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洛虹與陳信
呆呆的跌坐在冰冷的地麵上，任由雨水侵蝕新衣，洛虹完全無動於衷。對於洛虹來說，當發現真相的時候，一切便已經無所謂了。就連她的生命，都已經無所謂了。甚至洛虹更想直接死在這雨天，這或許可以洗刷掉她冒犯龍王娘娘的罪過。
失神的看著天邊，洛虹麵色呆滯的如同一尊塑像。
突然，天上的雨消失了。同時，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在洛虹身旁響起：“小姑娘，你沒事吧？你怎麽一個人坐在這裏淋雨，你父母呢？還有這地上的錢，你是被人打劫了麽？出了什麽事你和我說！我一定會幫你的！對了，我叫陳信，是青龍鎮的治安管理員，不是什麽壞人。”
仿佛被這聲音喚回了心神，洛虹僵硬的轉過腦袋。首先看到的是一雙握著雨傘的手，然後往上，是一張有點眼熟的傻臉。
好像是那個占她便宜的臭男人。視線微微往下，洛虹看到男子身上那件洗的有些發白的衣服上，肩膀處還有著些許紅色滲出。
洛虹曾經想過，以後有機會了，就要狠狠的報複這個混蛋。
可是現在，洛虹完全沒了這個想法，甚至不想和他說話。
看見洛虹沉默不語，臉色異樣，陳信不禁皺了皺眉頭。不過料想這女孩應該是遭遇了什麽變故，陳信也沒再說些什麽逼迫她。
有些不太擅長應付這種情況下，陳信有些不自在的抬頭往前方看了看。當看到前方地上那件已經泥濘不堪的衣服，陳信一皺眉。想了想，顧不得避諱，拉起洛虹的小手，將雨傘塞進她的手中，陳信自己卻冒著雨衝了出去。
洛虹目光下意識跟隨陳信的行動，卻看到陳信低頭撿起了一件已經分辨不出原先模樣的衣服。
正是那件陳信披給洛虹，後來被洛虹狠狠踐踏過的長衫。
撿起長衫，陳信搖了搖頭走了過來。注意到洛虹的目光，陳信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釋道：“這件衣服其實是我的。我剛才給一個小乞丐穿。現在衣服還在，那小乞丐卻不知道哪裏去了。這下雨天，也不曉得那小乞丐會不會有事！”
若是以往，洛虹恐怕少不得在心中腹謗幾句。但此時，洛虹卻莫名被觸動了。
看著洛虹被雨水打濕的單薄衣服，陳信拱了拱手說道：“小姑娘，既然你不願意說發生了什麽，那我也不強迫你。這傘就送你了。你也早點離開這裏吧！這裏沒什麽人來，對你來說太危險了。還有地上的銀子，你也快點收好，不是每個人都能像我這樣不動心的。”
聽到陳信這麽說，洛虹眼中升起一絲神采。目光落在陳信身上，洛虹握著傘的手微微收緊，語氣平淡的說道：“白癡。”
“？？？”陳信頓時有些不淡定了。我好心好意送你傘，還給你忠告，你還罵我？
不過看著洛虹因為雨水帶走體溫而瑟瑟發抖的小小身軀，還有那仿佛遭受了重大打擊而變得空洞的眼神，陳信決定還是不和她一般見識了。
不過做好人沒好報不說，還挨句罵，陳信也不是什麽聖人。連拱手都懶得做了，陳信直接對洛虹說道：“既然如此，我還有事，就不留在這裏礙姑娘的眼了，告辭！”
說著，陳信便準備轉身離去。
“等一下，白癡。”看著陳信要離開的背影，洛虹心中突然一緊，想都不想脫口而出，“白癡，你養我好嘛？”
