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顧北其人
大晉王朝,鍾陵縣福德神祠。
睡在一堆破稻草上的顧北幽幽醒來,透過那碗口大的方塊窗望著窗外漆黑的天色,低低地歎了口氣。
他現在是一個更夫,住在河邊的一間土地祠裏,每天黑白顛倒,白天睡覺,晚上守著滴漏,到點之後便出去敲竹梆子擾民。
身為一名穿越者,當他知道自己來到了一個屬於修仙者的世界時,他其實還是非常樂意的,畢竟自地球上穿越到異界的家夥們,哪個不是終成一方大佬的人傑?
可輪到自己頭上時,他才知道,在修仙的世界裏也有著一種人,叫做普通人,普通人與修仙者的世界,隔著一座山,而這座山的名字,叫做天賦。
據曾經雲遊到這裏的一位白眉仙師所說,自己的根骨的罕見程度,那叫萬裏挑一。
原本他還激動了一下,不過旋即那位仙師立刻解釋道:一萬個人裏麵都挑不出來一個像你這樣廢柴的,大衍仙宗旁邊的猴子修仙可能都比你強。
修仙無望,顧北也就隨便找個地方安定了下來,這不,他現在已經在流州做了三年的更夫了。
相比起現在的生活,前世的九九六確實算得上是福報。
說句實話,顧北對現在的生活非常不滿,但卻也無力改變,畢竟自己在這個世界裏,屬於是最低等的“黑戶”,就是那種來曆不明,入不了籍貫的可疑分子,修不了仙,自然也無法當官,隻能勉強混上一口熱飯吃。
遙想自己剛剛穿越過來的時候,那是一無所有,渾身光溜溜的,自不知道多少米的高空就是一個自由落體運動,準確地砸在了一條小河的中央,以至於自己剛剛落地便被幾名在河邊洗衣服的女同誌一陣痛毆,若不是官差及時趕來將他抓捕入獄,恐怕免不了雞飛蛋打。
“土地老爺保佑我今晚能在路上撿到一個貌美如花的女人。”
懷著十萬分的感慨以及對往昔歲月的追憶,顧北先是對著一旁立著的土地老爺禱告了一番,然後才慢慢地撿起打更用的竹梆子,從地上爬了起來。
他套上了官府發給他的小馬褂,又將一旁燈籠裏的蠟燭點燃,陡然高聲叫道:“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正當顧北沉醉於自己清脆的嗓音時,腦門後突然挨了一下子:“行了,吼什麽吼?還沒到時辰呢!”
顧北倒也不惱,轉過頭笑嘻嘻地說道:“哎哎,師傅,您老人家可別生氣,徒兒我這不是先練練嗓子嘛!”
“就你那破鑼嗓子?”
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從顧北的身後走出,話語之中滿是不屑:“這大半夜的,紅袖招的那群水靈姑娘們聽見了,都得被你嚇的跳下床!”
“那嚇到的可不是紅袖招的水靈姑娘,得是她們上頭的人。”
顧北一麵扯著皮,一麵手腳迅速地穿上了靴子。
雖然說白發老人是他的師父,手把手把他領進了更夫這一行當,但老家夥向來也不是個正經人,葷話張口就來。
“行了,到了打落更(晚上七點)的時間了。”
老人笑著揮了揮手,拿過顧北手中的銅鑼,便徑直朝著廟外走去。
更夫通常兩人一組,一人手中拿鑼,一人手中拿梆,打更時兩人一搭一檔,邊走邊敲,自從顧北來了這座土地廟以後,敲鑼的任務便落在了他的頭上。
“哎哎,師傅,您老人家可等等我!”
顧北見老人即將走遠了,趕忙提了提褲子,跟了上去。
“趕緊!就你這樣,吃啥都趕不上一口熱乎的!”
