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神子傲（三）
漆黑的長發摻雜了更多的銀白。
夫妻相，夫妻相，夫妻相處的越久便越像，江染和衛燃在一起了那麽長的時間，他們自然也是越來越像的。
若是不看肩膀和身形，其實江染和衛燃的背影一模一樣，再加上這逐漸退去色彩的頭發，真的是越來越像了。
火紅的眼眸卻逐漸被深紫色所占據，雷霆鎖鏈在她身邊旋轉，帶著無可匹敵的氣勢強行開路——但這更像是一頭強大的母獸，在護著自己即將離世的幼崽。
很可悲，但是雷之法則依然在開路，護送著自己的孩子踏上一條不歸路，或許以後再也沒有見麵的機會了。可是這樣她們雙方依然是不後悔的，都有信仰和堅持，放棄或者得到對他們來說並不算是一件太艱難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不後悔。
“娘親，對不起，燃兒沒辦法一直活下去了，燃兒的大限到了，沒辦法再陪著你們了。燃兒想要最後為雲盡做一點事情，燃兒不想要孩子承擔太多東西，這本來就是我要承受的，不應該把這份壓力放在孩子身上。”
小公主從來都是驕傲的，驕傲到了死都不願意把自己的責任放下去，實在是太愛了，所以才會選擇這麽一條路。
如果不是因為大限到了，衛燃是會選擇留在孩子身邊的，因為她相信江染也是這麽想的，孩子還沒有到可以承擔一切的時候，他們這些做爹娘的當然要一直陪著孩子。
但是沒辦法了，她的丈夫化為了能量源，而她的大限到了，都沒辦法陪著孩子身邊了。如果在外麵的話，當然可以支撐著陪孩子更長一段時間，但是這樣真身就沒辦法存在於世了，神族的死亡是連帶著真身一同毀滅的，神魂的湮滅就意味著真身的湮滅，這是無法逆轉的。
隻有在神葬地才能把自己的身體保護起來，隻有真正的屬於強者的墓地才有這個能力，所以隻能進入神葬地。
但是這些都沒辦法說出來，規則不會允許這種事情被外人所知的。
“娘親，我真的真的好愛他，我本來以為這個世界上不會有我喜歡的人。但是這個世界上真的太多意外了，所有的我以為都被否定。但是娘親，我不討厭這種感覺，我覺得遇到他是我這一生中最好的事情。我知道我的生命在神族之中算起來很短暫，可是我已經經曆了足夠多的愛恨，我這一生已經滿足了。”
衛燃笑著說，那雙漂亮的深紫色眼眸裏全都是光芒。
雷之法則從來都沒有見過這樣的女兒，但是在這一刻她真心的為她的女兒祝福，能夠找到那麽喜歡的人，太難了。
但是同時又為女兒感到了絕望，明明那麽相愛，但卻一直沒辦法陪在身邊，明明身為神族，擁有那麽漫長的壽命，卻沒辦法一直相伴，這算什麽？
“娘親，燃兒這一生真的是圓滿了。神族沒有來世，這很好，這樣就不用擔心下輩子相遇的時候認不出來了。”
雷霆鎖鏈一顫，幾乎是不知所措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原來沒有來世也是一件幸運的事情嗎？可是這樣其他的親人會很心痛的。
雷之法則在她麵前凝聚成了一個人形，是一個女性的形象，本該有的五官卻沒有，這就是法則的本貌，永遠都沒有一個具體的模樣，因為法則本身就不該在這個世界上具象出來。
但是片刻之後，一張跟衛燃六分相似的麵容出現在空白的臉上，就像是工筆描繪的美人畫，溫柔婉約，又帶著一股深沉。
衛燃笑了，被她擁入了懷裏。
“真好，見到娘親的樣子了。我還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看見娘親的樣子，原來我還是有機會的，這一點我就比他們幸運太多了，不是嗎？”
雷之法則不覺得這有什麽幸運的，隻是因為分別太痛了，所以那些主宰者的法則從來都沒有出現過。哪怕法則沒有心，但是自己的孩子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哪怕知道自己還是可以孕育下一個，但是那股心痛是忽略不了的。
成年神族的本能就是法則的本能的，神族們對自己的孩子很關心，這本來也是法則的本能。
雷之法則抱住了自己的孩子，一步一步的朝著前方走去，一道道無形的攻擊在她身上割出了數不清的痕跡，但這依然沒有阻擋這位母親的步伐。
她的女兒已經沒有力氣往前走了，但是她的女兒想要走到盡頭去，那她這個做母親的就一定要帶著孩子往前走。