無端被人罵白癡，陳信自然是有些懊惱。不過聽到洛虹後麵的話，陳信驚疑的轉過身子。看著麵前這個小人兒，陳信不得不承認，雖然有些狼狽，但洛虹的確稱得上是小美人胚子。
不過，就是看著實在是太小個了，陳信自問無法做出這種禽獸之事。可若是養個幾年，倒也是足以羨煞旁人的美嬌娘。
對於這超出常理的請求，陳信並沒有直接回應。掃了一眼散落在洛虹身邊的現銀，和透過油紙隱約顯露痕跡的銀票，陳信不難分辨出這是一筆對他來說足以稱得上是巨款的錢財。
麵對巨款，陳信眼中不可遏止的出現一絲貪婪。但這貪婪卻並未停留太久，陳信便有些艱難的將目光移開了。
這種天降一個身懷巨款美嬌娘的事情，陳信自問是不會落到他這種小人物身上。
深吸了口氣，平複了有些躁動的心，陳信看著洛虹說道：“姑娘，你說笑了。我陳信不過是一市井小民，又怎麽養得起你這種大小姐？”
“大小姐？”洛虹開始沒有反應過來，但隨即明白是陳信誤會了。
這有些耳熟的稱呼，讓洛虹突然有些害怕。下意識的縮了縮腦袋，洛虹看著陳信說道：“我，我不是大小姐！那，我有錢！那我養你好了！”
被一個富蘿莉包養，這恐怕是前世許多宅男夢寐以求的事情。
不過陳信聞言卻麵色一變，義正言辭的說道：“姑娘！你是看不起我麽？我陳信堂堂七尺男兒，有手有腳何愁不能自力更生！還需要你這種……人供養！我見你還是個孩子，我就不和你計較了！下次再讓我聽到這種作踐我的話！休怪陳信不講情麵！”
這番放在前世恐怕會被廣大網友批鬥的直男發言，卻讓洛虹有些自慚形穢。想了想，洛虹輕聲說道：“那你，能幫我把這些銀子收拾到這個盒子裏麽？”
陳信有些不想繼續和這個奇怪的小女孩糾纏了，不過麵對這種舉手之勞。看著洛虹狼狽的樣子，陳信還是沒有拒絕，冒雨將這些銀子銀票都收回木箱。
當抱著這有些沉甸甸的小木箱時，陳信心中徒然又升起了一絲貪欲。
遠遠觀望，和親手接觸這些銀子，可完全是兩種感覺。帶著些許不舍，陳信還是忍著貪欲蹲下身子將小木箱遞給了洛虹。
看著陳信明顯舍不得，卻依舊送還小木箱的動作，洛虹心中一動。看著陳信，洛虹認真的說道：“這些錢都給你。現在你有錢了。你養我，好嗎？”
陳信臉上頓時顯露些許意動，但隨即隱沒，變為了一潭死水。
捧著小木盒站了起來，陳信居高臨下的看著洛虹，輕聲的問道：“姑娘，這好玩麽？”
“？”洛虹有些茫然的看著陳信，真是不知道她又是哪裏做得不對了。
而陳信則是舉起來了小木盒，作勢就要砸下。
洛虹嚇得一縮，陳信見狀動作一頓。改砸為拋，將小木盒丟在了洛虹的身旁。小木盒落地的聲音嚇得洛虹一震，但陳信卻不為所動。
看著洛虹，陳信嚴肅的說道：“姑娘，我不知道是哪裏得罪你了，你要如此三番兩次的戲弄我！給我銀子，然後讓我來養你？荒謬！若是我接受，與被你供養有什麽區別！”
“我不知道姑娘你到底想幹什麽，請恕我不能奉陪了！對了，想來這雨傘姑娘也是不需要的。陳信家窮，比不得姑娘家財萬貫。這傘，還是還給我吧！”
說著，陳信毫不猶豫的從洛虹手中將雨傘奪過，轉身便要離去。再度降臨在身上的冰冷雨水讓洛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看到陳信就要離去的身影，一種被人遺棄恐懼感湧上了洛虹的心頭。