老人提著燈籠,與顧北兩人沿著河岸一起逆流而上。
其實說是河流,倒不如說是一汪小溪,其中的水流幾乎可以用細若遊絲來形容,隻是那位大衍道宗的白眉仙師經過這裏休息時,感受到水底有著所謂的“龍氣”,然後便將其賜名“土龍河”了,仙人賜名,一般的凡夫俗子自然是不敢輕易更改。
土龍河的上遊,是一個大約一千來戶人家的小鎮,小鎮不大,但足夠太平,平日裏最多的案件,也就是一些小偷小摸的行為,無傷大雅。
“我說師傅,要不咱今天打更,就從那‘紅袖招’樓下開始?”
望著遠處那燈火通明的煙花地,顧北不懷好意地笑了一聲。
“你小子還真想試試你那破鑼嗓子?”
老人斜著眼睛,以一種睥睨的姿態看了顧北一眼,不過旋即又道:“倒也不是不行,不過你得大聲點,別墜了咱鍾陵縣更夫的名頭!”
“明白!”
顧北嘿嘿一笑,然後拿起手中的梆子,一慢一快,連打三次。
“咚!——咚!”“咚!——咚!”“咚!——咚!”
響亮的鑼鼓聲響徹了整片寂靜的街道,與此同時響起的,還有顧北那堪稱一絕的破鑼嗓子:“防賊防盜,閉門關窗!”
“大鬼小鬼排排坐,平安無事!”
幾乎是在顧北話音落下的瞬間,紅袖招的樓上便開了一扇窗戶,一個赤著上身的男人探出頭來,氣急敗壞地對著顧北唾了一口:“滾你的,晦氣!”
一旁的老人笑嘻嘻地擦了擦落在臉上的唾沫,對顧北悄悄地豎起了大拇指。
“嘖,這廝脾氣怎麽這麽暴呢?”
顧北望著那扇被重新關起的窗戶,低聲歎了口氣:“莫不是給老鷹抓了小雞?”
“色厲內茬的主。”
老更夫搖了搖頭,繼續向著前麵走去。
打更不僅是為了報時,更是為了防盜。
人家失竊,多在四更左右,這時天最黑,人也睡得最死。
顧北打更的時間長了,也學會了老更夫的那一套裝腔作勢,他倆轉過一個彎兒時,顧北恰巧看到一個黑影從一戶人家的牆壁上翻了下來,他立刻敲響了手中的鑼,大聲喝道:“看見了,看見了!往哪裏躲!樹後頭!牆旮旯!……”
其實在那個黑影落地以後,他便什麽也看不見了。
要是一般熟門熟路的小偷聽見了顧北的這番話,多是嗤之以鼻的,隻是這次他吆喝的對象,似乎是一個初出茅廬的新手盜賊。
他在聽到了顧北的話語後,夜行衣下的身軀微微哆嗦了一下,隨後,眼神之中閃過一道凶光,一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朝著顧北與老更夫的方向緩慢逼近。
顧北全然沒有感受到危險的逼近,與一旁的老更夫笑語道:“我說師傅,什麽時候你也能帶徒兒來這紅袖招坐坐?也讓我長長見識唄?”
“你就想吧!”
老更夫白了顧北一眼,又道:“以咱們這樣的身份和俸祿,要是有閑錢能進這紅袖招快活,還不如拿著錢去大衍仙宗碰碰運氣,說不定你小子根骨奇精,被仙師收下當了弟子,到那時候,你那小手一揮,紅袖招的姑娘們還不是立刻貼上來?”
雖然說知道老更夫完全是在和自己扯犢子,但顧北還是點了點頭,反手就是一個馬屁拍上:“師傅此言在理!”
“那可不。”
老更夫得意地點頭:“以後說不定我還能沾沾你的仙……”
說到這裏,老人突然停了下來,有一縷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流下;他睜圓了眼睛,低下頭來望向自己的胸膛處,有一截刀鋒,正從那裏緩慢退去。
“進入大衍仙宗這件事情,老子看你們這輩子也沒指望了,倒不如來世投個好人家!”
穿著夜行衣的盜賊冷笑一聲,旋即,便將刀鋒轉向了一旁的顧北,一刀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