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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厄運連連

  何達興木然地站起,直愣愣地盯著躺在地上沒有絲毫氣息的老院長。為什麽你選擇死在我麵前?你不是來製止我的,你是來讓我背鍋的!

  哀傷夾雜著莫名的怒火,在何達興心裏湧動。眼睜睜看著曾經對自己最好的人,死在自己眼前,何達興絕望地想,我這輩子完了!雖然老院長的能力有限,管理醫院也沒什麽方法,將醫院管理成現在這個樣子,但他還算和善、寬容。特別是對他,是有知遇之恩的。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可是,他卻因為與自己的爭執,死了!

  周斯綿說:“何達興,你這麽不冷靜,以後你打算怎麽辦?”


  周斯綿的意思是,何達興今後要如何麵對老院長的家人?他的夫人、孩子,能夠原諒他嗎?


  何達興木木地說:“我不知道怎麽辦。事已至此,不管他們怎麽說,我都要麵對,要承受!”


  合並前夕,對方的院長死在了醫院職工討說法的現場,這無論如何都是上麵無法容忍的大事。


  家屬無休無止的取鬧,找何達興,找周斯綿,找當天在現場的每一個人,找上麵,一把鼻涕一把淚,一聲哭訴一聲喊,老頭子!父親!爺爺!一家三代人,每一個都將死者當成最大的依靠。也許你在外麵是草,別人都嫌棄你,可是,你在家裏一定是天,養家糊口找你,遮風避雨找你,最後你死了,家人還依靠你訛人家一筆錢。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人在別人眼裏不起眼,但是,在家人眼裏是塊寶。更何況,他還是個院長。


  何達興的生活徹底打亂了,白天有人找,晚上有人找:要麽賠錢,要麽償命。如果都不想做,就法庭上見。


  本來是幾十年的熟人,一下子弄到劍拔弩張的地步,確實煩人。何達興這些年在市第五人民醫院,收入本來就低,家裏也是上有老下有小,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哪有什麽餘錢?

  事情鬧到這一步,何達興心灰意冷。可就在這時,妻子提出離婚。她已經無法忍受這無休無止的吵鬧,糾纏,以及即將到來的賠款。她說:“不是我不陪你吃苦,而是你變得讓我不認識了。”


  何達興低著頭,淚水掛在臉上,沉默不語。他已經無話可說了。生活就是這樣,你花團錦簇時,看到的都是笑吟吟的臉,你內外交困時,看到的都是嫌棄和躲避,那種現實的卑微,無數次刺傷你的心,你卻毫無招架之力,更不會有還手之力。而這些猝不及防的苦難,都是平時積累而來。


  何達興同意離婚。妻子還是給他留下了一些活下去的希望,沒讓他淨身出戶。辦完離婚手續,何達興冷靜地收拾屬於自己的行囊,他甚至沒有鐵青著臉,反而有一種釋然:終於不會給家庭帶來拖累了!離開之前,他甚至還笑著擁抱了孩子:乖,聽媽媽的話!

  何達興輕輕關上這條進進出出十多年的門,忽然覺得莫名酸楚。本來是一手好牌,卻被自己打得稀爛!

  走出院子,何達興再也壓抑不住,他蹲在路口,眼淚倏忽流了出來。一場壓抑許久的痛哭,酣暢淋漓地到來。壓抑在心中的苦難歲月,被淚水反複衝刷。


  就是在這個時候,何達興接到了周斯綿的電話:“何達興,如果你是個男人,就做到兩點,第一點,戒酒,第二點,振作起來,努力工作。”


  周斯綿的電話,讓何達興莫名其妙,但細細琢磨,不僅僅是鼓勵,更是一種信任。


  何達興擦幹眼淚:“謝謝周院長鼓勵!我會努力做到的。”


  哭完了,站起來,生活還得繼續。


  老院長死亡這件事,對上麵的震動很大,壓力也很大。他們最終放棄了將院區劃撥出去的計劃。很多事,不經曆波折,見不到陽光。合並的推進速度異乎尋常的快。何達興搞出來的合並方案很快得到批準,合並儀式也在曆經半年多波折之後,低調舉辦。


  “合並,不是簡單的一加一等於二。”周斯綿說,“發揮最大的疊加效應,關鍵在人心。人合心合,才是完美的合並。”


  說話很容易,做起來卻並不會一帆風順。市人民醫院職工當慣了龍頭老大,難免在市第五人民醫院的人麵前顯示出幾分優越感:那麽laser的醫院,能合並到我們醫院來,是撞了大運。聽到這種話,侯江濤很惱火,要求醫院工會、團委群團組織,多開展一些職工業餘活動,讓大家盡快熟悉,打破身份辨識,融入團隊。


  開周會的時候,周斯綿也會有意表揚合並過來的職工,讓大家相互認識,相互敬佩,而不是相互指責、相互詆毀。人的關係就是這樣,接觸多了,自然就會熟悉,你的優點就會更多呈現在他人麵前。合並,就是一個相互認識、相互適應的過程。


  市第五人民醫院二三百人,融入市人民醫院三千多人的大集體,撒在哪裏都看不到幾個人。畢竟懶散慣了,很多業務已經生疏,工作起來還是有點吃力。這一點,何達興表現最明顯。他被安排在醫務科任副科長——跟他以前同是副科級——他明顯幹得比較吃力。


  在三甲醫院,醫務科是核心部門,重中之重。醫療質量、醫療安全、病曆書寫、醫生管理、醫療糾紛處理等等事務,都由醫務科管理,可見其責任之重。何達興孑孓一人,天天守在醫院,也有幹不完的事。周斯綿問他適應了沒?他勉強笑笑,還在努力適應。醫院太大,認識每一個醫生都是一種很磨人的事。何達興是臉盲,認錯人是常有的事,特別有些科主任、大專家,叫錯人家的名字,那臉色很難看。


  這天,周斯綿開完周會,特意來到醫務部,問何達興:“戒了酒,有什麽感覺嗎?”


  何達興訕訕地笑,沒有回答。人一旦沉迷在酒中,就什麽都不顧了。那些時候,生活上沒有什麽憂愁,工作上也順風順水,科主任、醫務科長、副院長,隔幾年一個台階,就有點平步青雲的味道了。雖然醫院不大,是個二級醫院,科級單位,但是能在一個單位立足,二三百個人裏能出人頭地,也有點飄飄然了,業務談不上進步,也沒什麽更大的追求,喝酒似乎就順理成章了。手裏多少有點實權,管一兩個部門,反正不要自己買單,隔三岔五就有人上門,堆著笑臉,請他喝酒,有時候一餐飯要趕兩三個地方,最多的一頓飯趕五個場子,刷存在感,眾星捧月一般,日子就飄飄忽忽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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