一時間，洛虹突然有種落入無邊大海的感覺。而眼前的陳信，則是她在這大海中唯一的依靠。下意識的，洛虹不管不顧的抱住陳信的腿，喊道：“別，別丟下我！”
陳信自認為自己的耐性還算不錯，但麵對洛虹，這還算不錯的耐性卻在她三番兩次的戲弄中消磨殆盡了。麵對洛虹這明顯有些不正常的反應，陳信雖然因為顧忌沒有用力踢開，卻也是直接不耐煩的用腳將洛虹撥到一邊。
努力將腳從洛虹的懷抱中拔出，陳信半是嫌棄半是厭惡的說道：“大小姐，你還想幹麽！我都說了，我不想和你玩了！你還要我怎麽樣！”
洛虹狼狽的趴在泥水中，本想開口辯解幾句。可剛一抬頭，整個人便呆愣住了。
雨天，手中撐著傘，半是嫌棄半是厭惡的表情。恍然間，陳信的容貌在洛虹眼中變得模糊，漸漸的和另一個嬌小，卻帶給她無盡惶恐的身影重合。
驚叫一聲，洛虹的臉因為極度恐懼而變得扭曲。手腳並用的連退了好幾步，洛虹一邊揮舞著雙手，一邊驚慌的大喊道：“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
洛虹突然的變化讓陳信不由皺起眉頭，冷眼看著洛虹，陳信想看看她又準備玩什麽花樣。
可讓陳信沒想到的是，在喊了幾聲對不起後，洛虹竟然直接朝他跪了下來，同時用足力氣將頭重重的嗑在青石板上。
一邊用力磕頭，洛虹一邊喊道：“我錯了！龍王娘娘，我錯了！我是個壞人！我該死！我該死！龍王娘娘！我……”
那砰砰的撞擊聲，讓陳信聽著都為之動容，‘這聲響，也不像是假冒出來的啊！’
隨著這個想法生出，陳信便看到洛虹的額頭，竟真的因為這猛烈撞擊而變得血肉模糊。鮮血從額頭的傷口流出，將洛虹整張小臉劃分成一塊塊區域，然後匯集在了下巴的位置。一滴滴鮮血從下巴低落，落在地上後化在了雨水之中。隻有被洛虹撞擊的位置，才殘留著刺眼的鮮紅。
縱然已經傷勢不輕，洛虹卻有些不管不顧魔怔一般繼續用力撞擊地麵。
看到此情此景，一旁的陳信也看不下去了。陳信鬆開握傘的手，一個健步衝到洛虹的麵前，想將她攙扶起來。可是，洛虹小小的身軀此時卻爆發出驚人的力量，陳信發現他竟然一下子製服不了。想了想，陳信幹脆直接將洛虹擁入懷中，用力抱住洛虹以防她繼續做傻事。
當將洛虹擁入懷中的時候，陳信才發現，這個小女孩比他看到的還要廋弱的多。抱在懷中，陳信根本無法感覺到似乎女性身軀應有的柔軟。相反，陳信隻感覺到根根骨頭有點硌的慌。不過，此時陳信也顧不得在意這些了。
聽著洛虹雜亂無序的碎語，如此近距離的接觸，讓陳信感受到了洛虹心中的恐慌。瞬間，洛虹之前反常的行為，在陳信這裏有了解釋。陳信此時十分後悔，若是剛才他早發現的話，說不定這個小女孩就不會瘋了！
洛虹瘋了，這是一件必然的事情。
陳信覺得他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這是，也不是。
縱使沒有陳信，洛虹早晚也會變成這樣的，缺少的隻是一個催化劑而已。這次是陳信，但沒有陳信也可能出現李信。甚至就是沒有人出現，隻是洛虹一個人呆呆的坐在這裏，她遲早也會因為無法接受現實而壞掉的。
洛虹本來就是一個感情細膩的人，要不然，也不會因為青靈的幾句話，就緊張到嘔吐的程度。這其中縱然有青靈的些許神異存在。但同樣占了青靈便宜的傘攤攤主，卻沒有因為青靈而產生任何多餘的想法。
