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0 合起來，我們就是正常人
“讓你們久等了！”
將兩碗蔥油麵擺到李明美和宋和麵前，向青倒退兩步，以防口水噴濺到飯菜上。
“請慢用！”
接著，他對一邊擺弄著手機的李明俞道。
“別著急哦，你的馬上來。”
後者翻了個白眼，表示並不想理他。
回到廚房，向青又開始忙活起來。
將筷條遞到明美手裏，宋和緊緊注視著。人們有有一個共性，那就是自己推薦的東西得到別人的肯定和認同後會很滿足。
左手摸著碗，以此為判斷，李明美很簡單的就將筷子放進碗裏。
蔥油麵她很常吃，憑借著習慣，她筷條很快的纏起蔥油麵，向嘴裏送去。
熟悉的味道在口腔散開來，可吞咽完，也隻有熟悉，沒有驚豔。
她夾起第二筷，既然大和說有那就肯定有。這一口，李明美吃的更加的仔細。
慢慢的，有些不一樣的味道留於唇齒間。
她夾起第三筷，飛快的填入口中。
一片虛無的眼前，逐漸渲染上明豔的“色彩”。
那是去年6月21號，她和弟弟出來買東西，發現有歌手在街頭賣唱，就感興趣的湊上前去。
她失明是天生的，自閉的她從小起就沒朋友，因此經常沉浸在音樂世界裏。托了家裏條件不錯，各種各樣的播放設備都有，她什麽音樂都聽。漸漸的，對於音樂的要求越來越高。
她以前也碰見過一些街頭歌手，但都沒入她的耳，這次也沒抱希望。但讓她沒想到的是，對方唱的居然這麽難聽。
當即她就和弟弟走人了，逛完商場出來，她弟弟告訴她那人還在。
“肯定沒人聽！”她下意識的說道。
“姐，這你可就猜錯了，周圍有好多人呢！”
“怎麽可能？”李明美有些難以置信，她覺得有可能是自己的標準比常人高太多了：“小俞，你聽著感覺怎麽樣？”
“一般，很一般，反正不應該有這麽多人。”
“走，咱們看看去！”
周圍不斷傳來的觸感讓她知道弟弟所言非虛，所以，她越發的不解。明明這麽難聽，為什麽還有這麽多人。
懷著這個疑問，她聽到了散場。
李明俞並沒有打斷她，因為他是頭一次發現姐姐對一件事這麽感興趣。他以前見到的姐姐，總是對什麽都興致缺缺，再好聽的歌曲，轉眼就膩。那張本是漂亮的臉上，總是死氣沉沉，沒有任何活力與生機。
“姐，他開始收拾東西了。”
正疑惑著為什麽不接著唱的李明美這才明白過來，本想一走了之，但實在壓抑不住心中的疑惑。
“喂，你唱的那麽難聽，為什麽還有這麽多人聽？”
沒得到任何回應。
“喂！”
“喂！”
“姐，他走了！”
“這家夥，肯定是故意不理我，真沒素質。”
“姐你這麽說才很不禮貌啊！”李明俞低聲辯解了一句。
“我是你姐還是他是你姐？”
“他是男的！”
“把頭伸過來！”
“不要！”嘴上這麽說，李明俞還是把腦袋伸了過去，任由李明美隨意揉搓他的頭發。
“就算有人聽，這家夥也肯定掙不到什麽錢。”
“姐，這家夥就沒收錢！”
“我怎麽說什麽你都要頂一句！”惱羞成怒的李明美改用雙手揉搓著弟弟的頭，心中那股子好奇愈發嚴重。
於是第二天，她帶著弟弟又來了。
這次，對方還是沒理她。
第三天，憤怒的她喊的更大聲。
看著挺著笑臉回禮的宋和，李明俞逐漸感覺有些不對勁來。一個人即使脾氣再好，接連幾天被同一人說難聽，再怎麽樣也會有些反應吧？哪可能還一幅笑嗬嗬的樣子？
“姐，他好像是個聾子，我去問問他。”
“別去！”李明美立即喊住了弟弟，盡管她確實是個瞎子，但她也不想聽到別人問她是不是瞎子。
她沒再說話，拉著弟弟走了。
自那天後，來這裏聽歌成了她每天必做的事。慢慢的，她心中的鄙夷轉化成了敬佩。
她開始喜歡上對方那難聽卻又滿是活力的演唱、那嘈雜卻又飽含感情的歌聲，明明身有殘疾，卻敢於毫無保留的迎接“陽光”擁抱世界。
這都是她做不到的，所以，她敬佩。
“明美啊，你知道嗎。其實音樂一開始出現的原因就是人為了抒發自己的情感，隻是隨著演變，開始出現這樣那樣的分別，動聽與否才成了判斷的重要標準。不過呢，就算現在，隻要感情到位，你也會發現，好不好聽真的沒那麽重要。”
