影無蹤,蘇錦卿卻知道自己並沒有看錯,腦海中竟然猛然出現當初在姻緣河看到
的那模糊的容顏,同現在的赫連雲起重疊在一起,明明當初看到的是雲無憂的容顏啊,為什麼會與赫連雲起重疊在一起。
「小蜻蜓,若是沒了你,天下蒼生又如何,我根本不在乎。」赫連雲起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凌厲,幾近瘋魔。
可是蘇錦卿卻不得不重新審視他,「赫連雲起,你真的變了。」
「小蜻蜓,你也變了。」赫連雲起緩緩地站起身,眼底的神色一變,竟是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薄霧,再也讓她看不穿了。
這樣的赫連雲起,才是蘇錦卿從來沒有見過的,對著她笑的疏離而冷酷。
蘇錦卿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赫連雲起會對她露出這種表情,他們明明是親人,難道愛情真的就這麼能夠讓人喪失理智的嗎。
有時候蘇錦卿真的不懂,但是想到她與赫連雲起的過去,蘇錦卿又覺得理所應當,這種理所應當卻不是她想要的。閉了閉眼睛,蘇錦卿站在高台之上,轉身,不再看台下的男子,赫連雲起眸色冷沉的看著她的小腹,蘇錦卿猛然發覺,他的眼神一直怪異的看著自己的小腹,是不是知道
了什麼。
難道赫連雲起真是知道。蘇錦卿眼底的防備讓赫連雲起覺得甚是扎眼,但是卻不能開口對她說些什麼,薄唇微抿,眼神依舊寒涼,對著高台之上的她伸手,「小蜻蜓,我的皇后只有你,這個孩子若
是你喜歡,讓他成為太子也未嘗不可,所以跟我走。」
「赫連雲起,我是龍阡離的王妃,此生不改。」蘇錦卿嗓音堅定。「可是你的離王卻沒有出現不是嗎,小蜻蜓,難道要跟肚子里的孩子一同葬身火海之中嗎?」赫連雲起嗓音清淡飄渺,帶著幾分冷凝,「這天下我可以不要,北辰國也可以放
手,只要你跟我走,這是赫連雲起唯一的要求。」
蘇錦卿輕叱一聲,「本王妃的命運憑什麼要你們決定。」「前方是中陵國的千軍萬馬,後方是北辰國的千軍萬馬,小蜻蜓,你覺得他能來嗎?」赫連雲起淡淡的開口,完全沒有覺得自己所言哪裡不對,甚至看都沒有看蘇錦卿一眼
,眼睛一直盯著她身邊高高的架子,唇角若有若無的笑意讓人心驚。
赫連雲起原本蒼涼的神色如今竟然有些嗜血的意味,蘇錦卿偏生一點都不怕,輕輕一笑,清淡溫雅,周身像是攏上了一層暖玉一般,「我相信他。」
話語卻如同磐石一般堅定,這樣的女子,偏生不該是他的,赫連雲起心中鬱結百轉,偏生不能真的對她出手,他捨不得。
「卿兒,遲早我會讓你知道,誰才是真的愛你。」赫連雲起眸色沉鬱,竟是蘇錦卿從來沒有見過的神情,原來赫連雲起也有這樣的時候。
看著蘇錦卿怔然的眉宇,赫連雲起閉了閉眼睛,有些不想說話,轉身便要離開。
可是褚將軍忽然想到皇上吩咐,沉聲開口,「來人,將離王妃綁上火架,即刻執刑。」「是!」身後一連串穿著鎧甲的將士朝著蘇錦卿而去,強忍著回頭的衝動,赫連雲起竟然就那麼站在那裡,遙遙的看向遠方,薄唇緊抿,唇色淡的看不出來,如同剛剛看到
蘇錦卿的那個模樣,就連站在他身邊的風暮白都忍不住。
「你真的就這麼任由她……」風暮白想到赫連雲起所做的一切,深吸一口氣,竟然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當初他是明明確確的站在龍阡離那一邊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赫連雲起愛的太過隱忍,竟然讓他毫不猶豫的轉而赫連雲起,又或者是自家父王當初的那一句,孑然一
身任逍遙。這是對赫連雲起未來的窺探,中陵榮華王能窺得天機,看到赫連雲起的未來亦是……可是在得知這天命之後,風暮白竟然看到赫連雲起毫不猶豫,不顧自身安危跑到北辰國
,跑到她的大婚之上,誰都不知,那日赫連雲起的心是如何的千瘡百孔。
也就是從這一日開始,風暮白才決定跟在赫連雲起身邊,看著他如同入魔一般。
不曾離開。
蘇錦卿眼睜睜的看著一群人舉著火把踏上這個不大的檯子,還相當恭敬地對著她齊齊的行禮。
旁邊的龍挽月有些著急了,抬手就要召集暗衛,卻被蘇錦卿攔住,「別急。」
別急,他們奈何不了她。
可是……龍挽月想到葉孤城的交代,瞬間覺得自己的重要性很大,「可是這些人。」
「你先下去,相信我。」蘇錦卿拂開龍挽月的手,嗓音堅定,眼神平淡,卻帶著驚人的亮光。
想到蘇錦卿的身手,龍挽月抿了抿唇,似乎也察覺到了蘇錦卿眼底的勢在必得,她是一定要知道北辰墨與赫連雲起到底是不是聯合在一起的。
還是北辰墨單純的暗算赫連雲起。
蘇錦卿眯著眼睛看向台下男子的雪色的身影,赫連雲起到底有沒有讓蘇錦卿失望。
閉了閉眼睛,唇角揚起一抹冷冷的弧度,遠遠地看向褚將軍,還不開始。「離王妃蘇錦卿,欺君之罪已定,行火刑,即可執刑!」褚將軍的聲音渾厚,似乎能夠傳到中陵國的軍隊中去,可是蘇錦卿就當做是沒有聽到一樣,就那麼站在那裡,遺世
而獨立,不知道何時,天上竟然飄飄散散開始下雪,從一開始小雪變成大雪,火把沒有熄滅。
身邊的那些站在台上的將士開始潑油。
直到褚將軍的話音一落就開始點燃火把。
沒想到,褚將軍的聲音一落,便聽到一道清冽徹骨的聲音帶著幾分震撼之色傳來,「本王之妻,何人敢動,她的罪,本王擔了,傷她,先問過本王手中千軍萬馬!」一道墨色身影緩緩映入眾人眼帘,金尊玉貴,踏雪而來,蘇錦卿有些怔然的看著那道仿若踩著萬丈之光而來清貴身影,輕袍綬帶,徐徐而行,可是每一步都像是在她心底
狠狠的烙上一個印記。直到近在咫尺,將她打橫抱起,眸色凌然,俯視天下一般看著四下眾人,卻沒有敢開口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