當一個感情細膩的虔信徒，被她信仰的神靈當麵譴責。當明白青靈真實身份那刻起，洛虹的精神就已經處於一個臨界值了。並且，這個臨界值還不斷的往爆發發展。
本來陳信的出現，是一個可以緩和洛虹爆發的機會。
在極度不安的情況下，人總是想要找到一個可以依靠的對象。而陳信，雖然洛虹一直說他是白癡蠢貨，但在內心中卻也認為他算是一個好人。
在極度缺乏安全感的情況下，出現這麽一個好人，洛虹又怎麽會不死死抱住呢！所以，洛虹才會出現那你養我我養你的言論。其實本質，就是想抓住陳信這根救命稻草。
而陳信的拒絕，則是再度的傷害到了洛虹本就脆弱的精神。在洛虹已經偏執的想法中，她甚至會產生一種常人難以理解的想法。特別是陳信最後嫌棄帶厭惡的表情，更是勾起了洛虹最無法接受的場景。在這種壓力之下，本就還隻是個孩子的洛虹，自然是無法接受了。
抱著洛虹胡亂安撫了好一會，洛虹才因為有些脫力而停止了掙紮。感覺到洛虹平靜下來，陳信宋了口氣之餘，卻也感覺到了雙手有些乏力。
深深歎了口氣，看著還在下著的細雨，陳信轉身想將雨傘重新撿起。可陳信剛一動，他懷中洛虹就有些不安的牢牢抱緊他，同時嘴裏不斷說道：“好人，不要離開我！我不想當壞人！好人……”
感受懷中女孩的不安，陳信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柔聲安慰道：“不會的。我不會離開你的！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聽到陳信這樣說，洛虹也有些放鬆下來。將臉貼在陳信胸前，洛虹輕聲說道：“好人，我們說好了的啊！好人一定不會騙人的！我相信好人。”
聽著洛虹的這些話，陳信隻覺得有重重壓力壓在身上。抱著洛虹從地上撿起雨傘，陳信又將那裝著銀子的小木箱也撿了起來。想了想，陳信將小木箱送到洛虹麵前，柔聲說道：“這是你的東西，你把它收好吧。”
洛虹聞言看了一眼，臉色頓時驚駭莫名。尖叫一聲閉上眼睛，洛虹不住的搖頭說道：“這不是我的東西！不是我的！這不是我錢！龍王娘娘說了，我是壞人！壞人不應該有錢的！好人才應該有錢！對，你是好人！這是你的東西！你快拿走！我不要！不要……”
看到洛虹這從內心深處散發的恐懼，陳信也不敢再拿出來刺激她，將小木箱藏到身後，陳信用拿著雨傘的手撫了撫洛虹的背，輕聲的說道：“好了，沒事了！它不會再出現在你麵前了。”
小腦袋窩在陳信的懷中蹭了蹭，洛虹卻是不再多說什麽，隻是牢牢的抱緊陳信。感受著兩人同樣濕透的身子，陳信輕聲問道：“那個，我們都濕透了，這樣容易生病。你和我回家好不好？我家裏有幹淨的衣服。你放心，我不會對你怎麽樣的！”
在陳信的懷中，洛虹隻是無聲的點了點頭。如果沒有臉上那橫飛的血跡，洛虹這個樣子大概會很可愛的吧。看著仿若凶案現場女屍般的洛虹，陳信真覺得有些頭痛了。
剛才帶著咬傷，光著上身回去就讓他娘說半天了。現在出來沒多久，就拐回家一個滿頭是血的女孩。對了，還有一大堆銀子銀票。抱著洛虹走在雨中，陳信覺得，這次回家恐怕他會需要向他娘解釋很長的時間。
‘對了，這小姑娘叫什麽來著……真是倒黴啊！’