哪怕跌落位階，哪怕傷痕累累，哪怕再也沒有孕育下一個孩子的機會，也一定要帶著孩子一直走下去，這是神族的本能，也是法則的本能。
法則無心，隻是因為這世人根本不值得他們去關注，但是他們自己誕下的孩子，又怎麽可能不去疼愛？
走到一半的時候，一道銀白的身影出現在她身邊，接過了手中的小公主，小心的護住才往前走。
同樣的割傷出現在男人身上，卻依然沒能對他的行動造成任何阻礙。
“謝謝。”
雷之法則不想示弱，卻明白自己不可能在位階跌落之前走到盡頭。
時間法則搖頭：“你不能跌落位階，死亡法則還在虎視眈眈，若是沒有我們壓著，雲盡一定會失敗的。我不想等阿染回來之後見不到雲盡。而且現在的死亡並非真正的死亡，想要維持住整個逐天界，就必然要留下超過一半的神魂，這就有蘇醒的可能。”
所以他必須要幫忙，不僅僅是為了壓製死亡法則，更是為了他的孩子能夠開心。
父親和母親的想法到底是不一樣的，母親更加細膩，能夠讓孩子感覺到；父親略微粗糙，但是依然疼愛自己的孩子，隻是小心翼翼的不願意讓孩子發現而已。
但這並不是不愛。
而是真的太愛了，所以才會千方百計的用各種方式幫自己的孩子。
時間法則頓了頓又說道：“我知道你這次是為了孩子，但是沒有下次了，下次要去就把我拉上，你別自己行動，要是真的出了意外，你覺得憑我現在這個封印的狀態真的打得過死亡法則嗎？”
法則之間的關係並非密切，更多的是一種競爭關係，因為誰都想要成為第一法則，但是現在這個位置是屬於時間法則的，所以可以說雷之法則和死亡法則都是對手。
但是偏偏他們兩個的主宰者在一起，這也就造成了他們兩個共同排斥死亡法則的局麵。但問題是江雲盡那孩子領悟的就是死亡法則，若是真的成功了，隻怕這個爭奪的局麵也將不複存在。
都是一家人，還爭什麽爭？
雷之法則猶豫了一陣才問：“死亡的主宰者哪裏去了？為什麽我一直都沒有見過？”
時間搖頭：“我也不知道，死亡把他藏的很好，如果不是因為這次雲盡摸到了死亡的邊緣，我可能根本就不會發現死亡的小心思。”
雷霆沒有問下去，這都是他們各自的手段，不過死亡還真的是夠悲慘，居然讓自己的小心思被時間發現了，接下來應該會遭受到雷霆打擊的吧？
畢竟，現在時間也很生氣啊，不是誰都可以忍受自己的主宰者被當做能量源！
規則居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這也是讓他們萬思不得其解的，明明逐天界的能量源還可以支撐很長一段時間，但是偏偏就是讓規則抓住空子了。
但是這沒關係，他們還有足夠的時間把阿染帶回來，再然後就可以把燃兒救出來了。
時間停住了腳步，銀白的眸子看著盡頭的幾個空白墓碑，然後低頭輕輕地喚：“燃兒，咱們到了，該醒醒了。”
一直被抱著的小公主睜開了眼，然後定定地看著那些空白的墓碑，落了地，黑色的鳶尾花在腳邊盛開，小公主笑著對兩位法則彎下了腰，恭恭敬敬的道別，然後轉身朝著為自己選擇的墓碑而去。
雷霆神力落在了墓碑上，最新出現的是雷澤紀，然後是燃天之主，再然後是燃。
這才是被認可的墓碑。
她的身形虛幻了幾分，一點點火紅的光點從她身上飛出，落在了腳邊的那些鳶尾花上，讓這些花開更加的絢爛。
這是神魂，一旦全部湮滅就再也沒有回轉餘地的神魂。
最後，本來打開的棺槨蔓延出了漂亮的雕花紋路，與墓碑上的一模一樣，他們麵前站著的公主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在本該空無一物的第四行，有一句話逐漸浮現出來。
雷霆轟鳴，萬火歸位，鋒芒所向即是執意妄為，湮滅之願，傾天之刻，毀滅即是新生，以燃天之名。
這是真言，也是小公主留在這個世上的痕跡，由規則銘刻的痕跡。
“別哭，很漂亮，不是嗎？”時間拍了拍旁邊雷霆的頭，“咱們的小公主那麽漂漂亮亮的睡著了，等到咱們喚醒的那一天，一定會更漂亮的。你難道不想多去準備一點東西，然後等小公主醒過來的時候，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雷霆低著頭擦著眼眶：“我想，我當然想。咱回去吧，雲盡還等著咱們呢。”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