說話的老師她已經記不清了，隻有這句話還清楚的映在她的腦海裏。
老師，你說得對。
放下筷子，李明美感覺眼角有些濕潤，但她臉上，卻布滿笑容。她看向對麵，腦海裏一片虛無，但她知道，宋和就在對麵。
而直到現在，她也沒問對方是否是個聾子。
“好吃吧！”
“真的超級讚！”她伸出大拇指，掏出手機，帶著些許驚歎道：“真的有以前的味道，我吃到了滿滿的回憶，你怎麽發現的。”
看著屏幕上的文字，宋和臉上帶著自得，開始誇張起自己那天的遭遇來。
有沒有這麽誇張啊！
李明俞有些不滿的撅起嘴巴，他根本不相信會有這種美食。姐姐這麽做，肯定是暗示他故意輸。
哼，我偏不。
“請慢用！”端著蛋炒飯過來的向青打斷了他的遐想。
看了他一眼，李明俞拿起勺子，接著注視起眼前的蛋炒飯來。
這賣相倒是可以，比爸爸做的強。
挖起一勺，填入嘴裏，咀嚼片刻後吞咽進肚子。
也就一般嘛，他這麽想著，不過心裏根本沒有以往的憤怒，而是滿滿的欣喜。
“哈，我贏了，根本就不好吃！”
看著興高采烈手舞足蹈的他，向青超級淡定，正準備說話，李明美先發了聲。
“小俞，你這次輸定了，你再嚐嚐就知道了。”
“哪有第一口不好吃，第二口、第三口就會好吃的東西，嚐就嚐。”李明俞不服氣的辯解了一句，拿起勺子，飛快向自己嘴裏塞了兩勺，嚼著，又接著向嘴裏塞著。
“哈哈，你看，我嚐了，還是不好……吃……”
喜悅僵在臉上，他揮舞著勺子，嘴唇挨著碗沿，大口吞咽著扒進嘴裏的蛋炒飯。
“好吃吧！”聽著他的動靜，李明美就知道弟弟也淪陷了。
吃完良久，李明俞麵無表情的說道。
“好吃！”
“是我輸了，我會遵守規定的！”拉開椅子起身，他很認真的鞠躬行了一禮。
“嗯！”
接著，他掏出手機，敲出一行字。
姐姐就拜托給你了
然後，解釋般的對姐姐道。
“我突然想起來我還有門作業沒寫，姐，你今天就讓他送你回去吧。”
“嗯，放心吧，我會把明美照顧的很好的，你就安心上學去吧！”
“嗯，不用擔心，快去學校吧。”
看了他們兩眼，李明俞抽出紙巾。擦完嘴巴後扔進垃圾桶裏，接著向店外走去。隻是在關上門背著向青三人的刹那，提起手臂，用袖子抹去眼角的濕潤。他揚起頭，留給三人一個再正常不過的背影。
餐館內，吃完自己的，宋和掏出三人的錢放在櫃台上。和向青打了個招呼後，拉著明美走出餐廳。
這還是第一次和明美單獨出來。
看著空無一人的人行道，他內心突然湧起一股衝動。
“明美，你沒有跑過吧！”
“沒！”下意識的搖頭。
“我也隻小跑過，怎麽樣，來試一試。”即使聽不到，宋和也知道明美肯定沒有跑過。
“行嗎？”李明美眉頭一蹙，略帶擔憂道。
不用聽，宋和也知道她在擔憂什麽。
“怕什麽，咱們兩個合起來，就是一個正常人了，而且還多呢，你不想試一下嘛？反正現在沒車也沒人。”
“那就……試一下？”李明美也有些意動，一直以來，她家裏都把她保護的很好。但這，也讓她錯過了許多。
於是，她點了點頭。
得到肯定，宋和用力的握住她的手。
“預備，1，2，3，跑！”
風在臉頰劃過的觸感是如此有力，腳下的石磚傳來的反饋堅實急促，耳邊的聲音混做一團難以分辨。原本熟悉的一切，現在是那樣的新奇。
“小心！”
看著前方微微翹起的石磚，宋和腳一偏，沒反應過來的明美身子一偏，帶著他向一邊的草地倒去。
本能的，宋和伸出雙手護著她，滾了好幾圈，去勢才止住。
氣氛一時沉寂下來，但轉瞬，大笑聲同時從他們嘴裏蹦出。
“哈哈哈……”
正常人學習跑步時也一樣會摔倒，何況他們呢。
店內，路過櫃台的向青看了一眼擺在上麵的全家福，報之一笑後端著碗盤進了廚房。
這一天是舊的延續，也是新的開始。
每一天，都如此。不同的是，今天天氣好像格外的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